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把随身带着的水壶拧开,小心喂了他几口水,他从前是没有带水壶的习惯的,可身边有了宋尔之后,那口军绿色的水壶从来都装着温水。 宋尔喝完之后才觉得好受许多。 江柏把水壶放到桌上,顿了会儿才道:“之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犯了喘症?” 宋尔沉默了下,他嘴唇抖了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因为这实在是可笑,“你相信吗?” “我姐姐、一母同胞的姐姐,竟然会想要杀了我,她知道的,知道我对花粉过敏。” 少年仰起脸,眼睛里满是不能理解。 倒是没很多伤心,许是失望一直积攒,情分也都叫消耗了。 江柏垂目,望着少年剔透的双目,额头轻轻抵了上去,承诺一般的道:“没人能这样对你。” 他重复了一遍,“没人能这样对你。” 这样对他怀里的珍宝。 炙热的温度从对方额上传来,却叫宋尔格外安心,他抱住江柏,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到底是受了惊,宋尔吃过饭后就又睡下了。 江柏给他掖好被子,走出了病房。 轻合上门,转身后冷冷扫了一眼靠在墙上的江荀。 江荀一看就知道他哥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我没看好尔尔,等这事儿完了,我肯定好好跟尔尔赔罪,哥你先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尔尔忽然就犯了喘症,到底跟宋盈有没有关系?” 提到宋盈,江柏的目光顿时凉了下去,“她知道尔尔对花粉过敏,故意诱他犯喘症。” 江荀原本以为这事儿是个意外,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他们……是亲姐弟吧?” 他语气里有些不敢相信,哪怕见的事多了,可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 江柏“嗯”了一声,“她人还在吗?” “在,”江荀点点头道:“我刚刚去看过了。” “你们部队对这些救出来但是没有家回的人原先是怎么安排的?”江柏问。 江荀想了想,道:“应该会把这些人安排到乡下的农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不会白养着人。” “那要是这个人被发现是逃避下乡呢?” 江柏又问。 “大概率会被送去……批/斗,然后……”江荀听到这里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他哥的意思了,“可是这样一来,尔尔顶替下乡的事情就兜不住了。” 江柏抿了下唇,“你能在里面转圜吗?” “要是在这里的话,可以,可涉及到知青办这些地方,难免力有不逮,不过最差也能保住人,哥你放心。” 江荀这点儿能力还是有的。
第90章 兄弟俩决定好怎么处理这件事后,很快付诸了行动。 江荀直接把这事儿捅到了劳动部门,再由他们联系当地居委会、知青办核实,等事态发展起来后,宋盈立刻就被看押了。 她原先是在病房住着的,且因着情绪不稳定,分过去的是双人病房,平日里还能下楼转转,可被看押起来后,立刻就被换到了一间破旧的、阴暗的不见光的屋子。 宋盈刚被送过去的时候,尽管茫然但还能保持镇定,可时间一长,惶惶感便涌上了心头,这也实在由不得人不害怕,毕竟她离家之前也只是个不大的女孩子,即便在外面的几个月经历颇多,可面对这种前路不知的情况,仍是压不住的不安。 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张望,却什么都瞧不清楚,宋盈抽了下门,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在黑暗中待久了,人的希望是会一点一点湮灭的,她抬起手,屈指叩击门板,没有人回应,就一直不停的叩。 “江荀,我认识江荀……” 可话音落地许久,也没人应声。 宋盈扶着门板,那种骤然往下坠的失重感让她脑袋不受控制的往门板撞去,“砰”的一声过后,敲门声戛然而止。 应当是很疼的,可她却没管这些,只是脑海中忽然忆起宋尔之前说的那句话,他说江荀不会再是他的依仗,现在……好像真的应验了。 一语成谶。 只宋盈却不能甘心,她怎么能甘心呢? 明明是父母不公平,偏爱弟弟,凭什么恶果都是她来受了,这当然不可以。 女孩儿顺着门框滑落下去,手指探入上衣口袋,等摸到个有棱有角的东西时,手掌倏的一紧,霎时间,白皙的手掌便被刺出了几道血洞,鲜红的血色随之一点一点从掌心滴落、溅落在地。 宋盈脸色木然的跌坐在那里,好像感知不到手上的疼痛,过了会儿,才极其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上紧紧攥着的东西顺着门缝塞了出去。 而守在外面的人看见地上的东西后,都是一愣。 只因为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枚金色的、象征着荣誉身份的五角星肩章,更叫人瞩目的,是上面染满了鲜血。 两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怕出事,弯腰捡起东西去找了负责人。 之后几经转手,物归原主。 江荀望着桌上的肩章,没有吭声儿。 “要去看看她吗?” 拿着东西过来的负责人道。 江荀在上面扫过一眼,而后又点水般移开了目光,“人既然已经移交到你们手里了,我就不过去了,说起来我同对方并没什么交集,这肩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她手里的。” 负责人既然能做到这个位置,那当然不是个木头,自然听出了江荀话中不想沾惹的意思,他放下水杯,知意的没问下去,“正好我那里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完,就不多留了。” 江荀眉间转开一道笑,“不再坐会儿?” “那边实在脱不开身,”男人道。 又客气了两句,江荀才把人送出去。 而那边等了许久的宋盈自然是没等到想要的结果,她歪坐在椅子上,神色呆滞,既没吃送来的饭,也没喝桌上的水,整个人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可她不知道,这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就在被关的心理防线即将崩塌的时候,审讯开始了。 她所谓的失忆,骗骗普通人还可以,但放到那些刑讯的人手中,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宋盈原本是不想承认的,因为她自己也清楚,一旦承认等待她的下场绝好不到哪儿去,可没办法,那些人太能熬人了。 宋盈只坚持了两天,就开口了。 就在她说出来的那一刻,整个人也跟着崩溃了。 “除了我,我弟弟……” 宋盈想到宋尔的打扮,脑子里电光火石的冒出了一个想法,“我弟弟他顶替我下乡,肯定也犯罪了,你们去查他,也去查查他,肯定能查出来不对的。” 她散着头发,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审讯他的男人,有些神经质的道。 不顾念血脉亲情的人男人见过很多,因为利益又或者是其他东西将亲人拖下水的更是不少,因此他神色并未出现什么波动,只是出去后把宋盈说的话睇给了江荀。 听到这个消息的江荀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也没瞒着宋尔,将这些天发生的事都同他说了。 宋尔听完,脸色很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分了,他点点头,说“好。” “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就同我说。” 江荀想了想,旁的都没什么,就是:“你在知青所的时候跟那些女知青睡一块儿,算起来是犯了流氓罪了,只这一关怕是不大好过。” 宋尔:“……” 他眨了眨眼,“我没跟女知青睡一个屋儿过。” 江荀看过去,眼神带着讶异。 “真的,”宋尔澄清道:“我一直都是自己睡的,除了地震那次,可当时是男女知青全部一起睡的。” “那就好办了,”江荀道。
第91章 在江荀同宋尔说过这事儿不久,就有人将他带走问话了,宋尔被透过底后,倒也不算害怕,基本上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被送回来之后,就剩等结果了。 等回到招待所,宋尔想了又想,还是写了封信给父母,同时附上了地址。 等信件寄走,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忽的就有些迈不开脚步,算不上伤情,却也不是那种长出一口气的放松。 一旁陪着过来的江柏随着停下,并没说话,只是站在外侧护着,不叫人挤着碰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宋尔才渐渐回过神来,他转目望着身形高大的江柏,唇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笑窝来,“我们回去吧。” “好,”江柏微微低头,“要是……心里难受,就跟我说。” 宋尔摇了摇头,“最失望的时候已经过了,我只是担心……担心爸妈会伤心。” 他和宋盈都是他们的孩子,哪怕对方下乡之前逃家,可到底也养了十几年,那些亲近疼爱都不是假的,骤然面对这样的场面,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涉及宋尔父母,江柏到底不好说什么,只面对宋尔许道:“我以后绝不会让你伤心为难。” 他说的认真,宋尔自然是相信的,可又忍不住道:“你怎么就知道不会,未来的事谁说的准?” “我知道,”江柏声音很轻,却笃定,“因为我以后只你一个,不会在你和旁人之间犹豫徘徊。” 没等宋尔说话,他又添了一句,“江荀也不行。” 根本就没在这、还要无辜被提一嘴的江荀:“……” 也幸亏他没跟过来,不然亲耳听见他哥说这话,恐怕能当场跟他打起来。 宋尔嘴角轻轻往上翘了下,这个世界上能让人抛却畏惧、毫不迟疑向前奔去的大概也只有这样不问缘由的偏爱了,“那……我也是。” 江柏望着他,黑漆漆的眼眸泛出隐约而细微的光亮,像是偶尔窥见的月光,忽而生出温存。 宋尔瞧过去,眼眸弯了又弯,“我也只你一个。” 今天真是个过分晴朗明亮的日子,照的江柏心头亮堂一片,他从前在野兽嘴里活下来时不觉得自己幸运,被母亲赶出门也没死在山上也不觉得自己幸运,可是在宋尔说出这句话后却忽然有种被眷顾的感觉,带着不真实的飘忽感,以致于才发现,自己心里也是在渴望被爱的,一直的付出能得到回应固然让人欢喜畅快,可当对方给出了同样的爱意时,更觉心头滚烫。 江柏看着被宋尔被帽子包着的脸颊,很想很想碰一碰,再亲一亲,然后抱着自己的巢穴里,为他做一顶很舒适也很温暖的窝,让他再不用受风雨侵袭。 人的爱意,是藏也藏不住的,宋尔沐在这样的目光里,眼眶忽然热了一下,他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就这样丢脸的哭出来,拉住江柏的衣袖就朝着招待所去了。 江柏顺从的任他拉着。 等两人回去后,刚一关上门,江柏就将他抵在了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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