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裴寻芳眼里,则是明晃晃的挑衅,仗着殊色无双的容颜,浑身都是几乎要从骨子里溢出来的高傲。 像只蔑视一切的天鹅。 裴寻芳许久没有过这感觉了,被挑衅,被威胁。 甚至,被抛弃。 身体里那沉寂已久的毒蛇,突然被放出了笼,裴寻芳感觉到心痒难耐。 他双手撑在书案边缘,将苏陌圈在控制范围内,垂着眼皮直勾勾盯着那天鹅的眼,阴阳怪气道:“公子弄脏了裴某的衣裳,得赔。” “裴公公想要怎么赔?”苏陌仰起脸问他,酒意上来了,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那杏花酒味虽淡,后劲却是不小。 “上次未尝到的甜头,一并清算了,如何?”裴寻芳声音有些哑。 “呵……”苏陌笑出了声。 眼前的这张小脸呈现出别样的魅惑,眼中是明晃晃的冷意与轻蔑,笑着的唇却如妖精般勾着人。裴寻芳听见苏陌说道:“我劝裴公公不要轻易尝试。” 少年喝了酒,就仿若露出了本来面目一般,将那傀儡面具丢得一干而净,肆无忌惮地挑衅着裴寻芳:“对我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对裴公公,那可就未必。” 母胎单身二十八年,一个太监哈哈,苏陌心里的小恶魔可劲地嘲笑着。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裴寻芳呼吸灼热,捏住苏陌的下巴,逼近。 苏陌面色不惊,道:“放手。” “我们之间的交易,只要咱家不喊停,”裴寻芳恶狠狠说道,“就不能停!” 苏陌掀起眼睫,觑他:“顾四爷……就不怕你的身份被暴露吗?” 这话似乎真的触到裴寻芳的逆鳞了。 他眼中忽而腾起一抹可怕的戾色,如一块浓墨倏地砸入清澈的净水中,致黑致浊。 他愤而抬起苏陌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 触碰到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惊。 苏陌本能地往后仰去,手却碰倒一侧的歙砚,“哐当”一声,砚台砸到地上,摔得粉碎。裴寻芳却不管不顾,揽住他的腰,将他一把抱上了书案。 墨汁瞬间浸上了苏陌的雪色衣袍,从书案一直淌到地上。 滴答。滴答。 苏陌喘着气,眸光有一丝乱,裴寻芳揽住他的后颈,将他强摁了回来。 唇舌长驱直入。 气息混乱交错着。 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的心跳声,还裴寻芳吻他的声音。 月光很静,时间如凝滞了般。 屋外突然传来凌舟的声音:“公子,发生了什么?你睡了吗?” 苏陌轻嗳了一声,裴寻芳趁机探得更深了。 苏陌满手是墨汁,滑溜溜的,想去抓书案上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可以,可裴寻芳按住他的手背,将它死死扣在书案上。 凌舟隐隐看到透过烛光投在窗纱上的两个人影,吓得心头乱跳,又问道:“公子,你睡了吗?要我进来吗?” 裴寻芳似有一瞬的晃神,苏陌随即狠狠咬了他一口。 血腥味在两人口中蔓延,而后融在一起。 裴寻芳吃痛松了口,苏陌趁机逃离,挣脱他的禁锢,用沾了墨汁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苏陌狠狠吸了口气,平缓着呼吸,这才回答凌舟:“不小心摔了个东西……我要睡了,别来烦我!” 门外的人站着听了会动静,又不敢擅自进来,发现没再有异常,便犹犹豫豫走了。 苏陌心口起伏着,复又看向裴寻芳,这人眼中的狠戾褪去了些,素来阴柔的眉眼因方才的亲吻又多了一抹艳色。 灼灼如烈火,靡靡如红霞,世人称之为欲望。 苏陌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写过,十岁的裴寻芳如野狗一般爬到大庸帝城门外,望着巍峨的城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爬到那权力至高处。只有触及权力中心,他才有机会夺回被夺走的一切,才能保护该保护的人。 他毅然决然选择净身入宫,当了太监。 那一刀下去,他便从此断了红尘欲念。 可是此刻,苏陌在他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 裴寻芳的目光比烛光还要亮,漆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苏陌,在夜色里泛着绿光。 苏陌这才发现,他的凤眸狭长而上挑,平日里冷漠锋利,笑时妖孽阴骘,而当他直勾勾看人时,就像是黑夜里锁着猎物的孤狼一般,是要吃人的。 苏陌半眯着眼看他。 穿进这本书里,苏陌头一回尝到了方块字的味道,可这感觉并不美妙。 苏陌不喜欢被人侵占领地,像接吻这种事,口舌之间全被占领,呼吸都要被干预,会让人失去思考的能力。 苏陌喜欢掌握主动权,由他可控的主动权。 墨汁沾在指间,滑滑腻腻的,像极了上次裴寻芳吻他指尖的感觉,也像极了方才他与裴寻芳交换的津液。 苏陌敛着眸子,用小拇指摩挲着裴寻芳的唇,问道:“掌印弄脏了我的手,又要怎么赔?” 裴寻芳眼中翻涌着不满,他肩背弓张着,浑身刺剌剌的,像只被撩起食欲的兽。 他蹭了蹭苏陌的手,忽而张开嘴,就着乌黑的墨汁,将手指含进了嘴里。 苏陌眼睫微颤。 这个人的舌头,究竟是什么做的? 只是可惜了,怎么就将他……写成了个太监呢? “墨汁好吃么?”苏陌问他。 墨汁沾在裴寻芳冷白的脸上、艳红的唇上,像苏陌笔下肆意书写的狂草。 苏陌忽而有些想笑。 裴寻芳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道:“比不上公子。”
第21章 上策 苏陌虚虚撑着书案。 烛光在他眼底跳跃, 月色被燃成一缕青烟。 他的腰却被裴寻芳圈着,如瀑墨发垂在身后,在裴寻芳的抚弄下流淌着光泽。 指尖的痒意萦上心头,有一种莫明的舒爽。 “掌印。”苏陌半眼开眼看他, 眼尾带着一抹嗔怒与艳色, “手指已经干净了。” 裴寻芳似有不满,含得更深了, 在苏陌的指根处咬了一口。 苏陌吃疼蹙眉。 他没想到, 人前呼风唤雨的司礼监掌印,此刻会这副模样在自己面前。 这才见第几次面呐? 苏陌从不恶意践踏他人的真心, 就如傅荣那般, 苏陌表面疏离着,内心还是珍惜他对季清川的一片真心,故而有意引导他脱离原书设定的束缚。 可如裴寻芳这般的老狐狸, 苏陌却把不住他有几分真,几分假。 驯一只小奶狗容易,可是驯一只千年老狐狸,岂是那么容易? 苏陌不敢掉以轻心。 而于他自己而言,是绝对不会将亲一次当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的。 如此想罢, 苏陌轻飘飘道:“甜头都尝过了, 掌印给我什么回报?” 言下之意, 根本就不必把刚才的亲吻当作一回事。 交易而已。 一次交易,一口甜头, 不是么? 停在腰间的炙热灌入凉夜的风,裴寻芳松开了苏陌。 他抬起凤眸, 于夜色中幽幽看过来,沉声道:“公子醉了。 “我没醉。”苏陌趁机挣脱, 如鱼儿般滑下书案,仰起脸,说悄悄话一般说道,“我邀请了李长薄。” 裴寻芳嘴唇抽动了一下,哑声道:“我知道。” 身体的不适让苏陌浑身长满了刺,他一字一字说道:“我、要、他、死。” 像最纯真的儿童,说着最狠厉的话。 “这不容易。”裴寻芳的目光流连于苏陌樱红的唇瓣间。 他知道,少年此刻的模样,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他喜欢他亮出利爪的嚣张模样,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假模假式地装弱。 让裴寻芳不爽的是,他心里的野兽仍在咆哮,他的身体被唤起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渴望,可眼前这个人又是怎么做到如此云淡风轻的? 他当真,一点也不介意吗?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裴寻芳还不能让自己原形毕露。 裴寻芳不得不后退一些,以掩盖衣袍底下快要遮挡不住的的涌动,他问道:“公子不是说时候未到吗?” “我改变主意了。”苏陌嘴角笑着,眼中却没什么情绪,“我不光要他死,还要他失去一切,受万人唾弃。” “公子想怎么做?”裴寻芳猜苏陌一定在计划一个危险游戏,他身上有一种不管不顾的狠劲,他未将敌人放在眼里,也从未将他自己放在眼里,裴寻芳担心他会将自己当作祭品一般贡出去。 “掌印如此问,是想继续同我合作么?”苏陌抚上裴寻芳的衣襟。 玉葱般的手指在那月白色的蟒袍上揪出了些褶皱,映在裴寻芳眼里,像月下弄影的软剑,看似绕指柔,实则力有千钧。 “只是不知,我还能不能信任掌印?”苏陌道。 裴寻芳强压下将这人重新摁回书案的冲动,他吸了口气,道:“我说过,公子可以信我,这话永远作数。” “哦?”苏陌不屑般嗤笑了一声,反而松开手,转过身,不再理他了。 裴寻芳有些急了。 他瞅着苏陌细白的后颈,还有他耳垂上那个细小的耳洞,暖黄的烛光照在他耳廓上,透着诱人的血色……他娘的,真想看看他戴耳坠子的模样。 “没有我,这件事,公子办不到。”裴寻芳咬着牙说道。 “那可不一定。”苏陌侧过脸瞥他一眼,“掌印不是说过,我最大的筹码是我自己吗?” 裴寻芳后悔死了,他千不该万不该说那些话,他说道:“公子也说过,以身诱敌是下下策。” “谁说我要以身诱敌了?”苏陌歪着头定定看了裴寻芳几秒,尔后另挑了一支羊毫笔,舔着笔尖,道,“李长薄有多变态,想必掌印也看出来了。” 裴寻芳眉头一皱,变态? “他想将我弄去天宁寺的计划泡汤了,现在又打弁钗礼的主意,既然他那么有诚意,那我便帮他一把。”苏陌用那支笔沾了桌上残墨,牵起裴寻芳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了四个字。 笔触之下,痒若蚁噬。 而那四字灵动劲瘦,锋如兰竹,纤弱中藏着常人难及的力量,就如苏陌其人一般。 “请君入瓮?” “没错,请君入瓮。”苏陌抬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便是上策。” 虽然同裴寻芳预料的有所不同,但季清川明显是在以自己作赌注。 他太冒险了。 裴寻芳骨子里偏好有疯劲的人,可是这个人如果是季清川,那滋味就不对了。 换作平时,他该饶有兴致地同季清川商议如何请君入瓮,可见鬼的是,他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阻止他。 裴寻芳被自己这念头惊到了。说到底,他与季清川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就这件事而言,季清川会不会同他合作尚且不好说,谈何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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