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故渊喉咙动了动,压下一阵阵酸意。 “我们现在就出发。” …… 阮烛觉得两人都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池余古怪就算了,他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但是他家大人也奇奇怪怪的,表情空白的像这个小世界第二天就要崩塌了一样。 他们原本打算的是顺着方向一路南下,顺便还能领略一下沿路的风土人情,但池余和故渊却在刚才不约而同的改成了直接御剑去,就像慢慢赶路会来不及一样。 阮烛的视线在一直没有交流的两人之间游移,再次肯定,他们之间绝对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可能是什么呢?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想不通,抓心挠肝。 他看了一眼故渊的背影,悄悄地凑到池余的剑上。 “你们这是怎么了啊?那老头的尸体也不处理一下,被发现了不得让人来找麻烦啊?”阮烛小声说。 池余从麻乱成一团的思绪中回神,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阮烛,在把人看的头皮发麻之后才转过头,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原来你从小就这么让人不顺眼。” 阮烛:??你说什么? 阮烛:“姓鱼的你好端端的人身攻击是吧?我招你惹你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视线里是逐渐清晰的江南夜景,池余愣了愣,在耳边的聒噪声中勾起嘴角,看着眼前的景象,跟在故渊后面落到地面。 “我不姓鱼。” 故渊刚落剑站好,刚好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肩膀很明显的颤了一下,而后回过头,对上一张还略有一些稚嫩之气的脸。 阮烛气哼哼地跟着落剑:“不姓鱼你姓什么,姓小?” 池余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耳边仿佛又响起刚才的铃音。 “池,池余。” 他看着故渊,如往常一般笑笑。 这是我后来给自己取的名字 在此刻还没有发生的后来,在曾经已经过去的后来。 池余,思故渊。 哥哥,你知道吗。 …… 客栈是江南最有名的一处,名为望江客栈,三层小楼上推开窗就能看见水乡的罗刹江,红纸糊的灯笼倒映在江面,微风细皱,波光粼粼。 池余坐在窗边,手里的酒杯也映了月光,他端详了片刻,而后一饮而尽。 倒酒的动作被一只手阻止,池余抬起头,看到一张混合着心疼与怒意的脸。 “哥,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守着因果镜。”池非说,“今天的事,我都看见了。” 池余啊了一声,摸索着瓷白如玉的酒杯,“现在星际怎么样了?” “你还有心思管这个?”池非的声音里多了些冷硬,他看着池余带着醉意与失意的眼睛,原本想教训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在重逢的时候,池非就知,他的弟弟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样貌,但给人的感觉却总是恹恹的,就算是笑着,眼里的温度也好像总是达不到心底。 现在的池余,他却是第一次有机会这样面对面的看着他,没有后来的八面玲珑,也不怎么爱笑,但眼睛里却是从未有过的自在。 可一想到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刚压下的火气就又冒了出来,池非板着脸坐在他对面,胸口起伏明显。 “别告诉我,今天因果镜中的画面你都没有看见。” 池余垂着眼,勾了勾嘴角:“自然是看见了。” “好。”池非说,“既然这样,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池余给自己斟满了酒,没有答话。 池非深吸口气,强压着想要找故渊算账的想法,“我很感谢他,他救了你,护着你,这些年你们共同经历的,我都看在眼里。” “但小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已经不欠他的了,你为他做的这一切,已经足够偿还这份恩情。” “当年因果镜铃声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将会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他的选择。” 酒是江南有名的女儿酿,以酒香回甘闻名,池余又喝了一口,笑了笑。 苦的。 “我知道,哥。” “他看到了怎样才能打败尹玄,也知道这样做会发生的所有,这是他的选择,我懂的。” 知道他突然的消失之后池余会重新落入前来寻仇的“正道”手中,几次濒死挣扎终究堕了魔,知道他会失去和池余有关的所有记忆,知道他会魂魄离散,也知道池余会一个人,那样艰难的寻他上千年。 知道池余会迷茫、痛苦、绝望,而后麻木,仿佛支撑他活着的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但他还是这么选了。 意外吗?不算太意外。 这样一个仿佛为怜爱众生而生的人,做出这样的选择,多么正确。 “他职责所在,我不怪他。”池余说。 瓷器脆裂的声音响起,池非扔下被他捏碎的酒杯,素来平静的脸上气得涨红。 “是,他职责所在,为了那狗屁的位面稳定,没人能说他做的不对。” 池非:“但是、但是——!” 但是你为他经历的付出的这一切,到底又算得上什么呢。 你为了寻他,费劲心血与谋算,去往完全超出认知的地方,看着周围全部陌生的事物,连个能倾诉的人都没有,被迫一步步成长到现在样子。 这些所有的时刻,你是不是也怕过,也不安过。 “小余,对不起啊……”酸涩的喉头让池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握住池余的手,一遍遍的说:“对不起。” 他何尝不是那个抛下他的人,何尝不是那个让他孤单的面对这一切的人。 “哥。”池余紧紧回握住他,“都过去了,你我之间,不要说这样的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由小变大,落在水面上,搅动满江涟漪。 “我们走吧,小余。”池非说,“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尹玄现在已经掌控不了星际,他手中的证据足够,我们离开因果镜,完成这个循环,回到现实吧。” “三魂七魄合一,他已经不是小世界心里只有你的人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不好吗?” “桥归桥,路归路。” 池余念着这几个字,短促的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哥,可我不甘心。” 他不怪他,可他不甘心。 他们之间,怎么能两不相欠。 “我想知道,如果还有别的选择,他还会不会,再抛下我。” 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像是含在唇齿间,池非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身体,知道是因果镜的主人开始关闭这场循环的入口。 “小余——!你——” 话音未落,他便在池余的意志下彻底被弹了出去。 那一枚由他的内丹炼化成的血丹和因果镜都浮现在他面前,池余垂着眼,对着它们招了招手。 “轰隆隆——!” “轰隆——!!” 雷电在瞬间炸响整片天空,无边暗夜在此刻竟明亮的如白昼一般,乌云滚滚,却没能遮盖得住月亮,它穿透云层,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圆满、硕大、明亮。 在这样的月光下,池余站起身,眉宇间的稚气几乎在瞬间褪去,眼尾的泪痣鲜红夺目,挺翘的鼻梁,琥珀色的眼眸,无一不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妖冶。 无尽深渊里的腥红瞳孔睁开,被封印千万年的妖魔激动的跪倒在红月之下,虔诚的对着池余的方向,迎接他们的王。 九霄之上,仙府震动,在天地之力枯竭之后仅剩的几个仙人站起身,久久沉默之后,艰难长叹。 一墙之隔,一脸震惊的阮烛在面前渐渐消失,故渊看着月亮,许久,闭上双眼。 …… “昨夜那样大的雷雨交加,没想到今天竟是这样的好天气啊!” “是呀,我家那口子昨天还担心庙会不能举办呢……” 天清日朗,窗外在江面乘着小船的几个人操着一口俏生生的家乡话,一夜未眠的故渊抬起头,看着干净湛蓝的天空。 确实,是个好天气。 “叩、叩——”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故渊转过头,看向倚着门框站着的人。 “哥哥,我们出门吗。”池余对着他笑笑,少年身姿如玉,洒着星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我听小二哥说今天是庙会,虽然没有中秋的花灯会热闹,但傍晚也是会放河灯的。” 故渊的视线扫过他又抽条了不少的身高,黝黑瀑布般的长发,棱角分明的下颚。 看得很认真,很仔细。 而后站起身,语气包容又温和,轻轻点头。 “好啊。”他说,像在赴一场曾经未能完成的约。 尽管这结局,他们都心知肚明。
第99章 池鱼思故渊(八) “相公,给娘子买枝花簪吗,庙会一年一期,簪花传情哩~” “米糕米糕~刚出炉的米糕,又香又软嘞——” “追不上我,阿娘追不上我,哈哈哈哈!”“诶呀!你慢点,别踩着人……” 原本宽阔的街道被各式各样的摊贩堆满,孩童追逐打闹,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们难得出一次门,大都遮着面,交好的几人手拉着手,悄悄看向人群里两个俊秀的显眼的公子哥儿。 池余刚买了几块米糕,身边的人就被笑嘻嘻的少女塞了一支桃花,他看着一脸无措的故渊,声音里都是笑意。 “这里的习俗,女子赠花表示好感,你若是应了,就帮她簪到头上。” 故渊的脸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少女,只觉得手里的花枝像一块烫手山芋,还也不是,留也不是。 少女看出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而后大大方方的对故渊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转身去寻她的同伴了。 故渊松了口气,转头看到一旁看着自己的池余,又有了些后知后觉的尴尬。 池余漫不经心的从他手中拿过那枝花,把手里的米糕递给他。 “尝尝,老字号的糯米糕,很有名的。” 他摆弄着手里的桃花,意有所指道:“哥哥也不用觉得为难,被拒绝在今天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人总是容易不死心,总要试一试,撞一撞南墙,知道没可能,也就算了。” 米糕确实很香,软糯弹牙,故渊垂着眼又咬了一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幸池余也像只是随口说说一样,抬眼看到前面有表演绝活的民间艺人,便兴致冲冲地拉着故渊凑上前。 民间艺人涂着大花脸,筋斗从这头翻到那头,还不等站稳就从口中喷出一长串火焰,围观的人一阵阵惊呼,故渊看着池余同样带着笑容的侧脸,不自觉跟着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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