“卫公子?” 喝到一半时,旁人忽有熟悉声音传来。 是两个年轻公子,一个一身普普通通的蓝色长衫,一个一身名贵锦袍,原来是同来赏灯的孟尧与魏惊春。卫瑾瑜起身一笑,同二人见礼:“孟公子,魏公子。” 孟尧看着那一案简单酒食,碗筷也只有一双,问:“卫公子也是出来赏灯么?” 卫瑾瑜道:“随便看看。” 孟尧手里提着盏兔子灯,见卫瑾瑜看来,颇有些难为情道:“这是雪青猜灯谜赢来的,形状有些幼稚,让公子见笑了。” 卫瑾瑜笑道:“我倒觉得很新颖别致。” 孟尧立刻爽快说:“卫公子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君子不夺人所爱,这花灯倒与孟公子性情很适配。” “咳。” 孟尧用震惊的目光看向卫瑾瑜。 “怎么卫公子与雪青都这般说。” 一旁魏惊春再也忍不住重重咳了声。 孟尧看过去:“怎么,方才不是你说的么?” 卫瑾瑜忍笑,道:“二位过来,是参加鳌山灯会吧?” “没错。” 孟尧朗然一笑,后知后觉想起正事:“听说今年彩头是鳌山顶上一盏价值千金的八仙灯,由十八位匠人花费数月时间打制,美轮美奂。” 正说着,街道上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三人低头一看,巨大的鳌山灯棚已经在东市正中央缓缓升起,高达十几丈,灯棚上悬挂着足有数百盏各种颜色形制的花灯,流光溢彩,炫人耳目,而最吸睛的,莫过于鳌山顶部,被众星拱月一般,高悬着一盏绘制着八仙图案的彩灯。 孟尧和魏惊春都是头一回在上京过除夕,头一回见如此壮观的花灯,性情稳重如魏惊春,都忍不住惊叹。“当真鬼斧神工。” 孟尧则兴致勃勃问:“这彩头要如何得到?” 魏惊春已提前做过些了解,道:“两个法子,一个是猜灯谜,一个是直接飞上去摘。” 下面人声鼎沸,显然比赛已经开始。 孟尧对这类活动很热衷,问卫瑾瑜:“卫公子可要与我们一道?” 卫瑾瑜:“在下只是随便逛逛,二位请便。” “也是,卫公子是上京人,对这类活动应该司空见惯了,不像我们,头一回在上京过年,看什么都稀奇。” 孟尧、魏惊春与卫瑾瑜告辞,下楼往灯棚方向走去。 卫瑾瑜依旧坐回自己的位置,倚窗喝酒。 这时,下方拥堵如山的人群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与喝彩声。 原来真有人飞纵而上,探手摘花一般,以一个极利落矫健的姿势,将那盏八仙灯摘了下去。 “世子!” 见谢琅摘了灯下来,李崖等人立刻激动迎了上去。 “郎君好身手。” 花费重金筹办了灯会的老板亦一脸喜气,团团拱着手走了过来。 “在下这鳌山灯会办了已有整整十年,郎君还是头一个不猜灯谜,直接摘灯下来的。” 老板一脸敬佩。 接着笑眯眯问:“郎君这八仙灯是送朋友还是送小娘子?” “怎么?这还有讲究?” “倒也不是讲究,郎君器宇轩昂,不像是喜爱这种小物件的人,故在下斗胆一猜,郎君这灯,一定是准备送人的。” 谢琅不过一时兴起,摘了下来而已,听了这话,不由垂目打量起手中的灯来。 这时,谢兰峰、崔灏、苏文卿和游方一道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游方眼睛一亮,道:“方才文卿公子正打算猜灯谜赢这灯呢,没想到被世子抢先了一步。” 谢琅抬起头:“怎么?你们也想要这盏灯?” 在谢府用完膳,谢兰峰提议去街上走走,赏一赏上京灯会。谢琅迟出门一步,并未跟着大部队。到了街上,也是信步闲游,走到了东市。 游方:“属下一个大老粗,哪里有这等眼光,是文卿公子相中了。说来今日是文卿公子生辰,世子若拿此灯做礼物,倒是再合适不过。” 苏文卿立刻道:“游将军言重了,此灯精美罕见,世子辛苦得来,文卿岂能夺爱,再者,文卿也只是随便猜猜而已。” 谢琅沉吟片刻,已伸手将灯递到苏文卿面前。 “拿着吧,权当我这个兄长的生辰贺礼。” 上一世,苏文卿毕竟于他有救命之恩,送一份生辰贺礼,也不算多。 苏文卿尚有迟疑。 还是谢兰峰发话道:“文卿,既是这混账小子一片心意,你就拿着吧,与他不必客气。” 苏文卿才将灯接到了手里,露出一丝明润笑意,道:“文卿谢世子。” 一行人走了一段,恰好遇到魏惊春和孟尧。 孟尧与魏惊春自然识得谢兰峰,立刻正色要行礼,被谢兰峰抬手止住。 “这是外面,虚礼就省了。” “是。” 二人又与谢琅、苏文卿见礼。 如今苏文卿与谢氏的关系在朝中已不是秘密,一起过年赏灯在情理之中,孟尧一眼就看到了苏文卿手里的八仙灯。 “原来摘灯之人是世子。” 谢琅问:“二位也是出来赏灯?” “凑热闹而已。” 孟尧手里已经提了两盏兔子灯。 有些无奈摇头笑:“只是得了一些小彩头,无法与世子相比。” 谢琅看了眼那灯上的兔子。 “这灯新巧别致,倒也不错。” 孟尧不由失笑。 “世子可是今夜第二个如此宽慰在下的了。” 谢琅便随口问:“哦?另一个是谁?”
第112章 金错刀(十三) “是——” 孟尧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略略想了片刻,笑道:“是在下一位同窗。” 谢琅点头,也没再多问。 众人本就是街头偶然相遇简单寒暄后,便礼貌告辞,各自游各自的。 孟尧和魏惊春到了下一个赏灯地点两人同时看中了一盏七彩琉璃灯正要去里面藏的灯谜后面忽有人道:“二位留步。” 二人回头,孟尧甚是诧异:“谢世子?” 谢琅开门见山道:“还请告知,方才孟大人口中的‘同窗’究竟是何人?” 孟尧没想到谢琅如此敏锐。 再隐瞒不大妥当,便实话实说:“是卫公子。” “哦,也许现在称萧公子更合适但之前碰面卫公子仍让我以旧称呼称他。” 果然。谢琅心一沉问:“你们在何处遇见的他?” “望乡楼就是鳌山灯会旁边的那家酒楼。” 孟尧简单说了一下相遇的情况。 “多谢。” 谢琅转身离开了。 魏惊春看谢琅面色不好,眉间隐有担忧:“朝中都传这位世子与卫公子二人势同水火再加上清鹤山庄的事我们把卫公子行踪说出来,会不会对他不利?” 孟尧原本也是顾及此事才没将真情道出听魏惊春这般说立在原地徐徐想了片刻道:“定渊王还在京中陛下又赐了卫公子国姓,我想谢世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伤害卫公子。” “希望吧。若卫公子因我们的缘故被刁难倒是我们的不是。” 孟尧朝他一笑:“别想那么多了,如果真有不妥,咱们当面去给卫公子道歉便是,你我也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 魏惊春点头。 “两位公子,灯谜已经备好,请写下答案吧。” 旁边老板热情催促,二人应了声好,不再作他想。 谢琅来到望乡楼。 堂倌见他器宇轩昂,气度不凡,问:“公子吃饭还是住店?” 今夜除夕,鳌山灯会又颇有盛名,许多京郊百姓都特意跑来赏灯,望乡楼占据着最优越的地段,客房出了名的紧俏。 谢琅直接上了二楼。 负责迎客的两名堂倌不明所以,忙跟上侍奉。 临窗临街的位置只有一排,谢琅很快找到了疑似孟尧描述的那一桌,然桌上只有一碟未动的花生米,两道同样未动分毫的素菜和一个白玉酒坛。 谢琅深吸一口气,问:“坐在这里的客人呢?” “那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啊,刚刚已经走了。” 堂倌答。 见谢琅沉默立在原地,堂倌笑道:“那位公子瞧着秀气,没想到出手却很大方,直接请了这一街的乞丐到咱们楼里用膳呢。” “可瞧见他往何处走了?” 堂倌为难摇头。 “今夜客人太多,倒未曾留意。不过,今日城中到处都是花灯会,一般吃完饭的客人,都会到外面赏灯去。” 谢琅没再说话,下楼,出了望乡楼,回到街道上。 他万万没想到,今夜卫瑾瑜竟然没有在宫里陪太后过年,而是自己一个人出来过除夕了。 方才临窗的雅座,正是观赏鳌山灯会的绝佳位置。 他若一直坐在上面喝酒,多半看到了他摘灯。 谢琅打听了东市其他几个赏灯地点,沿着人流走去。 到了一处灯棚下,忽见一张长案前,几个年轻的士子正援笔而书,像是在写灯谜答案,其中一个,一身素色广袖绸袍,形貌风雅,谢琅心头突一跳,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伸手抚上那人肩膀。 对方回头,露出一张全然陌生的脸,用困惑目光望着谢琅。 “我们认识?” 谢琅缓缓松了手。 那书生说了句莫名其妙,继续提笔写自己的答案了。 行人如织,卫瑾瑜站在街边一处十分不起眼的花灯摊前。 卖灯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一边做生意一边抱着自家的孙子逗弄,见卫瑾瑜盯着那些花灯看,笑呵呵问:“公子相中哪个了?老朽在东市卖了二十多年的花灯,这一条街上,可再没哪一家比老朽的灯更便宜了,公子若要,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 卫瑾瑜一笑。 “我自然知道。” 老翁意外:“怎么,公子买过老朽的灯?” 眼前年轻公子衣着精致,贵气天成,显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若是光顾过他这摊棚,他不会丝毫没有印象。 况且,这样衣着打扮的年轻人,轻易看不上他的灯。 “以前有幸,和家父家母来过。” 卫瑾瑜道。 老翁恍然大悟。 “那得许多年了吧。” “是,许多年了。” 卫瑾瑜挑了一只兔子灯和一只豹子灯,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递给老翁。 老翁道:“公子这钱大,容我凑一凑。” 卫瑾瑜照旧一笑:“不用了,就当我请令孙吃糖吧。” “这怎可以。” 老翁受宠若惊,急忙想要去扒拉铜板,抬头一看,那少年郎已经提着两盏灯,往长街另一边走了,很快消失在人流深处。 顾府府门大开。 马车络绎不绝驶进府中,今夜除夕,除了在京任职的杨清,顾氏其他子弟也陆续从外归来,陪顾凌洲这个老师一起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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