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提新屋的宋尔却迟迟没上炕,倒不是睡多了,就是觉得有点不对,他看了看新换上的被子,又掀开衣裳闻了闻自己,立刻捏了下鼻子。 有点酸。 宋尔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洗过澡了。 要是之前想不起来,或许还能对付一晚,但发现之后,身上就跟长了虱子一样,怎么都躺不下去。 只是都这个点儿了,不好再折腾,宋尔只能从自己行李里翻出一套衣裳换上。 这才勉强睡下。 可知青点却不似这里平静。 白天的时候就有几个人发现宋尔不在炕上了,可碍于昨天晚上的事儿一直没好意思开口,直到晚上了也没见人,才忍不住问道:“宋盈她不是生病了吗,怎么没在?” “盈盈的身体在知青点受不住,周臣把江柏找来,接她去了家里住。” 陈月儿做着饭头也不抬的道。 问话的男知青一愣,“走了?” “不走难道等着病死在这儿吗?” 郭蓉翻了个白眼。 那个男知青被怼的有些下不来台,“你说话这么冲干什么,又不是我不给她药的。” 他顺嘴秃噜出来的话,一下子得罪了两个有药却没拿出来的两个男知青,其中一个脾气耿些,听见这话也恼了,“是,药我有,但我有就一定要给吗?” “凭什么?” 他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人都自私,没人替他想,他就得多替自己打算。 他指着外面,“看见外面雪多大了吗?我们谁不是每天顶风冒雪每天都要干活、挑水、上工,一天天的熬下去,可她呢,就干那么一点儿活就躺床上了,我把药给了她,等我生病的时候怎么办,谁会给我?” “是你吗?” 他看向陈月儿,“还是你?” “你们会给吗?” “昨天之前,当然会,”陈月儿站起来,不闪不避的看过去,并没因为对方声音大就怵了,“以后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看得到眼前,大家患难与共,我以为是可以交托后背的同伴,推心置腹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给?” 这番话跟长了倒刺的鞭子一样直愣愣抽到了对方脸上,又刮下一大片肉,他脸色难看的望向陈月儿,“是,你仗义,我比不上。” 说完搬开板子就出了门。 吕英眼看着这场争执,一句话没说。 知青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古怪又尴尬。 宋尔还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引起了什么波澜,他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本以为屋子里有老鼠,可才坐起来就听一道陌生的男声道:“谁?” 宋尔脑子里一瞬间划过了很多想法,可最终都归究为了一句话,“江柏,有贼进来偷东西。” 刚喊出去没多久,门外就有了动静。 “咣当”一声,随着门被破开,屋子里的人再次开了口。 “哥,是我。” 门口的江柏还没什么反应,炕上的宋尔就忍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咳……” 江柏走过去给他拍了拍背。 宋尔才渐渐不咳了,“能不能……先把灯点一下啊。” 他现在还有些闹不清状况。 江柏“嗯”了声,只还没起身,屋子就亮堂了起来。 宋尔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却笔挺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甩了甩手上的火柴,随后转过身,露出了一双疏朗的笑眼,“哥,怎么样,我还没忘家里的油灯在哪放。” 江柏见到弟弟,脸上既没意外,也没显得多高兴,只“嗯”了声,权当回应。 青年却没怎么失望,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反应,他转目朝着屋子里最先发现自己的人看去,目光才及,便忽而怔忡。 少女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红毛衣,正被兄长抚着背往下顺气,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仿佛被揽在了男人怀里。 想到战友给自己写的那封信,青年已经有了七八分预感,这个人就是他哥借钱的原因,“家里多了个人,住的还是我的屋子,哥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江柏除了在宋尔面前,其他时候话并不多,“这是宋盈,往后住在家里。” 青年没问对方为什么会住进来,因为他知道江柏的性格,就算开口,也问不出什么,等了等,见他哥介绍完就不吭声儿了,只能走近些道:“你好,我是江柏的弟弟,江荀。”
第41章 “江……荀?” 宋尔总觉得这个名字莫名耳熟。 可回想了一下,自己又好像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嗯,”江荀瞧着宋尔似有所觉的样子,眉梢微扬,“我哥和你提起过我吗?” “没……没有,”宋尔很确定这一点,可也就是没有才让他觉得奇怪。 他垂下头,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望着对方弯下的笑眼,不由得打了个颤。 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回溯到了下乡前一晚的梦境,江荀……江荀…… 他记得……宋盈的男人就叫江荀。 可……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他下乡的村子里、竟然会遇到男主的哥哥。 这怎么可能呢? 太离奇了。 宋尔心神不定的想。 “别咬了,”江柏按住她的手道。 宋尔“啊”了声,他怔怔望着自己被咬呲儿的指甲,似是仍没回神,“什么?” 眉目间是掩不住的茫然,眼底更是不知何时爬上了三两分惊惶。 江柏语气放轻,“是刚才被吓到了?” 宋尔不知道该怎么说,吓到确实是被吓到了,却不是他想的那种,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被命运裹挟的恐慌感。 即便故事已经改写,可想到自己曾经的结局,宋尔还是会怕,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腿。 是好好的,没有断。 “我……” 他抬目,对上江柏攒起的眉,低声道:“是我……胆子太小了。” 江柏看向把人吓住的江荀。 只是回自己房间的江荀:“……” 他站在那,想开口解释一下,但看看明显不是跟他一头出气的他哥,又看了看旁边情绪不对的女孩儿,很有眼色的拎上了自己的行李,“哥,那我俩睡一屋?” 江柏“嗯”了声,“你先过去。” 江荀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自觉明白了什么,利索的提着行李出去了。 江柏留在那又陪了宋尔一会儿,等她好些了才回屋子。 等上了炕,旁边立刻伸出个头来。 “哥,她是嫂子吗?” 江柏的回应是直接往他头上盖了一下,“别胡说。” 他没收力,疼的江荀差点儿喊出声,“不是哥,你轻点儿,那她为啥住咱家?” 江柏道:“地震之后村子里很多房子都塌了,知青点也是,她身体不好,我就把人接了过来。” 江荀听完咂摸了下嘴,半点儿不信,他哥这个人他不说有八九分了解,三分的了解还是有的,对人寡情,他妈小时候对他俩都不咋地,没爱正常,可怨啊恨啊多少也该有点儿,但人死的时候,他哥还去上工了,好像几个公分都比给他妈抬棺材重要。 要说他哥对宋尔是同情心作祟,他只能当笑话听听,对方从来就不是愿意和人交际的性子,可上次竟然在县上找人借了钱,为了谁可想而知。 “哥,我是你弟,能不能坦诚点儿?” 江荀对他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表示谴责。 江柏只觉得耳朵炒的慌,“外面还有个狗窝,不想睡我送你去那。” 江荀听着他哥冷冷的话音,立刻把嘴闭上了,倒不是旁的,主要是他哥一向说到做到,说把他送过去就送过去,不打商量的。 江荀还不想自讨苦吃。 只他们这里是睡下了,宋尔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抱着被子,手指在被子上不停的抓啊抓,跟烦躁的猫似的,根本控制不住。 一边逃避的想:这不是真的,世界哪儿会这么小,一边又让自己别心存侥幸,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 过了许久,才稍稍平复下来。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想出代替姐姐下乡的法子,麻烦既然已经到跟前了,就得解决,放着不管只会让事情更糟。 宋尔假设了一下,江荀若只是跟那个人同名同姓那当然皆大欢喜,可如果不是的话呢? 梦里他被打断腿是因为去找了宋盈,可根据刚刚的见面,他发现对方现在应该还不认识宋盈这个人。 而且江荀跟江柏的关系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也就是说,如果江柏肯护着他的话,对方肯定是会有顾忌的。 宋尔想到这里,吊着的心总算慢慢放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 天仍有些阴沉,只雪却是停了。 万物徘徊静寂,散散漫漫的漂浮在世界里。 仿佛天地变相。 宋尔因着睡得不踏实,起的格外早些。 他裹着军大衣,望着挂在檐下长长短短的冰棱,手动了动,没忍住敲了下。 见没掉下来,又敲了敲。 只还没等他玩儿尽兴,旁边就伸过来了一只大手,整个儿把冰棱薅了下来,“是不是想玩儿这个?” 乍然的声响把宋尔吓得一哆嗦,他转过头,一眼就瞧见了正举着冰棱的江荀。 不觉间,脚步朝后错了一步。 江荀见他这个反应,只以为对方还没从昨天晚上的惊吓中缓过来,他把手中的冰棱递过去,歉声道:“我刚看你想要这个,给敲下来了,要不?” 宋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开口时嗓音还是发颤,“不用了,我就是……看看。” 说完就进了屋。 碰了一鼻子灰的江荀拿冰棱子敲了下额头,“刚进家门就把未来嫂子得罪了,我可真行。” 屋里做饭的江柏看见这一幕,想了想,把本来要做的菜换成了白萝卜。 连油也没怎么放。 宋尔看见这样的菜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口味向来就淡,但江荀就郁闷了,“哥,我不爱吃萝卜的,你忘了吗?” “家里今年种的菜少,就剩萝卜了,”江柏面不改色的道。 昨天晚上还吃了大白菜的宋尔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他看向江柏,见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默默低下头吃饭。 江荀想到过年期间顿顿都要吃这个,一脸菜色,“明年能多种点儿别的吗?” “再看,”江柏道。 江荀叹了口气,“哥,毛主席也说,要多听群众的声音,你怎么就不跟着主席走呢?” 江柏思索了下,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看向了饭桌上的另一个群众,“有想吃的菜吗?” 宋尔把汤咽下去,“我吗?” 江柏“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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