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九公主气得直翻白眼,“那是权宜之计,总不能看着季公子被坏人欺负了去。四哥哥若是处于那种境地,小九也会救你!” 容贵妃笑出了声。 她抚着怀中小狸奴,道:“如今呐,出入乐坊也能打着查案和救人的名号了,圣上立的律法倒成了一纸空文。” “这也不怪太子和小九,瞧这模样,又生在乐坊那种地方……叫谁见了不迷糊?”容贵妃望向其它妃嫔,道,“听说,季公子在大庸名气不小。” “贵妃娘娘深居宫中,大概不晓得,这不夜宫季清川,可是连续三年蝉联帝城第一伶人的大名人!” “据说,季公子登台献艺,那可是一票难求、万人空巷。不夜宫的当家人也是懂捞钱的,票价定得奇高,都是提前数月便售罄了,整个大庸的王孙公子啊,为了见季公子一面,脑袋都挤破了……若是想私下见一面,可比登天还难,没个万贯家财,没戏!” 莹妃侧过身,以手遮唇轻声道:“我还听闻,民间流传着一句戏言。” “什么戏言?” “沈家丝绸流如水,波斯金玉弃如土,白玉马,千金裘,不及季郎琴一曲。家财散尽终不悔,只求不夜灯明,瑶台宴开,温柔乡里……季郎一笑。”莹妃笑道。 “都说戏子误国。”容贵妃道,“如今国库亏空,民间水患蝗灾不断,后宫妃嫔都在削减用度,这些乐坊竟然如此奢靡!” 傅荣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道:“不夜宫规矩严,清川从不轻易见客,那些传言是乱说的!” “你是何人?娘娘说话,也敢插嘴!” “这不是信国公家的二公子么,傅二公子这么清楚,莫非也是不夜宫的常客?” “我可听闻,傅二公子可是追在季公子身后的一条哈巴狗,被当作帝城一大笑谈,当初还扬言要娶季公子回家当男妻呢……” “荒唐!”太后终于听不下去了,斥道,“身为朝廷命官如此荒唐行事!跪下!” 傅荣百口莫辩,气呼呼跪下。 苏陌被吵得头都大了。 这些人摆明是串通好了要羞辱季清川,这傻傅二还蹭蹭赶着送肉上门。 “太后,清川绝不是传闻中那样的人。”李长薄正声道。 苏陌偷偷觑了他一眼。 李长薄目不斜视道:“清川虽长于不夜宫,却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品性纯良,出淤泥而不染,他较这世间任何人都要干净,他痴迷音律,才华横溢,世间名利皆不在他眼里,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领域,清川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苏陌头一回听笔下人如此评价清川,心中又喜又痛。 喜的是,李长薄竟然是懂清川的。 痛的是,若是让原文中的李长薄如此赞美清川、给予他鼓励,是不是……就可以在清川走入抑郁的深渊前,拉他一把…… 苏陌心口发紧。 终究,那是他曾写下的原书CP,是他为笔下人安排的悲惨人生。 落笔无情,铸就的却是两个人无法翻越的牢笼。 放笔下人自由。 苏陌对自己说道,放笔下人自由。 苏陌轻握身前的玉竹哨子,它亦在微微颤抖。 李长薄继续道:“在帝城乐坊中,人人都以能得到清川亲授琴艺为荣,清川被他们奉为圭臬,是受人尊崇的先生。太后也是爱琴之人,应该理解这种惜才之心。” “世人爱他、慕他、追逐他,却又以他的身份轻贱他。他们不知,清川只是被放错了位置的瑰宝,他本该是大庸最尊贵的皇子,成为伶人不是他的错,被人非议也不是他的错。” “当年湄水的一盘棋,将清川打入贱籍,长薄也不幸成为加害局中的一环,长薄无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想到清川这些年受的苦,我惶惶不安。” “今日,长薄只求真相大白,还清川一个公道,也赐长薄一个心安。”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哗然。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明面上重提当年旧案。 众人窃窃私语,却又无人敢出面应和,毕竟此事当年可是由太后与皇帝联手按下去的。 “十八年了,天大的惩罚也该结束了。请太后、王爷为清川做主,允清川回归正位。若一定要有一人为此接受惩罚,长薄愿一人承担。” 李长薄说完,以头磕地,伏地不起。 “放肆!” 一只瓷杯砸碎在李长薄身前。 众仆吓得齐齐跪下地:“太后息怒。” 锋利的碎片溅到李长薄身上,他纹丝不动。 “身为皇长子,你就是这样为人表率的吗!”太后斥道,“薄儿,你昏了头啊!” 安阳王也吃惊不小。 李长薄此举简直在打太后的脸,他没想到李长薄会做到这一步,究竟是他低估了清川在李长薄心中的重要性,还是另有隐情? 容贵妃乐得看到这对祖孙内讧,他们闹得越僵,她心里越畅快。 她拱火道:“季公子身份还未确定,说这些为时尚早,太子这字字句句,都快将季公子夸上天了,跟着了魔似的,倒是又让臣妾想起当年三王相争的往事了……” “闭嘴!”太后怒而望向容贵妃,这是她最忌讳的事。 容贵妃可不是怕事的主,她继续说道:“都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当年的先皇后可是……” 话未说完,她怀里的小狸奴突然探出利爪气蹿上了她的脖子。 容贵妃毫无防备,颈上立马就是三道骇人的血痕。 那猫儿还要扑向容贵妃的脸,宫人们慌忙过来营救,猫儿又蹿上了她的脑袋,容贵妃尖叫着从椅子上摔下来,一时乱作一团。 “小畜牲!”容贵妃吓得直抖,她按着流血的伤口,猛抬头,撞见的却是裴寻芳那双漆黑冷酷的凤眸。 高高在上,带着警告的意味。 容贵妃心生寒意,便听那阎罗冷森森道:“圣上亲养的御猫,不可杀。” 他又道:“娘娘受伤了,快宣太医。” 容贵妃脸色瞬间惨白,她向太后跪请道:“臣妾需要回宫医治,臣妾先行告退。” 太后拂袖:“去吧。” 一场闹剧。 裴寻芳捻着手中的血玉佛珠,慢腾腾走到太后身边,躬身道:“太后,时候不早了,既然人都到了,那便开始吧。” 太后望着满殿跪着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宫令女官上前为她顺着气,道:“太后息怒,莫气坏了身子。” 太后握紧座椅扶手,缓了好一会,这才松口道:“都起来吧。” “谢太后。” “张德全!”裴寻芳眸光扫过那些宫人,停在半拥着苏陌起身的李长薄身上,他音色愈发寒凉道,“宣太医院院判,准备验身。” “慢着。”太后阻止道,“验身之事就不劳裴公公了,哀家有更合适的人选。” 她侧身朝宫令女官道:“去请钦天监监正,高百尺。” “是。” “验身为何要请钦天监的人?此人有何特殊?”安阳王问道。 “这位高百尺,不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是出生南疆之地擅长易容术与蛊虫之术,叫他来负责验身,是最合适不过了。”太后道。 “可儿臣听说,高监正来历不明,性情乖戾,数年前曾以户部一位官员的女眷将生出谋逆之子为由,夺人妻子,还将六月胎儿生生杀害于腹中,害得那人家破人亡,如此残暴无德之人,不适合为清川验身。”安阳王道,“请太后收回成命。” “嫡皇子之事,疑点重重,不让钦天监的人来,难叫哀家及天下人信服!莫非安阳王还有更好的人选?”太后道。 眼见僵持不下,裴寻芳道:“依咱家愚见,不妨再宣几名太医一同前来,太医院与钦天监共同验正,更有说服力。” 这提议太后无法反驳,只得道:“也罢,且去安排。” 少顷,便见宫人领进一位满头银辫的老人。 此人穿着一身钦天监特制的紫色官服,双耳戴着硕大的银环,全身更是挂满了奇怪的铃铛灵符,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响得人心里发慌。 此人正是钦天监监正,高百尺。 高百尺在苏陌身侧停住,跪地一拜,道:“拜见太后、王爷。” 苏陌瞧见他手背上有一条狰狞恐怖的疤痕,眼皮一跳。 这疤痕……似乎在哪里见过。 “高百尺,哀家今日传你来,是要你为这位公子验身,一查是否易容,二查身上的箭痕是否作假,你务必拿出看家本领,给哀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卑职听命。” 那高百尺又拜了一下,这才起身。 “太子殿下,借过。”他请开李长薄,转眸看向轮椅中的苏陌,惊讶道,“这位公子,咱们是否见过?” 苏陌道:“在下与高大人素不相识。” “高百尺,可以开始了!”太后提醒道。 “是。” 那高百尺立马换了一副冷漠面孔,他从随行物件中取出一支半尺高的迷你铜壶滴漏,道:“请公子看着这支滴漏,莫要眨眼。” 苏陌姑且配合着他。 只见那滴漏中,一滴浅金色水珠,正在慢慢凝聚,光影中,它如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滴入缠绕于底部的螭龙口中。 苏陌眼睫一颤,一种异样感从心中腾起。 他想起了裴寻芳老宅中那个永不停歇的莲花铜壶滴漏。 高百尺仿若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猎物一般,一双鹰眼直冒光,他兴奋道:“公子魂首有异,不同寻常啊。” 苏陌道:“高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懂。” “嘘,公子别说话。请公子继续看着这个滴漏,别眨眼。”那高百尺绕着苏陌看了一圈,啧啧称奇,“公子可是个难得珍品。” “可有异常?”太后问道。 高百尺从工具箱里摸出一个漆黑的兽皮袋子,哗啦展开,里头竟然是整整一排各色样式的小刀、银针及虫盒。 “易容术,破绽多在耳后与颈侧,待我试一试便知真假。”他用手指在兽皮上擦拭着,道,“公子莫怕,高某下手很轻。” 苏陌眼皮跳了跳。 高百尺此刻的兴趣完全都在苏陌身上。 他凑得更近了,仔细观察着苏陌,口中念念有词,他越看越兴奋,粗粝的手指滑过苏陌的耳后及颈后,如鉴赏一件罕见的物品一般。 他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天衣无缝?” 又摸了一会,皱眉道:“为何毫无破绽?” 苏陌闻着他鼻息里那恶心的气味,道:“高大人是怀疑我披了张假面皮吗?” “高某自然不敢妄做论断。”高百尺说道,“但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披着面皮的人。” 太后听得此话,问道:“是否有异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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