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乐允低头思索片刻,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应无名那次拍下的东西是一截古木,这截古木来自于昆山之巅。 当年水患之后,五大仙门为了让地脉维持原有的灵气,打起了上古神居所的主意,以清剿邪祟为借口将昆山上的神力引到地脉中,昆山自此败落,山上再无活物。 五大仙门也因此伤亡惨重,对外都说是山中邪祟所为。 现在看来,那个所谓的“邪祟”就是化成原形的应无名。 而那段古木,就是应无名师父的……遗骸。 其他人看到溪乐允的表情,猜测应无名所说不假,纷纷露出了惊恐之色。 神要毁灭世界。 难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吗? “不会的,你不会灭世的,你之前还救了那么多人,你还、你还很喜欢那个小镇,那个小镇上的人不会法术,难道他们也该死吗?”溪乐允问。 应无名抬起眼睛,没有理会溪乐允的询问。 这时的他就像是剥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身为神的职责。 “我们不是朋友吗?”溪乐允问。 应无名听不见般,继续催动法阵,地脉开始坍塌,大地俱震,世界陷入到了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死到临头之时,只有聂昙云察觉到了异常。 “不对,他若真想灭世,直接现出三次原形,唤醒神力,不是更快吗?为什么要跟我们抢神格碎片?”他提出质疑。 有人回答:“该不会是需要满足什么条件才能现出原形吧?” “不。”聂昙云摇头,“救溪乐允那次,他分明能自由现出原形。而且他现在既然有灭世的能力,为何还要使用法阵?” “难道他根本不是神?”又有人说。 “乐允,你是亲眼看到他现出了前两次原形吗?”聂昙云问。 “只见过一次。”溪乐允回答,“他不是坏人,他之前救了很多人,而且……” 他忽然眼睛亮了起来:“而且他很听他师父的话,绝对不会随便现出原形的。” 聂昙云沉思着看向应无名,确认道:“他现在不是想要灭世,只是想毁了地脉,这应该只是他第二次现出原形,我们还有阻止他的机会。” 可最后即便聂昙云联合主角团,还是没能阻止应无名摧毁地脉。 应无名也因此耗尽所有元气变回人型,一只仙鹤从天而降,将他驮走。 因为地脉被毁,一夜间天下大乱,聂昙云根本没有功夫去追赶应无名,只能带领主角团先去拯救世界。 溪乐允为了了解真相,独自去寻找应无名。 即便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仍然相信应无名不是个一心灭世的人。 这场群戏最后一天要拍的,就是溪乐允找到应无名后的事。 叶秋尘穿着黑色系的戏装,脸上和脖子上化了战损妆,黑暗君王的气场中立刻增添了几分破碎的悲壮感,加之他的表情一贯很少,不动声色地顶着伤痕累累的脸,显得安静又疯批,仿佛平静的海面下翻滚着可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化妆师很满意自己今天的作品,捂着胸口感慨道:“这应该是我此生的巅峰之作了。” 叶秋尘觉得她夸张了,一辈子这么长,现在就说巅峰为时过早。 而且他也不明白,他脸上的伤怎么了吗?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激动,连沈夏星看到他时眼睛都一眨不眨的,陆康江还特意叫来摄影师,说要给他拍一组定妆照,后期宣传的时候可以用。 摄影师兴奋地一通“咔咔”猛拍。 沈夏星在一旁看,拍摄结束时,问摄影师能不能帮他跟叶秋尘拍张合照,摄影师表示没问题。 他穿着代表溪乐允的浅青色衣袍,站在叶秋尘身边,比了个剪刀手。 摄影师说可以靠得再近一些,他就比着剪刀手,往叶秋尘那边横着挪动脚步,像极了一只举起钳子的小青蟹。 叶秋尘垂眸看到这有趣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勾起,摄影师在这一刻按下了快门。
第65章 溪乐允先去了之前跟应无名生活过的那个小镇。 外面的世界乱成一片,可那个小镇却平静得仿佛世外桃源。 他猜测一定是应无名用了什么法术,保护了这里。 最后他在昆山一个悬崖上找到了应无名。 上次他通过应无名的记忆看到这里的景象还美如仙境,此时却已经寸草不生,缥缈如薄纱的流云也全数散尽,陪在应无名身边的也只有一只年老的仙鹤。 他隐约明白了应无名毁掉地脉的原因,只要地脉还在,争斗将永不休止,可地脉并非长盛不衰,到时候为了获得灵气,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一定会把世间的一切,都献祭给地脉,总有一天,世间也会变得和现在的昆山一样,毫无生机。 都说无名之神会在世间正邪颠倒、自然法则被大肆破坏之时降临于世,然后凭借本心行事,直至万物毁灭,世界重归混沌。 现在看来,应无名并没有毁灭世界的想法。 神不想灭世。 “我还可以叫你应无名吗?”沈夏星来到闭目打坐的叶秋尘面前。 “随你。”叶秋尘没有睁开眼。 他脸上的伤和毁灭法阵后离开时一样。 沈夏星从腰封掏出一个储物袋,把里面的东西“叮叮当当”地翻了出来。 叶秋尘终于睁开一条眼缝,打量眼前这个扰人清净的家伙。 “嘿,找到了。”沈夏星从一个瓶子里倒出颗棕褐色的丸子,放在手心里。 叶秋尘又把眼睛闭上了。 两人像是回到了某个山林中的溪流边。 那时候他们饰演的应无名和溪乐允,就是像现在这样,一个闭目打坐,一个吵吵闹闹地翻找东西。 应无名当时对娇气又聒噪的溪乐允嫌弃得不行,还施了噤声咒。 可现在的应无名,应该不会再想让面前的人噤声了。 如果可以,他还想多听听这个声音。 “呐,你把这个吃掉,能治伤。”沈夏星把丸子递到叶秋尘面前。 叶秋尘终于正正经经地睁开眼,他没看那颗丸子,而是看着沈夏星:“我把地脉毁了,你不恨我?” “嗐,”沈夏星轻快道,“毁了就毁了,反正我再怎么修炼也不会飞升的,这样倒好,以后大家都一样了,我也不用天天被逼着修炼了。” 叶秋尘没说什么。 沈夏星又把丸子往前递了递:“你快吃,以后这样的灵丹可炼不出来了,是宝物。” 叶秋尘笑笑:“不必,既是宝物,那你就收着吧。” 沈夏星蹲着身子又往叶秋尘那边挪了挪:“我知道,你刚才真气都已经耗尽了,内府空着呢,这里又没有灵气,哎,外面也快没了,所以你不吃药,伤是好不了的。” 叶秋尘还是摇头。 这时,旁边传来响亮又凄厉的鹤唳声。 叶秋尘缓缓说道:“来了。” “什么来了?”沈夏星一脸懵懂。 他话音刚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气息,匆匆忙忙跑到一个高台边沿,假装是站在山上往下张望,之后又像是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赶紧回到叶秋尘身边,报告道:“应无名,五大仙门的长老带着好多仙门弟子找你算账来了,你快跑。” 叶秋尘站起来,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衣襟,他旁边被绿布包裹的扮演仙鹤的工作人员扑棱了一下“翅膀”,然后又站定。 沈夏星着急地抓着叶秋尘的手臂,往仙鹤那边推:“你快走啊,他们人太多了,你现在打不过他们的。” “不一定。”叶秋尘说。 那语气根本不是不确定,而是十分笃定。 沈夏星顿悟似地紧张起来:“你该不会是想要现出第三次原形,唤醒神力吧?” 叶秋尘好笑地看向沈夏星,因为大业将成,他脸上的表情已不似之前那般警惕和防备,多了几分少年气,好像当年那个骑着仙鹤逍遥云间的应无名又回来了。 他抬起手,拍了拍沈夏星的发顶,用松快地语气说道:“你给我记住了,我不是什么神,也不想当神,我只是应无名。” 沈夏星似有不解地看着叶秋尘,之后脚步一歪,身体摇晃起来。 叶秋尘拉住即将摔倒的沈夏星,借着这个动作,将人揽入怀中抱了抱。 “待会别用法力。”他在沈夏星耳边说道。 原来整个昆山都被应无名制作成了一个逆转法阵,身处其中的人,释放出的法力都会被昆山吸纳。 但是这些人都不知道,一心只想要杀了应无名这个神来唤回地脉的复苏,聂昙云匆匆赶来,想要阻止。 “你们这样,只会逼他现出第三次原形,唤醒神力,到时候整个九州都完了。”聂昙云苦口婆心。 “已经完了,没有了地脉,我们再也没有机会飞升了。”玄天门的长老说道。 “没错,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杀了这灾神,想办法恢复地脉运转。”另一大仙门的长老说。 另外几大仙门的长老及掌门也出声附和。 被他们煽动的仙门弟子同样群情激昂。 他们自诩仙门中人,其实也不过是修为比较高的修士,想要飞升成仙,还得继续突破境界,没了灵气,根本没有飞升的可能。 “你们疯了吗?”聂昙云并非觉得他们想要弑神的举动荒谬,而是觉得这些人居然为了修炼而置天下于不顾。 此时的他居然认同了应无名毁掉地脉的举动。 之后,那些人杀上昆山顶,在应无名的言语刺激下,所有人都动用了最厉害的法术进行攻击,可那些法术像是失灵般不起作用,于是他们继续发动法术,几次之后,他们终于发现,身上的灵力越来越少,而寸草不生的地面居然开始长出绿芽。 有人察觉到异常,想要逃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应无名,你好卑鄙,你不配做神。”有人开口叫骂道。 “配不配做神,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至于卑鄙,我只是想把你们从昆山拿走的,都还回来,有错吗?”应无名问道。 最终,这些人的灵力都归还给了昆山。 失去灵力的修士,没有了灵力的支撑,都变成了普通人,尤其是那几个仙门的长老,年岁太大,直接消散在空气中。 从此,世上再无仙门。 而得到灵力滋养的昆山逐渐恢复生机,但在应无名眼里,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因为一天内连续启动两个大型法阵,他最终耗尽心血,身体开始变成金光,一点一点飘上天空。 如果他这时候化出第三次原形,就能唤醒神力,就可以不用死,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很满足地坐在昆山之巅,抚摸着怀中那块已经抽出枝丫的古木,开心地笑了。 那只年老的仙鹤发出一声唳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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