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向生怕死的,这才是人之常情,怎么会有人不怕死呢?在看着那翻滚的河水时他心里没有惧意吗?他敢靠近一点吗? 但是只要有人撑在堤坝上趁着洪水缓流时修补,将那些被冲出的裂缝填上,只要他们挡住这一道关卡,就能让无数人免于死亡。 韩夫人到奉贤城来的时候跟着的那几辆马车上装着满满几车大周北方才有的葫芦,陛下说在腰后绑紧葫芦就算不慎落水了也能浮起来,还有一张张羊皮..... 陛下已经先他一步想到了所有的事情,既然忠心于陛下,冯光纬愿意相信按照陛下之法能让奉贤城免遭此难,冯光纬知道陛下准备了很多保命的东西和保命的法子,所以他在面对洪水时才有了一丝信心。 但是奉贤城百姓什么都不知道,这群追随他而来的劳力们也不知道。 冯光纬下令时没想过能有多少人来,总之最后人不够还是要征召的——这不是他狠心,一旦洪水决堤,周围村庄会尽数淹没,甚至奉贤城中都不一定能幸免于难。 现在,这群劳力们大部分人脚上都踩着一双草鞋,穿着最粗糙的麻布衣服,他们穿着蓑衣顶着雨,和冯光纬一同站在雨里。 他想到临行前陛下送别他之时,在告诉他许多要注意的事情之后曾向他行了一礼。 “请冯卿替朕去看看,大周百姓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30章 涝灾过后 在原本的世界里,第四日大水就已经冲垮了周围村落,这一世在冯光纬的带领下,从各处征来耳朵劳力们在奉贤城外沿江沿河处修建加固了堤坝,第四日勉强度过。 某地涝灾的形成不止是因为这一个地方造成的,河水从奉贤城西面流过来汇入奉贤城外一条江,如果奉贤城西面的奉安城继续下雨,奉贤城今年就会因为这场十几年未曾出现的涝灾毁于一旦。 农人还在抢收地里的稻米,今年因为月份不够和大雨侵袭,收获的粮食大都很瘪,农人们知道受潮的粮食也存不了多久,甚至可能他们刚收获的粮食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霉,但是地里仍有无数穿着蓑衣的身影。 万一呢?万一还有希望呢? 在奉贤城周围其他地方的农人抢收稻米的时候,沿河村子里的百姓已经在太守府官兵的带领下离开这随时可能被淹了的地方。 沿河村子的百姓们在刚开始看到奉贤城太守府官兵的时候都很惧怕,他们的消息闭塞,奉贤城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当然不知道如今奉贤城已是从京城来的冯大人做主,鲁良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大集体,这年头村里人消息都是互通的,在田埂地头上遇见也会说上一会话,所以这些村子里大部分百姓都听说了劳力在修堤坝时的待遇,还有那里的官吏待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都极好。 他们在这群官兵里没有看到之前来到村子里收粮食时恶声恶气作威作福的面孔,这才信了冯大人已经将那些人捉起来了。 但是这个过程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让百姓们都愿意跟着离开村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也费了一番功夫。 ... 阴沉沉的天气里,所有人心上都沉闷地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其中最为危险的就是那群仍在沿河堤坝附近的劳力们,他们面对的是因为暴雨灌入而肆虐奔腾的河水。 劳力之中有一部分是征来的,其余大部分都是自愿前来的,征来的劳力里有几个人趁乱想逃跑,被守在附近的官兵很快压住。 “大人,何不处死他们?”那从奉贤城太守府出来的官兵疑惑地问。 劳力不听话不就应该处死吗?杀了一两个,其余的就都老实了。 冯光纬没说什么,只说:“现在正是需要用人的关键时候,一两个劳力都不能少,本大人给他们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但是冯光纬还是安排被征来的几人去后方来回运输填补堤坝需要用的石头沙袋以及砍伐木材备用,自己则带着那些官兵里自愿前往堤坝的人去了最前面。 汉子们脱掉身上的粗麻布衣缠成粗绳绑在腰上,再带上人手一个发下来的“葫芦”——那是冯大人带过来的,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听冯大人说是大周北方特有的,比两个巴掌加起来还大些的葫芦放在水里就能浮起来,他们将葫芦绑在身上,就算在修补堤坝的时候被洪水冲走也能有很大生还可能。 此外冯光纬又拿出来一张张制好的羊皮,几个劳力在他的指挥下不多会功夫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筏子。 汉子们腰上缠着粗绳彼此绑在一起,冯光纬带着官兵里自愿去堤坝的官兵和劳力们一起冒着跌入湍急河水的风险去疏通淤泥堆积的地方,在大水稍微平静一些的时候赶紧用沙袋石块填补堤坝。 好在现在奉贤城入夏天气炎热,在这个天里也是闷热的,不过在水里泡一天,又从水里湿淋淋地出来也好受不了哪去,地势稍高的地方支起来一个个棚子,里面生上火堆让劳力们将浑身的水烘干,短暂地在棚子里轮流休息是他们最为放松的时候了。 冯大人昭告奉贤城内百姓,他是受皇上之命前来奉贤城的,葫芦和羊皮等物资皆是皇上所赐。 此外,原本城中还有不服冯光纬统管、试图纠合一群人去安置灾民的地方作乱的富户和心怀不轨之人,在听说冯光纬是奉天子之令前来奉贤城之后才算是真的消停下来,冯光纬对他们也毫不客气,该敲打敲打,该驱赶驱赶,有在这个时候愿意出力捐钱的,那他当然来者不拒。 因为有了葫芦和简易羊皮筏子,守在堤坝上的人稍微放下了心。 好在老天爷开眼,这天终于不再像前几日阴沉,变成了毛毛细雨,又有要停下的趋势了。 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以为他们度过了这场暴雨的时候,奉贤城枫溪村和小安村沿河附近的堤坝毫无征兆地决堤了。 洪水还是冲向了这两个村子。 奉贤城地处横亘大周南方的大河下游,这次的洪水是从奉安城来的,枫溪村和小安村正好位于交界位置。 好在枫溪村和小安村的百姓早在洪水来临之前已经被官兵带走,有那打死不想走的也被强硬带走了,不然等这大水冲过来,恐怕连尸体都找不到。 冯光纬顾不得那些被强硬带走的百姓是否会心生怨恨,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不负陛下嘱托,尽可能救下处于涝灾中的百姓们。 奉贤城里因为枫溪村好小安村被洪水淹没而发生骚乱,还出现了很多不一样的声音,试图激起奉贤城百姓对他的不满,一时间奉贤城内乱成一锅粥。 冯光纬越发忙碌,他甚至顾不得合眼,一边安排劳力们守住堤坝,一边带着人在被淹没的地方搜寻难民。 奉贤城百姓们十分抵触让流民入城,冯光纬本来也没想过要百姓们都挤进奉贤城里,原本被带离村子的村民们暂时在城外安置,粮食目前还是足够的,城外很多百姓都处于惶恐不安的情绪之中。 为了防止城外百姓里出现骚乱,又派了几个官兵轮流巡视。 天高水远,远在京城的晏玄钰刚得知奉贤城近况,他立刻将现阶段一些注意事项和以后可能发生的情况写下来快马加鞭送往奉贤城。 ... 奉贤城。 冯光纬按照晏玄钰信中所说发表了一番可以说是慷慨激昂的“讲话”,晏玄钰在信中告诉冯光纬,现在要做的事最要紧的就是补堤坝抗洪,防止洪水源源不断涌入平地,第二要做的事就是发动城中富户,安抚城外流民。 原本冯光纬让他们自愿捐粮,只有极少部分富户捐了一些。 冯光纬收到信件的第二天就在太守府外张贴了一张大字告示,并找来一个识字的人大声读出来给百姓听。 其意大概是如今奉贤城正遭受涝灾,大家应该各出所力云云。 对于捐粮捐物资的,日后会立碑题名并进行嘉奖;普通百姓若在这次涝灾里做出贡献的,也能受到嘉奖。 就算不为了这些,奉贤城若是遭受涝灾,他们的家也会不复存在。 韩夫人组织了不少妇人在城外分发义粥和衣物,冯光纬号召城外百姓们一起搓麻绳和制筏子。 劳力们用长绳子绑在腰上连起来,顶着那足以将人拍到水下的湍急水流。 在这个过程里,不断有人倒下去,又不断有人补上来。 如果说之前遭遇洪水时,被困住的受难百姓心里是绝望与麻木,那么现在奉贤城外正抱着浮木或在树上被洪水围困的百姓心里就多了几分求生的心思—— 因为奉贤城里的那位冯大人会带着人坐着筏子来救他们,就算筏子上不能继续坐人了他们也能得到一个叫葫芦的东西,靠着它慢慢在筏子的牵引下游到安全的地方。 几日后,奉贤城上方的天重新放晴,这是十几日以来奉贤城百姓看到的第一个晴天。 原本湍急凶猛的河水沟渠重新变得安静,如果不是沿河区域尚有半人高的泥水积存,他们甚至恍惚地以为那是一场灰暗的梦。 有劫后余生的百姓一家人都活了下来喜极而泣,不停磕头感谢;也有抱着死去亲人浮肿的身体嚎哭,凄厉的哭声传了很远的.... 冯光纬看了很长时间。 现在的他看上去哪还有京城冯大人的沉稳内敛,他眼下一片青黑,嘴唇泛着白,头发杂乱,身上的衣物数日未换过甚至已经有了异味。 陛下说涝灾以后的防治工作也很重要,于是奉贤城外又连日烧起了沸水提供给百姓们,还架起炉子熬制药剂分发给百姓服用。 “大人,如今大涝已去,您先回府休息吧。”身边的官吏看到冯光纬这副模样,心里酸涩难言。 涝灾已去,接下来要做的还有很多。 奉贤城百姓地里的庄稼因为抢救及时收获的勉强能够百姓们自给自足,稍作休息之后冯光纬又出现了奉贤城大街小巷里,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冯大人身后跟着一群官兵官吏四处察看,经过此次大涝,冯光纬在奉贤城百姓心中的地位陡然越上了一个台阶,百姓们俨然已经将他当成了奉贤城太守。百姓之中渐渐流传起来“有困难就去找冯大人,他总有法子”,这份信任与依赖,放在整个大周都是十分罕见的。 他们第一次知道“父母官”为什么叫“父母官”,就连曾经被他压制的城中富户也有好几个来寻冯大人,希望能在冯光纬提出的重建村子里出一份力。 ... 朱成的家在枫溪村,在这次涝灾里已经被洪水冲的一片狼藉。 朱成是在抗洪补堤坝的劳力里干活最卖力的几个人之一,因为劳力干的活最危险,所以涝灾结束后他们都会被嘉奖。 朱成的妻子在奉贤城外被安置时和其他人一起搓麻绳,后来又加入了照顾刚被救出来的百姓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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