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余突然转过头想和他说些什么,于是来不及收回的视线被当场抓包,故渊强忍着转回去的冲动,眼神闪了闪,故作镇静道:“怎么了?” 池余眼里都是笑意,周围人声太吵,他只得凑进故渊的耳朵,“我说,我也会变戏法,哥哥要看吗?” 故渊几乎是在他张口的瞬间就麻了一半身体,麻酥酥的感觉从耳根传到尾椎,他的手指一下子攥紧,有些慌乱的嗯嗯了几声,眼尾都被染上了红云。 池余挑了挑眉,举起手里那枝桃花,在故渊眼前晃了晃,然后平放在他的手上,再覆上自己的。手掌相贴,下一秒,池余抬起手,一朵红艳的海棠出现在故渊的掌心。 他看着有些怔愣的故渊,在周遭的人声鼎沸中眼神温柔,只专注地看着他一个人。 我借海棠花,赠你一枝春。 ……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没有去什么大的酒楼,而是随意在街上找了一家面摊,卖面的老夫妻热情淳朴,见他们不是本地人,拍着胸脯推荐他家的云吞面。 “百年老字号,馅儿有秘方的,和别家都不一样,老街坊都爱吃我这一口,老汉不会蒙你的,你瞧瞧……” 故渊很捧场,非常配合的接着话,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惊讶,老爷子越说越起劲,恨不得把秘方都告诉他。 他的老伴见状有些无奈,却没有打断他,只是怕等在一旁的池余不耐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就这个样,年轻的时候就话多…俊后生晚上是不是要去放河灯啊,罗刹江晚上挤的不得了,老婆子告诉你们个人少的地方,我和我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去那,风光可好哩!” 头发都花白的两人相视一笑,眼尾的褶皱里都是暖意。 故渊笑着应下,两碗升腾着热气的云吞面很快端了上来,池余吃了一口,确实鲜香十足。是在别处都吃不到的味道。 剩余的空位置很快被坐满,除了他们这样“一时兴起”的外乡人,其余的基本都是些老客,彼此之间都相熟,吃着吃着就聊到了一起,聊着聊着就忍不住开始说些家长里短的悄悄话。 谁家六十多的老翁还贼心不死,占人便宜遭了打,又被自己老伴拿着菜刀追了三里地,最后一个不小心栽进了河里,儿子也不管,草草办完丧事之后接着老娘回家里过享福日子了,诸如此类。 池余和故渊一直悄悄听着,听到什么刺激的内容还会十分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低下头偷笑。 眼前是热闹太平的人间胜景,是他肩上担着的人间生灵,还有小声笑着的……心上人。 如果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故渊想。 如果他的小鱼能永远这样开心,就好了。 …… 热闹都是看不尽的,庙会从头走到尾,等池余都忍不住吃到撑肚子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落日染红了云霞,天边一片粉紫。 河灯都是不远处的寺庙提供的,故渊捐了些香火钱,和池余两个人半蹲着,在外观基本一模一样的莲花河灯里认真仔细的挑了半天,终于一人挑到了一盏合眼缘的。 写完自己的签纸后,池余看着已经把愿签放进河灯的故渊,有些好奇的歪了歪头,还是没问他写了什么。 两位老人家推荐的地方离庙会的地方稍微有些距离,他们沿着江边并肩慢慢走着,吹着傍晚柔和的风,听雨后浅浅几声蛙鸣。 挨在一起的手背不小心碰了碰,故渊一愣,下意识握了上去。 “怎么还是这么凉。” 被握住的手动了动,故渊回过神,连忙就要松开,却又在指尖离开的瞬间被反扣住,一个普通的握手就变成了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那就辛苦哥哥帮我暖一暖吧。” 语气亲昵又自然,撒娇一样,在故渊的胸口轻轻挠了一小下。 带着热度的手指小心的贴上他的手背,罗刹江上飘来上游的河灯,星星点点,呼吸般随风明暗,心跳安宁。 罗刹江的中段确实没什么人,两人的莲花灯从一岸入水,一前一后,在并不湍急的水流中打着转,然后贴在一起,共同汇入鱼群般慢慢聚集起来的灯流中。 池余看着满江的花灯,目光逐渐悠远。 他忍不住的想,在这一刻,他身边的这个人许下的愿望会是什么? 随即又低下头,自嘲的笑笑。 “哥哥,我现在偶尔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偏爱人类。”池余听着被微风送来不远处的嬉笑声,突然说。 人性太复杂了,趋利避害,贪婪懒惰,但又有眼前这样的美好,有无法用数据解释的信念和善意,一路走来,他见证了许多,一开始只是爱屋及乌,可渐渐地,便很难再无动于衷。 更何况本身就是人类的故渊。 “但我还是会想。” “可以更在意我一点吗。” 比起其余的所有,能不能更在意我,更偏爱我…就像我对你一样。 夜色渐沉,星子闪烁,今夜无月。 远处的人声不知道在何时突然停止,四周寂静一片,散发着未知的不祥。 “小鱼……”故渊张了张嘴,心口被沉闷酸涩占据。 几道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快速逼近,池余却毫不在意,他看着眼前的人,声音很轻。 “哥哥,我很快就能恢复以前的力量,你想做的事,我都能帮你做。” “你能不能……” 能不能不离开我,能不能选一条也许不会那么完美的路,能不能赌这一把……为我。 故渊定定地看着他,眼前涌上一层明显的水雾,他看着池余慢慢亮起来的眼睛,却在吻落下来的最后一刻,转过了头。 本该落在唇上的吻划过侧脸,池余顿住动作,酸涩从舌尖蔓延,直直的通到心口。 也许是因为故渊的那滴泪,也许是别的。 早该想到的。 这世间发生的所有一切,原本就是改变了无数次的,最终的结果。 再来多少次,故渊的选择,也只会是那一个万全之法。 而不是他池余。 月影终于在天边现身,却是一轮血红之月,微风逐渐凌厉起来,夹杂着妖魔兴奋的呼啸。 “孽障!还不停手!” “杀害我昆仑弟子,还敢兴风作浪,堕入魔道,速速束手就擒,我可饶你不死!” 故渊转过头,看到天边几道神带圣光的身影,有张脸,他曾在因果镜中见过。 那个自昆仑飞升的仙人曾在他离去之后去到小凉山,抬袖间就轻而易举地毁掉了他们的小竹屋,在竹屋等着他回家的池余面无表情,眼神却比满地的狼藉更荒芜。 而后…而后…… 故渊闭了闭眼,咽下口中的血腥,只觉得从没有这样恨过。 恨池余遭受的所有苦难,恨这世界对他的不公……可最应该恨的,就是他故渊自己。 天边的人如何叫嚣,池余都没有在意,他只是看着故渊脸上的哀伤,半晌,却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做了选择,怎么还会难过?” “是怕我不放你走吗。” 故渊不住的摇头,却觉得一切的辩白在此刻都显得那样无力。 “不是的,小鱼……” “对不起……” 当年故渊之所以能从因果镜中得见未来,就是因为曾经在无妄手中夺回因果镜的人,是他。 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融合于镜中的一魂二魄。 后来池余被带走,因果镜被献上,尹玄用它寻池斐未果,却因此得知故渊已经察觉到他在小世界中动的手脚。 他没杀他,却让故渊忘了在这个小世界发生的一切,忘了池余。 自此,因果已成。 终局之战,池余为了唤回故渊的一魂二魄,重新融合了这件本就属于他的伴生之物,进入镜中。 谁能想到呢。 业火燃烧,轻易将这镜中的一切焚毁于虚无。 他宁愿永远被蒙在鼓里,永远以为他们的被迫分离是尹玄所造成的。 也不想知道,故渊当时离开他,竟是他自己的选择。 “别担心。” “我只是想问,高高在上的监察官大人,我从来都…只是你选好的一个工具吗?” 他无所谓自己经受的那些折磨,也从来都没有因此怪过他。只是那些朝夕相处的,共同进退的,相依相伴的,所有所有… 对你来说,究竟又算什么。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冷静,只有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像是还在他们那间小小的竹屋里,问故渊的也只是书本上不解的问题。 心里是不着边际的慌,故渊真切的感受到有什么东西从手中慢慢失去,只留下心口吹着寒风的空洞。 “……不是这样的……对不起,我……” “没关系,哥哥。” 可这一次,池余不想听他说了。 “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你想要的,我怎会舍得不给你。” “只是从今之后,我们扯平了。” 他抬起手,贴在他的肩上,轻轻将他推离镜中,眼中尽是讽刺。 “别再见了,大人。”
第100章 辞呈 “我没想到,我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第一个来看我的人竟然是你。” 纯白色的囚牢里,被关在里面的人脸上还是没有恢复的苍白,尹玄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下属,眼中情绪莫名。 故渊一身蓝金色制服,胸前的星星徽章昭示着他已然成为新一代星际执政官的身份,他看着不复曾经意气的尹玄,声音平淡。 “和你一起犯错的各科局负责人现在就在你隔壁,自然是来不了。” 尹玄嗤笑一声,“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他呢?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故渊:“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想对你说的吗。” 尹玄忍不住笑出声,他突然上前一步,双手猛地拍在眼前的隔离罩上,五官都有些扭曲:“他只是没有想起我!” “…当年我不应该轻视那道多余的东西,我应该剜开他的心口,搅碎他的心脏,断绝他所有活下来的可能。” “还有你,故渊。”尹玄看着他,目光中是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阴森:“我不该对你心慈手软的。” “我没想到那个孽障竟然能成长到如今的样子,没想到你竟然早早就背叛了我!” “要不是我一念之仁,你哪里有穿着这身衣服站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机会!” 他歇斯底里的样子落在眼里,故渊忍不住皱起眉:“你从不认为自己错吗?” 尹玄:“我有什么错!” 故渊:“你打着寻找池斐执政官的旗号,违背宇宙法则,肆意杀戮,夺取小世界的气运,甚至不惜损害那么多星球的安定,只为了攫取能量……尹玄,你该庆幸,池斐记不起曾经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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