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军校许久,他从未想过以前的事,说起来惭愧,刘教头罚他最多,也让他吃了最多苦头,可是王湎竟然一点也不恨他,反而有一种隐秘的欣喜。 因为在他前近二十年里,从来没人这么对待过他,他生母早逝,父亲后来又娶了继室沈夫人,继室夫人总是对他无限纵容,无论他做什么,继室夫人都只是笑笑,父亲说沈夫人视他为亲子,可是王湎见过,沈夫人将三弟打的哇哇大哭的模样。 视为亲子吗?从未。 好在他有祖母疼爱,可是后来祖母也过世,他随着年龄渐长,不知怎么就成了与弟弟截然相反的人,弟沈夫人所出的三弟饱读诗书,可他却整日与表哥等人流连烟花巷,没人束着,又整日与表哥等人作伴,他的性子越来越无法无天。 可是来了军校,他被一遍遍教导何为对,何为错,对于王湎来说,就像眼前有一团迷雾突然被拨开了一般。 他仍是王湎,只是原本草包一个,而现在“被迫”塞了许多其他东西,比如礼仪道德,比如人若无法约束自己,不守最基本的道德,便与牲畜无异。 王湎惶然——他并没有很伤心,只是心里很惶然,他该做什么,他以后会去哪里,他....还会活着吗? ... 军校突然被带出去几个学子,这在军校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问刘教头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刘教头只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这群崽子以为他很想留在这里吗? 原来那带出去的几人都是与家中有牵扯的,对于查抄的京城官员即府邸,若是为官期间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情节严重即问斩,至于家眷,只要无辜的便不会受到牵扯。 还没等学子们来得及想什么,阶段考试就到了,一时间大家的心思都放在了考试上,毕竟这不仅关乎颜面,还关乎在这里的生活质量! 每次阶段考试的前四十名都能在食堂单独开小灶——食堂开小灶做的东西不会在平时供应出来,明成玉除了最开始一次测试外次次都是第一,也在食堂吃了无数次小灶,他最喜欢的是火锅,其次是烤串,那叫奶茶的饮品也很好喝,既有奶香又有淡淡茶香,不过明成玉不喜吃甜,也只是略微尝了几口。 每次回来安俞亮都眼巴巴地问他吃了什么,什么味道,然后说自己一定发愤图强下一次要考进前四十。 明成玉心里暗道平日里安俞亮在别人眼里看上去还挺不好接近,谁能想到他对吃食还挺热爱? 此外还有对前二十名的奖励,就是一些平日里的日常用品,但是因为是“奖励”顿时给它们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明成玉还将自己得来的一支毛笔——上面刻着壹,卖给了王湎。 所以每次阶段考试军校学子必定全力以赴,即使有那不以为意的,看到身边的同伴都在背书,也不由正了神色。 ... “这次我绝对能拿个前四十。”安俞亮胸有成竹,他眼下青黑,一幅被吸干了精气的模样着实让其他人吓了一跳。 明成玉担忧道:“你无事吧?” 孔砚也插嘴道:“安兄,其实吧.....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就像你每次体能课都是第一,远超明兄啊!” 明成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安慰安俞亮竟然拿他做筏子? “那有什么用,体能课又没有阶段考试。”安俞亮有气无力,“我爹一定想不到,我这粗手粗脚的竟然能拿住这细细的毛笔。” 助教们敲锣示意学子们该进去了,安俞亮才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明成玉拍拍他的肩膀,“肯定行,别担心。” 然而进去之后拿到考卷,明成玉讶异地发现这次的卷子和往常的完全不同! 首先这次助教一共发下两张卷子,一张是他见过的题目,另一张卷子上竟然只有一道题! 其他学子也发现了,一时间考场上纸张翻动的声音不停,助教大声提醒了几句才安静了下来。 第一张卷子上的题目对明成玉来说很有把握,他将名家名句记得烂熟于心,对于解释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他来说难的是第二张卷子。 明成玉看向第二张卷子上那唯一一道题—— 【突厥与戎狄,当采何策以处之?】 明成玉将这道题目在心里默念了许多遍,他们在军校对外界说起来也不算一无所知,比如刘教头就将突厥和戎狄进犯大周边境的事讲与他们听。 而他自己....还知道了皇帝假装昏庸,肃清朝堂,一改京城乃至大周风气,而军校背后的人是皇帝,这第二张卷子上的题,不像是夫子可以出的,那么..... 这道题目出的太过于宽泛,也并不是平日里那些固定答案的题目,出题者想要什么样的回答呢? 明成玉渐渐冷静下来,他取笔蘸墨,开始落笔。 ... 阶段考试日后的食堂里,一片愁云惨淡。 安俞亮一张略显粗犷的脸生生带出几分委屈来,明成玉将一碗热腾腾的肉丸子汤放在他面前。 “今天食堂特供了肉丸汤,说今日的肉丸紧实弹牙。”明成玉看了看安俞亮,又看了看孔砚。 孔砚叹了口气,“这回出题也忒出其不意了,怎么还能这样出呢?” 半晌,他恢复了气力,端起来碗喝了几口汤,随即瞪大了眼睛:“鲜!香!” “我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安俞亮说,“我写不能再躲避,应该开战,但是后面不知该写什么.....” 他一拍头,懊悔道:“考试的时候脑子里全是背的那些大儒先贤的话,我总不能写站到城头用大儒先贤的话来迷惑他们,然后一网打尽吧?” 孔砚听完他的话更绝望:“安兄,你这至少还能得些分数,我.....我写了不可开战。” “怎么能不打?你忘了黄沙城一事了?”安俞亮怒道。 孔砚声音低弱:“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 明成玉制止二人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这次考题,无对错之分,夫子想看的是想法和能力。” “当然,我想的也不一定对,总之过几日就会布榜,到时候便知了。” ... “陛下,请看此卷。”文渊阁里,林复将一张纸呈给晏玄钰。 如果军校的学子在这里,就能发现这些都是他们的考卷! 时隔许久再次坐到文渊阁里,林复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尚且以为上位者是位昏庸的君主,然而这位君主却瞒过了所有人..... 晏玄钰接过,首先看到的便是对方整洁的字体,整张卷面并无太大涂改,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但是晏玄钰更注重的是内容,他仔细读去。 来到这里许久,他已经能读懂文言文了。 这人也是主战,但是从各个角度分析后得出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应先图发展,此人还从好几个方面举例。 林复道:“陛下,此学子笔力略显稚嫩,但是对于现如今军校的学子来说不失为一张好范例。” 晏玄钰也觉得此人在一些方面上的看法有些理想化,但是其中可取之处很多,其实他还看了几张,总之....说的都还可以。 这倒是给了晏玄钰一个惊喜了。
第64章 永安元年 吉祥戏楼自从京城事变后来往的人骤然少了一半。 原因无他,单是吉祥戏楼曾经举办过的赛诗就足够这里被锦衣卫查抄一百次了。更别说还有文人在此吟诗讽当朝陛下之事。 现在全天下真相大白,原来一切都是皇帝故作昏庸设下的局。 原先那些文人好是战战兢兢了一阵子,生怕皇帝的锦衣卫找上自己问罪,不知道从哪传来流言,说是吉祥戏楼马上会被查抄关闭,幕后老板已经被下入大狱了。 “噗——”传言中本该在牢狱之中的幕后老板晏玄钰听完苏安说最近的传闻,差点没忍住失态一口茶喷出来,他轻咳两声,“没想到外界对朕有这么大的误解。” 苏安就是晏玄钰第一个用起来的大臣,相比于前世的命运,这一世他不仅替晏玄钰培养出了锦衣卫这一好用的组织,还渐渐发展起了情报网,以当晏玄钰在天下的耳目。 晏玄钰看到苏安越来越跑偏的能力,心里暗叹两声,其实苏安的能力挺适合做公公的..... 他又想起什么,看向身侧的李忠贤,李忠贤在一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半晌道:“陛下,可是奴婢有何不当之处?” 晏玄钰想了一下脑海里前世一个男明星饰演的东厂厂公那阴柔狠辣的模样,再看看李忠贤白白胖胖和发面白馒头的模样,李公公平日在宫里也是见了人先带三分笑,很是和气。真的很想象不出假如李忠贤要是建立一个东厂,成为位高权重的厂公是什么模样啊! 他摇摇头,把不着边的思绪拉回来。 “苏安,如今锦衣卫已经立起来了,我打算把你调回京城,你意下如何?”晏玄钰斟酌了一会后说。 苏安起身行礼:“陛下,无论何事,臣定当竭尽全力。” 晏玄钰摆摆手:“非也,非也。” 他向苏安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想法——苏安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事,总得给人个休息的时候不是?如今京中职位空缺,以苏安对大周的贡献,暂时封个闲职绰绰有余。 苏安听完想了想,笑道:“陛下若是召臣回京,臣定是要回来的,不过臣有个想法,不如将吉祥戏楼交予臣,吉祥戏楼客人来往颇多,又是京城十分有名的存在,可将情报网建在此处。”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想了许多。 他们这位陛下,总是在用人方面却单纯坦率地令人心里震动。 苏安还记得,陛下曾经随口说出过一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说这是他在一本古籍中看到的先人之语,苏安觉得,陛下将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人都会有私心,有疑心,尤其是站在天下最高处的皇帝。 可是陛下对于他们,竟然能给予最大的信任,让他们能展开手脚做事。 从意识到这件事的那天起,苏安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会忠心于一位君主了。 晏玄钰不知道苏安心里想了这么多,他在想当时建吉祥戏楼的时候自己还真没想过吉祥戏楼还能用作情报站,现在苏安提出来,倒也是极好的办法,用吉祥戏楼来作掩饰,让他人不成想热闹的吉祥戏楼其实是情报网机构的“总部”。 也算给苏安手下的人一个落脚点,以此向外发展。 他几乎没什么犹豫地说道:“可。” 苏安笑了,吉祥戏楼未来之事定下,苏安转而说起其他事:“还记得当初臣在金玉楼中见到陛下,今日一想,恍如昨日。” 晏玄钰说:“你在外为朕奔波,每日忙碌,自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是啊。”苏安道,“那时候臣断然想不到,能为陛下培养出锦衣卫。当初收养的那些孩子,如今也有一部分列入锦衣卫备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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