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很快将两人请走。 门被带上,房中只剩李长薄与苏陌二人。 “以后不许再见他了。”李长薄目光笼着苏陌。 压迫感随之而来。 呵,来者不善。 苏陌垂眸道:“拜见殿下。” 李长薄要来扶他,苏陌却自行起身了,他拿起方才翻看的几册书,朝书架走去,云淡风轻道:“来者皆是客,不夜宫开门做生意,没有拒客于门外的道理,我不过一介伶人,更没有选择的权力。” 李长薄面色不虞,道:“不夜宫私下接待朝廷命官,已是触犯大庸律例……” “所以太子殿下要责罚我么?”苏陌透过书架的格子看他,“殿下赶走了我的客人,是不是也要将我抓走?” 李长薄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转而哄道:“你不要怕,孤不是来抓你的。” 他走近几步,换了更温柔的语气:“两日未见,你身子可好?” 苏陌打量着他。 他还是那副清正雅明的模样,眉目温柔,仿佛是这世界上最正派最深情的人,他甚至还穿着朝服,一看就是下了朝直接从宫里急匆匆赶来的。 这份心意,是不是该感动一下? “自湄水一见,孤对公子念念不忘,辗转反侧皆是公子音容,原本昨日就想来见你,被耽搁了……” 苏陌实在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屁话,他退后一步,不动声色道:“一面之缘,殿下错爱了。” 李长薄屡次被打断,神情不大妙:“你为何对孤如此退避三舍?” 苏陌道:“草民不敢。” 李长薄道:“是近日那些传闻对你产生困扰了吗?你不要担心,孤是太子,孤可以保你。” 苏陌内心哂笑,李长薄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李长薄虽衣冠一丝不苟,但眼下却有一片明显的乌青,他这两日一定过得很不舒坦吧。 如此急吼吼地来寻苏陌,是猜到与他有关联了吗? 苏陌道:“大庸律例官员不得出入乐坊,殿下这番话被有心人听去,就能要了我性命。” 李长薄眼里的愠色压下一分,他今日来不夜宫,不是也打着抓人的名义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包绢帕包着的糕点,说道:“今日宫里新贡了几样糕点,孤挑了几样细软爽口的给你尝尝鲜。” 他说着,将那绢帕一层一层打开,果然,里头是几样极其精巧的糕点。 他拭净了手,挑起其中一块,哄孩子般说道:“这是临安新贡的云片糕,清甜解苦,你尝尝。” 苏陌望着那云片糕,想起原书中的一段故事。 自季清川搬去别苑后,李长薄的脾气就变得阴晴不定,每次他恼了,都会十天半个月不回别苑,故意冷落季清川,晾着他,直晾到季清川心慌不安时,他才会带着各种礼物回来,向季清川道歉,哄他、亲他。 而这云片糕,就是季清川第一次抑郁到割腕自杀后,李长薄强迫他吃的。 季清川拒绝进食,李长薄便含着云片糕、含化了喂给他吃,一边喂一边吻他:“你不许死,你不想认亲了吗?我带你去认亲,我要你好好活着。” 苏陌在袖中暗暗握紧拳头,侧过身走向窗边,说道:“太子殿下请回吧,我一会还有客人要见。” “见谁?” “我的客人有百众之多,都是些纸醉金迷的纨绔之徒,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苏陌回眸望他,浅笑间媚眼如丝,故意拿话激他,想瞧瞧他的反应,“太子殿下受万民爱戴,是百官表率,殿下请回吧,不要再来了。” 李长薄眼中淬起寒意:“你在拒绝孤?” 苏陌捕捉到他眼中的寒意,这就憋不住了,要露出本来面目了么? 苏陌推开窗,暮春的凉风灌进来,喉中忽而生起一股痒意,咳嗽随之而来,他道:“草民不敢。”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苏陌笑中带冷,难以止息的咳嗽甚至让他没有办法一次性将话说完,他脸色煞白,眼中咳出了泪意,就连带眼尾也红了。 “我一介乐籍,命如草芥,殿下即便此刻要取我性命,也取得。” 这话或许真的刺激到李长薄了。 他神色突然沉了下去,眼中若含利刃。 他几步跨过来,粗暴地揽住苏陌的腰,将他往上一提,直接抱到窗台上。 醉生阁四面临水,高约三丈,风吹过檐角的铃铛,呼的一下吹散苏陌的长发。 乌黑的长发,抚过薄如蝉翼的广袖,也抚过李长薄因过分用力而青筋暴露的双手。 李长薄压着苏陌,一字一字说道:“孤不要你性命。”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苏陌被他紧紧圈着,脖子往后仰着,身体亦往后仰着。 背后是悬空的窗,三丈之下,是一池刚长出新叶的莲。 只要李长薄一松手,他就会掉下去。 妈的。疯子。 “记住这句话。”李长薄死死箍着苏陌,眼睑低垂,眸色似失了光华,“孤不要你性命。” 苏陌被箍得几乎无法喘息。 曾经很多次,李长薄都是这样,用绝对的力量压制着季清川,让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腥甜的血意从喉管涌出,苏陌剧烈咳嗽起来,这咳嗽来得太可怕了,像是要将心肝肺都咳出来一般。 苏陌费力的抓着窗沿,但几乎没有着力点。 “园子里没旁人,别担心,没人会看见。”李长薄说道。 苏陌咳得眼睛都红了。 原以为,开窗可以让他有所顾忌,哪知李长薄这么疯。 李长薄掰过苏陌的脸:“孤今天心情很不好,只想让你陪陪我,行吗?” 苏陌的下巴很快红了一片:“殿下,你找错人了。” “怎么会错呢?孤闭上眼都能闻出来。”李长薄轻抚着苏陌唇角的红,眉眼间的戾气浓重,他用近于耳语的声音说道,“你终将是孤的人。” “你逃不掉的,这是命中注定的,清川。”
第7章 恩客 “什么?”苏陌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长薄这语气不对劲。 他才见过季清川一回,就算他疑心季清川的身份,甚至疑心湄水“女鬼”及揭帖之事与季清川有关,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苏陌觉出了一种比在湄水汤池边更强烈的危险感。 他被摁在窗台上,半个身子悬在窗外,李长薄的手摸进他腰际束带的褶皱间,隔着这薄薄的布料,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烫度。 苏陌被迫仰着头看李长薄,咳得面色绯红,他咬着牙说:“殿下如此行事,不怕惹上麻烦吗?” “嘘,不聊这些好吗……”李长薄轻抚着苏陌唇角,一贯温柔深情的双眸似着魔了般,他缓缓扯开苏陌的腰带,说道,“别拒绝孤,好吗?” 风呼的一下吹开苏陌的外袍,冷意袭进身体。 苏陌喉间进了风,咳得耳间嗡鸣,他反抠住李长薄的五指,威胁道:“殿下再如此,我就跳下去了!” 我、就、跳、下、去、了。 李长薄眼神一滞,而后骤然色变。 这几个字如利锥刺入李长薄的鼓膜,他这才看清苏陌已然苍白的唇,还有他咳得沁出眼泪的双眼…… 李长薄陡然清醒。 他刚刚做了什么? “清川。” 李长薄的声音在抖,他慌忙将苏陌往怀中一搂,抱下窗,放在腿上,安抚小孩一般抚摸着他的后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吓到你?” 苏陌被他摁在怀里几乎无法呼吸,那种濒死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对不起,对不起……”李长薄仍在道歉,他拍着苏陌的背,忽又起身将窗狠狠关了,关了还不满意,又拴实了,他仍旧哄道,“以后不准再说这样的话,想也不准想,听到了没?” “不准去窗边,不准去屋顶,不准去高墙上!所有高的地方,都不准去,听到了没!” 李长薄红着眼,说话的样子有点凶,像魔怔了般。 苏陌笔下的李长薄,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 他即便玩弄季清川,即便看着季清川当众受辱,也从来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苏陌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李长薄跪坐在苏陌面前,摸摸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脸,确保他没有受伤,涌动的胸口这才平静下来。 刚刚那一瞬间,李长薄真的慌了。 听到“跳下去”那几个字,看着眼前人那张陡然褪去血色的脸,他仿佛又看见了上一世那朱红宫墙下,季清川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全身衣裳都被血染红了,只有那张脸,煞白煞白的,那么美,却又那么绝望。 李长薄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李长薄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控制自已。 季清川不记得了最好,全都忘记了最好,他们可以重新来过,只要他俩都还活着,李长薄可以等。 上辈子的法子行不通,这辈子便换个法子。 季清川那么弱,那么单纯,很快就会离不开他。 只要他拥有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管他太子不太子,季清川就永远是他一个人的季清川。 李长薄用尽量温柔地语气哄着他:“方才是孤冲动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清川别生气,好吗?” 疯子。 苏陌暗骂道。 施暴只有零次与无数次。 你以为你在哄谁! 而不夜宫,此时也乱成了一团。 太子突然驾临,抓了几位客人不说,还气势汹汹地进了醉生阁,过了这许久也未出来。 甚至连春三娘也被拦在前堂,不得靠前,急得团团转。 这春三娘原也是帝城有名的美人,自接管了不夜宫,便掉进了钱眼里,如今只一心赚钱,其它一概皆为粪土。 打从十八年前收养了季清川,春三娘便知自己捡着宝了。 大庸男风日盛,季清川可是不夜宫翻身的好机会。 她紧着乐坊最秘辛的法子,将季清川调教得肌莹似雪、骨软筋酥,更请名师教他琴棋书画、珠歌翠舞,却不强迫他作女儿态,独留他一丝清贵的男孩气。 在这人人趋柔媚的乐坊里,季清川便显得尤为特别。 这几年,春三娘将季清川看得紧,又先后暗中挑拨多位豪门贵子为季清川争风吃醋,为的就是趁弁钗礼的机会,将养这小祖宗十几年的花销,一股脑翻倍赚回来。 谁料到,出了这样的岔子。 约摸一个时辰,太子才从醉生阁出来,脸上怒气已散,但神情依旧不大好。 春三娘心惊胆颤地挨上去,想送送他,那太子爷却一句话也未说,带着人,走了。 临走前,还命人塞了她一大包银子。 春三娘揣着那银子,就如揣着个烫手芋头,这太子爷究竟是来抓人的,还是来嫖人的?这么多银子,难道他对季清川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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