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烧的。” 周臣深深的看他一眼,“谢了。” “不是白给你的,两块钱,”谢放仍是那幅懒洋洋的语气。 可周臣还是应了,“待会儿给你。” 一旁的陈月儿想出声,却没有立场对谢放说什么,因为这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买卖。 她别过脸,没再去看谢放。 谢放余光扫到她,也是一瞥而过。 有了药后,周臣立即给宋尔喂了进去。 宋尔是有意识的,他知道这是费心给他弄的药,尽管难受还是吃了进去。 这么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月儿不时探一探她的额头,等温度退下去了,才敢睡下。 可第二天早上时,宋尔又烧了起来。 连着嘴上都起了干皮。 模样可怜,像一株枯败的稻草。 这次没有谁会再给他第二粒药了。 谢放也是一样,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宋尔跟陈月儿关系好,他连一粒药都不会拿出来,毕竟这东西他自己也没带多少,满打满算也就三粒。 是以当周臣再次看过来的时候,他直接就摊手说“没了。” 周臣又朝那些男知青问,同样没一个人说有。 他坐在门口,任由风雪打在脸上。 这世上,原来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就在情绪不断往下沉的瞬间,周臣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心底犹豫了下,可到底抵不过对宋尔的担心,跟吕英说了声后,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江柏家在哪里,只能一路问过去,过了大概有一个钟,才摸对地方。 “啪、啪……” 周臣拍着门大声道:“有人吗?” “汪、汪、汪……” 回应他的是一阵狗叫。 周臣深深吐出一口气,准备再拍,只抬手时发现门已经开了。 “什么事?” 男人神色冷淡。 周臣没空计较他的态度,“宋盈发热了,退了又起,你家有退烧的没有?” 江柏听到出事的人是谁后,猝然抬眸,“等我下。” 说完就进了屋子。 只没多久又出来了。 “走吧。” 他三两步走到前面,看样子比周臣还要着急。 周臣没说什么,快步跟了上去。 因着对方步子实在是大,回去时只用了半个钟不到。 进了门后,江柏没顾上旁的,“有热水吗?” “有的,昨晚上就一直在喂了,”陈月儿举着水壶道。 江柏把水壶接过去,把药送到了宋尔嘴边。 可这时候的宋尔已经没什么意识了,他蹙着眉,死活不肯张嘴。 江柏神色不变,手上直接一捏,把宋尔的嘴给掰开了,他其实用的力没有很大,但从周臣的角度望过去,就很有些粗手粗脚的,“你慢点儿,他不舒服。” 江柏没理他。 等宋尔把药咽下去了,他才四下打量了下宋尔住的地方,上面是用树枝交缠支起的屋顶,瞧着晃晃荡荡快掉下来似的,上面铺的稻草不算密,不定什么时候还会从上面落点儿雪下来,四周的墙面更是缺皮掉土,呼呼透风,再加上身上只盖了个军大衣,怎么生的病不言而喻。 想起出院那天明大夫交代的让宋尔好好养着的话,江柏的眉眼微落,“他住这里,不行。” 他说的是个陈述句。 就只是单纯的阐述了一个事实。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周臣觉得特别无力,他想说这样的日子很快会过去,房子也能重新建起来,可宋尔的身体显然撑不到那个时候。 她太脆弱,像玻璃房里才能养出的花。 任何风吹雨打都能叫她的根基凋残。 “你还是想让她住你家?” 周臣话音也有些冷。 “是,”江柏说的毫不犹豫,一缕天光顺着窗户透进来,落在他的眉眼,几近错落的锋利感扑面而来。 周臣当然也能感觉到他的坚定,可还是不能同意,“你知不知道,如果别人知道这事儿,会怎么看她?” “别人很重要吗?” 江柏抬眼,漆黑的眼眸直直望了过去。 周臣镜后的眸光微避,“那你有没有问过她想不想、愿不愿意去呢?” “如果是顾及名声,我可以陪盈盈一起住,”陈月儿看着不断往外冒汗的宋尔,拿毛巾给她擦了擦,“等她醒过来,我会劝她,要是还不愿意,我就把她架过去。” 通过借药的事儿她也能看出来一些东西,但也没法去指责什么,毕竟谁都怕意外发生在自己身上。 周臣不说话了,偏胸中种种情绪交杂。 片刻后,低声开了口,“那就等她醒过来。”
第38章 这一等就是半晌。 屋子里始终沉默,谁也没有试图开口。 直到宋尔眼睫微颤,睁开了那双饧涩的眼,可还没等他说句话,便捂着胸口,忍不住咳了几声。 少女身弱,只瞥来的琥珀光皎,反而透出种明净的凄恻来。 陈月儿上前给她拍了拍后背,“这样有没有好点儿?” 宋尔热刚下,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轻飘飘的,一点儿力气也没了,听到这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江柏上前把水壶放到他嘴边,“喝一些。” 宋尔半合的眼皮微抬,见是江柏,眸中生出点儿讶然来,但也没顾上问,很听话的就着他的手慢慢喝了两口水。 水是温的,正正熨帖。 也叫宋尔好受不少,他撑着炕,转眼看向陈月儿和周臣,苍白的脸上掬出点儿笑来,“昨天晚上,多亏你们了。” “谢什么啊,”陈月儿憋着脸道:“你都成这样了我能不管你吗?” 宋尔原是很不舒服的,可听见陈月儿的话,又不觉松快几分,有朋友惦念着,感觉总归不会太坏,“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有些高兴。” “说的什么胡话,”陈月儿觉得她恐怕烧还没退,“病了还高兴。” 宋尔笑笑没说话,他望着旁边一言不发的江柏,开口时话中笑意仍未散去,“你来这里是看我的吗?” “是我叫他来的,”不等江柏回答周臣就先一步开了口。 宋尔目光自江柏身上移开,落到了说话的周臣身上,眼带疑惑。 屋子里除了他们几个,并没旁的人在,周臣说话便也没多少顾忌,“昨天晚上的事儿你记得多少?” 宋尔没回他,只唇边的笑意淡了些,苍白之下更显荏弱,他指尖儿蜷了下,又很快顿住,“差不多……都记得。” 陈月儿听到她的话,鼻子尖儿一酸,“亏我昨天还满怀期待的一定要把知青点给建出来给人看看,没想到……没想到……,我分明看见有两个人……” 昨天之前,还那么的团结一心,让她真的以为大家都是很好很好、能托付后背的同伴,可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宋尔看着为他抱不平的女孩儿,心上压着的沉重感跟着卸了几分,“别生气,是人都有亲疏远近,算起来我们满打满算认识还不到半个月,甚至有的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哪儿有那么深的交情,旁人愿意帮忙,是存了情分,可却不是本分。” 这样的话,不止是在宽慰陈月儿,也是在宽慰自己,要是真的不在意,心里面许是就不会难过了。 陈月儿别过脸不说话了,即便是想的明白,可真的碰上了,哪那么容易释怀。 反正她是不行。 可片刻后她又转过脑袋说:“你不是问江柏吗?” “他来这儿是接你过去住的。” 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她就又道:“你身体这样子,住知青点熬不住的。” 宋尔闻言怔了下,可恍惚回神后却没立刻拒绝,他并不是心很大的人,能挥挥手等大家回来当什么都没发生,尽管面上谁都不会说什么,可心里的隔阂却看不清。 何况,他还有父母,他们精心养了他那么多年,本来……宋盈就已经不在家了,他要是再出什么事,他们怎么承受的住。 宋尔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咳、咳……”他抵着唇,把咳嗽勉强压了下去,人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名声这回事儿就顾虑不到那么多了。 “好,我去。” 他声儿里攒着弱气,话音却坚定。 陈月儿原是想着如果宋尔不愿意,她就跟着一起去,可见对方没生出什么抵触的意思,就熄了话儿,“决定好了?” 宋尔“嗯”了声。 陈月儿从来都是希望她能好的,听她这样说脸上的气闷渐渐消了,“这样也好,就是你东西太多,用不用我过去送你。” “我能拿住的,”宋尔不想让陈月儿下这么大的雪还在外面跑。 陈月儿对他的话半点儿不信,“你拿个我看看。” 宋尔:“……” 他看向自己的大行李袋,暗自提气准备下炕。 可江柏直接拦住了他,“哪个是你的?” 宋尔指了指角落里那两个中间的,“灰色的那两个。” “你把衣裳穿上,”江柏嘱咐完就去拿行李了。” “哦,”宋尔身上没盖被子,他的大厚棉花被还在土块下面压着,因此只披上军大衣就下来了。 陈月儿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转眼就跨上了两个大包袱,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看着已经把东西扛肩上的江柏,最终没再多说,只临走时小声道:“要是这个江柏不怀好意,你回来告诉我,我肯定想法子教训他。” 宋尔是很少觉得旁人可爱的,可这一刻却没法不生出这样的感觉,他望着眉目明朗的女孩儿,笑着说:“我知道了,你要是在知青点过得不开心,也要过去找我。” “放心,指定不跟你客气,”陈月儿道。 宋尔随后又同周臣告了别,“等吕英回来时,替我向他带声谢好吗?” 他一直都知道善意是很难得、也不该被随意挥霍的东西。 周臣凝视着宋尔淡淡的、生气淡薄的眉眼,道了声“好”。 “那……再见。” 宋尔并不是习惯离别的人,他望着出来送他的两人,到底生出了三两分惆怅。 “再见。” 相处不过几天,可周臣摸了摸自己腕上的表,心中仍会生出不合宜的念想。 但真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却只能道出这一声再见,旁的话,再不能宣之于口。 喜欢一个人,便是这样。 不得已,没办法。 陈月儿则是过去直接给了她一个拥抱,“说什么再见,我们还在一个村儿又不是见不到面了。” 明明嘴里说的洒脱,可话里却都是哭腔。 宋尔拍了拍她的肩,没催促。 最后还是陈月儿主动后退了一步,她自欺欺人的转身擦了擦泪,“快走吧,一会儿到下午,就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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