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肯收,推拒着推拒着,一群人忽然就跪了下来,求她能帮忙杀死山里的那个怪物。 “仙人,仙人,我家孩子已经消失三天多了,生死不知。”头上蒙着布巾的老人眼中流出两行清泪,颤颤巍巍的往地上跪:“老婆子给你磕头了,老婆子给你磕头了啊——” “仙人,现在村里已经没有几个孩子还在了,我们实在是怕啊!” 哭嚎声此起彼伏,霍雪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了,头疼得不行。观真则端立在火堆旁边,全程不曾参与。橙色的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将僧袍印出起伏的光,他面庞稚嫩,低敛眼睛的神情却很是慈和,手里转动着念珠,口中念诵着字符不清的经文。 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劝人上面,霍雪赶紧打住了大家的阵势,询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群人七嘴八舌,有人说自己的孩子突然就不见了,有人说自己突然就魔怔了,把孩子往水里推。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生这些奇怪的事,大家给出的时间并不统一。 相关线索需要再次统计,眼见着时间越来越晚,大家眼里都出现了恐慌,头发花白的村长先站出来,说带仙人去休息。 修士哪里需要休息?他们格外恐惧黑夜才是真。但很奇怪,村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点灯,只有外面的空地上燃着火堆,在漆黑的夜色下看,低矮的房子简直像是一座座坟冢。 此时要强行留人询问,无疑是强人所难,霍雪便和观真一起,被村长领着往一处房屋走去。路上村长提着一盏点亮的灯笼,嘴里不停地说着“招待不周”,烛光照亮了那张刻满了皱纹的脸,上面满是慈祥和希冀的笑。 让他们住的地方是一处无人的空房,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有客厅,有两间卧房。推开院门,老人将他们送到了最里面,殷勤地要忙上忙下,点灯擦桌。霍雪看出他有些着急,直接让人回去。 叠声告辞后,提着灯笼的老人转身离开。离开小院,村长顺手将院门合上,橘色的烛光将他整个人笼罩着,略微凌乱的白发在夜风中飞舞。随着房门合拢,他脸上那种的慈和开始慢慢回落,直至面无表情。 手里的灯笼被高高举起,挂在了院门旁边。夜风吹过,摇曳的烛火照在他脸上,画面无端多了几分阴森。 屋内,两位修士显然不准备前往卧房休息。观真坐着拨动念珠诵吟经文,霍雪随性地拿出乾坤袋里的茶具,缓缓将茶水注入杯中:“说是求救,但这些村民,似乎把我们当做了供奉的祭品。” 观真拨动念珠的手指停住了。
第61章 “你之前便看出来了吧,”霍雪拿起杯子,神色平静地注视着里面淡色的茶水:“但却什么都不说,像个看客。”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能听见屋外风吹过树林的“簌簌”声。 桌子上的火苗光芒黯淡,观真大半的面庞都被掩在黑暗中,端坐的身形仿佛被暗夜披上了一层缥缈的纱。就这么静静过了半晌,他再次缓慢地拨动起念珠:“众生皆苦。” “嗤,”霍雪豪迈地饮下茶水,冷笑一声,言语间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瞧大师这话说的,那之前死在这里修真者,就不苦了?” 中州那边明显还没感觉到这里的异样。也对,一个任务接下后未在限定时间交付,就会默认没有完成,重新挂上去。这个任务性价比不高,会接取的可能性本就低,练气修士又多如牛毛,除非连续死亡的人数达到一个数量,不然不会引起警觉。 但死了就是死了。 现在听见观真说“众生皆苦”,她只觉得像是一种开脱。 经历过宗门里的那些事后,霍雪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当时宗主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大义”,认为牺牲闻月厌一人没什么大不了,但说到底,不过就是把集体的利益强行和个人衡量。现在不也是如此么? 因为这些村民是普通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好像就变得情有可原。那前面几位接到任务的修士又做错了什么,要白白失去性命? 想到这里,霍雪眉间飘出了几缕黑气,甚至在心中涌出了一阵冲动:不如干脆把这些人都杀了算了! “阿弥陀佛,”思绪纷杂之际,一道清凉的光没入她的眉心,观真看向她:“施主,静心。” 她按着眉心,缓缓呼出一口气:“谢谢,刚刚……是我失言。”内心那些负面情绪,好像突然一下全涌上来了,自己还丝毫不觉,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出那些话。想到这里,她都有点脚趾扣地。 这个地方实在古怪。 从刚刚踏足那一刻起就能看出来,这处山坳地势奇特,浓雾经久不散,村民鬼祟,对黑暗无比恐惧。但霍雪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中招,只是在这个房子里呆了一会儿而已,四周一切如常,甚至连喝的东西都是自己从乾坤袋里拿出来的。“无妨,”观真没有出言宽慰,而是转头看向房门:“来了。” 霍雪顿时抓紧了放置在身边的断剑。 屋外的风忽然停了。 空地上堆起的柴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隐隐的一点火星在木炭上忽明忽灭,天上的圆月藏于雾气之中,只能看到模糊的金色轮廓。整个黑夜像是被雾气裹挟着,弥漫在整个村庄的上方。 溪水碰撞在石子上,细微的声响中,一只歇在树杈上的乌鸦从羽毛中支起脑袋,它转动着脑袋,像是看见了什么,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紧接着,周围树上所有的乌鸦都惊醒过来,它们一边惊叫,一边扑棱着翅膀,在整个村庄的上空开始盘旋。 “啊——它们又在叫了,它们又在叫了!”白天里差点推女儿入水的那个的汉子,长得满脸横肉五大三粗,此时却蜷缩房间的角落,捂着耳朵瑟瑟发抖:“这次死得是谁?这次又会是谁?!” 一个面目温婉的女人不断地轻抚着他的后脑:“没事的,你很安全,不要再闹了,孩子要被吵醒了。” 旁边的土炕上,小女孩头上的辫子已经松了下来,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双目紧闭,沉浸在黑甜的梦乡中。惶恐不安的男人循着声音望过去,也渐渐冷静下来,他使劲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说得对,我要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了,我……” 屋外突然响起了指甲挠门的声音。 仅仅依靠听觉,就能感知到,木制的门板在被指甲从下至上缓慢地抓挠,中间无数次下滑——就像是谁在努力的,依靠指甲的抓力往门板上攀爬。 屋里的男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面色苍白,冷汗从额头不断滑落。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村长家,满头白发的老人今夜也不曾安眠。他面容憔悴的大儿子正将耳朵紧紧凑在门板上聆听,自乌鸦的叫声和扑棱翅膀的声音后,他就一直紧张地吞口水。 村长盘腿坐在炕上,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被风吹出破洞的窗户:“到第几家了?” “在大壮他们家。”男人摸了摸脑门上的汗:“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挺过这一会儿就行……” 那股指甲抓挠门板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因为屋里一直没动静,中间还传出一些细碎的说话声,但要仔细去听,什么字符都凑不出来,像是截取的谁梦中的呓语。李大壮牙齿咯咯作响,直到那个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他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身侧的女人轻柔地抚摸他的后背:“没事的,他们走了。” “嘘!!”李大壮赶紧一把捂住妻子的嘴,眼里的惊恐丝毫未褪:“他们还在,他们在等……” “爹爹,”一直在床上安睡的小女儿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揉着自己的眼睛:“你在和谁说话呀?” “当然是和……” 李大壮一瞬间惊恐到眼睛几乎从框中脱出,脖子像是忽然卡顿了一样,将视线一点点投向“妻子”。随着他颤抖着一点点缩回手掌,面前面目温婉的女人,嘴唇也在越拉越大,直至耳边,露出肌肉的纤维和混合着污浊的牙齿,在张合之中,她脸上的腐肉掉落,吐出了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温和字句:“相公?” 一声嘶哑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本在静静等待的两位修士对视一眼,一同站起身。观真眼中带着些许凝重,霍雪拿起断剑,往前两步,谨慎地推开了关闭的门。 随着嘶哑的“吱呀—”声,门外的景象也暴露在了眼前:幽暗的夜空,浓郁到近乎没有能见度的雾气,整个村子好像都陷入了白雾中,湿冷又缠绵的雾气形如实质,一眼过去,所有景象都变得格外模糊。 院门外高高挂起的那盏灯笼还亮着,照出了一圈橙色的光。两人谨慎地走到院门外,霍雪将灯笼取了下来,试图借着这并不充裕的橙光,照亮脚下的路。 然而,她刚跨出去一步,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回头一看,观真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翻滚的浓雾中,只有自己提着灯笼,好像忽然迈入了一个异世界。 试着呼唤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霍雪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将断剑从剑鞘中拔出,继续提着灯笼往刚刚听到的声源中走去。 这种视线受阻的情况实在让人不安,像是时不时就会从浓雾里窜出来点什么。 鞋子踩在干裂的土地上,偶尔会踢到小石子或者枯草,她并没有畏畏缩缩的,而是直接前行,平稳的脚步中,她听到一点细微的摩擦声,警惕地四处张望时,并未看到,浓雾中有个高大的身影拖着什么东西,刚好从她背后穿行而过。 过程中,霍雪还感觉脚下的路似乎格外长,她走了好一段,才走到李大壮的家门前。 大门敞开着,不,或许这么说不太准确,大门应该是已经快腐朽到掉落了。 和白天破旧但干燥平整的形象不一样,现在大门像是被水泡胀了,上面还是湿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用手一碰,直接“啪”的掉落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屋顶也陷落了,提着灯笼走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灰尘和碎木屑,霍雪脚踩上去,被腾空的灰呛到直咳嗽。家具全部四分五裂,倒是盘的土炕还算完整,茅草和木屑都掉在上面,中间鼓起了一个小丘。她四处查探了一圈,最后将视线放在这个小丘上面。 断剑一挑,里面竟然是白天那个差点被推下水的小孩,此时面孔通红,呼吸几不可闻,像是已被活活憋死了。霍雪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拍打孩子的脸,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了自己之前舍不得用的一点灵水,小心的一点点喂下去,来回折腾了一圈,小孩才终于睁开眼睛。 几岁大的孩子,话都说不太利索,现在直接被吓坏了,揪着霍雪的袖口,瘪着嘴叫了几声“爹”。问了半天,才问出一句“爹爹被吃掉了”。 被吃掉了? 霍雪继续问是被什么吃掉的,长什么样,小孩吭哧了半天,回复了一个“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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