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也跟着笑了,尽管没有原因。 “诶,”宋尔回过神后,忽然道:“你连灶都会搭啊?” 他用这样称道惊叹的语气问出来,好像会砌个灶是多了不起的事一样,没人不喜欢被夸赞,还是这样情真意切的夸赞。 江柏抬眸,漆黑的眼睛蓦的也生出了点儿光,“嗯,还行。” 不是故作谦虚的说这没有什么,而是说还行,宋尔抵着下巴看过去,眼睛里的笑久久不散,“那我这个冬天能不能挨过去就要拜托你了。” 江柏让他放心。 他真的很直白,却不是那种让人一眼看明白的乏味,宋尔看着男人,脑海浮现的却是路边见到的白草、穿山而过的风,它们就在那里,谁也不会说草没有意义,风没有方向,“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肯定答应。” “即便……你没有朋友,也不愿意把我当朋友。” 真诚的心意永远能打动人,哪怕对方是个木头。 江柏望着宋尔那双载着光亮的眼睛,心头被烫了下,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是不愿意,而是……记忆里的“朋友”好似并不是宋尔这样子的,他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只道:“会的。” 这么一会儿过去,江柏身上已经渐渐回温了,他把身上的棉被拿下来叠好,“柴火我就不拿走了,不过在把灶搭好之前不要用。” “知道了,我肯定会引以为戒的,”宋尔信誓旦旦的保证,他看江柏要走,跟着就下了炕,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那什么时候能搭好啊?” 江柏算了下,“最多三天。” “好哦,”宋尔趿着靴,就那么两三天还非得掰着指头算了算,神色明显透着喜悦,跟快要丰收的老农民似的,“我等你。” 可随即看了眼外面连翩跹洒的雪,又添了句,“要是雪下的太大,就不要来了,我不急这么一两天的。” 江柏是知道宋尔很怕冷的,即便是现在脸色也说不上多好,他没应声儿,只说:“去炕上躺着,不用送我,门边儿冷。” 宋尔“哦”了声,“那你路上慢点儿。” 很平常的一句嘱咐,在父母亲人乃至朋友之间从不曾短缺的话,江柏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转过身,很轻的笑了下。 ** 两个人的时候,尽管话都不是很多,可独自一人的孤独感却被冲散许多,江柏一走,宋尔又觉得屋子里很冷清了。 只这个念头没起多久,外面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刚要躺床上的宋尔不得不重新坐起来,“谁啊?” “是我,陈月儿。” 宋尔听到她的声音,忙道:“来了。” 他用围巾包住头,快步走过去开门,把人迎进来后,很快又把门插上了。 陈月儿进门后先是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人真的没事儿了,才猛的抱住了她,“幸好回来了。” 宋尔还没被人这样抱过,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他头往后仰了仰,尽量不跟对方有什么接触,“月……月儿,你先把我松开。” 叫陈月儿太生硬,喊姐姐又实在张不开口,最后只能叫出这个稍显亲昵的称呼。 陈月儿以为宋尔是不舒服了,赶紧撒开胳膊,“是不是又觉得闷了?” 她紧张的问。
第26章 “不是,就是你身上……有些凉,”宋尔本是拿这个当借口的,可说完真的打了个喷嚏。 陈月儿见状忙松开胳膊退了两步,她走到门口跺了跺脚,又扫了下袖子,等身上没雪粒子了才走过来,“对不起啊,我忘了你受不得冷。” “没事儿,”宋尔让陈月儿先到炕上坐着,自己去包裹里扒了条毯子出来,“我这儿有些冷,这个你盖在腿上。” 他的目光微顿,眼神却柔软,带着独属于朋友的体贴,“说起来最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昨天早上及时发现,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这。” 陈月儿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圆圆的脸颊也变得红彤彤的,她接过毯子,摆了摆手,“别人看见了也不会放着不管的。” 宋尔见她有些不自在,便不再提了,只是默默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对了,”陈月儿这次过来也不是因为旁的,她看着跟个冰窖似的屋子,忍不住又劝了一回,“盈盈,这次说什么你也要跟我们一起住,这屋儿这么冷,容易生病不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儿,都不容易发现。” 宋尔要真的是个女孩子,肯定二话不说就跟过去了,但他知道自己不是,因此只能轻叹了口气,“不用担心我,江柏说他这几天过来给我垒个灶,到时候连上炕就不冷了。” “江柏?” 这是陈月儿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宋尔“嗯”了声,“来知青点的那天也是他救了我。” 细究的话,这是一句隐约带着偏向的话,连带着陈月儿也产生了错误的认知,“那他还挺热心肠的。” 宋尔想到先前对方不怎么说话的样子,附和了一句,“嗯,面冷心热。” 完全不知道在宋尔心里是这种形象的江柏这时候正在家里找东西,他把之前剩下的砖块清点了下,大概一百来块,弄个大点的灶肯定是不够用的,但小些的应该能整。 他把砖块收拾出来,装进了筐里,一筐大概能装一半,两趟差不多就搬完了。 弄完这些,又去村后面烧窑的大爷那里换了个管道,等东西大差不差,已经到傍晚了。 晚风吹过黄昏。 也吹过院子里的狗。 男人把饭倒进它的饭盆里,熟练的摸了摸狗头。 雪还在下,江柏却没回屋。 他站在屋檐下,望着年年没有变过的雪花,忽然间情绪就落了下来。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当一个本就生活在孤独世界里的人体会到顿生的波澜,你再叫他回到自己寂静无声的世界,这种分割感已经足够使人怅然。 风雪削过他的发,男人忽然觉得,今天的时间过的好像格外慢。 ** 知青点。 陈月儿在宋尔屋子说了一下午的话,等听到外面门闩响了,朝窗外眺了一眼,“应该是谢放他们下工回来了。” 宋尔还以为今天大家都在,“这样的天也不休息吗?” “我们当然也想,”陈月儿无奈道:“雪是在下,可地里的活儿不会少,我也是因为请了假才在院儿里没出去的。” 她拍了拍宋尔的手,“我先出去看看,等会儿再过来,今天你就别做饭了,跟我们一起吃,我让谢放多做点儿。” 宋尔是知道粮食有多珍贵的,哪好意思白吃人家的,“我有吃的。” “哎呀,你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了?” 陈月儿站起来叉着腰质问。 “当的。” 从没跟女孩子交过朋友的宋尔看不出这是种佯作的生气,还以为对方真的不高兴了,连忙改口。 “那就听我的,”陈月儿见他不再拒绝,眉眼带出笑来,“你要是过意不去,下次请我吃好吃的就行了。” 宋尔见她确实不愿意计较那么多,只能应下,“谢放……不会有意见吗?” “你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好了,”陈月儿揉了揉她的脑袋,“他能有什么意见啊?” 宋尔还记得自己戴的是假发,他惊恐的捂住自己的脑袋,看向陈月儿的眼神很有些慌。 陈月儿被她的眼神逗笑,“怎么啦,救命恩人不能摸个头发?” 本以为对方会否认的陈月儿就见女孩儿眼神严肃的点了点头,“头很重要,不能摸的。” 人呢,就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你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的逆反心理就越强,放在陈月儿身上,这个理论完全适用,她看了宋尔一会儿,在她的警惕渐渐消失之后,很快又伸手够了下。 宋尔顿时眼睛睁得老大。 陈月儿看着她受惊的模样,笑着跑了出去。 被留下的宋尔等人走后,赶紧拿出自己的小镜子,解开围巾见假发还安稳的待在那里,不觉松了口气。 只是有了这一出在先,可以想见,以后要是陈月儿在,他是绝不会把围巾摘下来了。 而走到外面的陈月儿还不知道宋尔暗自下的决定,她跟大家打过招呼后,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把宋尔的情况交代清楚了。 大家本来想去探望的,但想到对方那副柔弱的身体,商量了下,还是没去打扰,只每人出了点儿东西让陈月儿带过去。 到底是心意,陈月儿想了想,没推辞。 她晚上过去送饭的时候,胳膊上还挂了一大堆东西,“快来接一下。” 宋尔赶紧把那一串吃的用的给拿下来,“这是什么?” “大家知道你回来了,想着你身体弱,各自拿了点儿东西给你补补,”陈月儿指着最上面的那个道:“腊肉是吕英给的,他说用这个炒菜特别香。” “下面那兜鸡蛋是周臣给的,他也没说旁的,直接就把东西塞给我了。” “还有……” 说到最后,她的表情有些复杂。 宋尔抬眸看过去,“怎么了?” “这个红糖……是郭蓉给的。” 东西用黄色的油纸包了起来,看起来不大多,可这年头连白糖都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的,何况红糖,要是谁家有了,那都是留给怀孕的女人跟家里的小子的。 “她不是……很讨厌我吗?” 宋尔看着那包红糖,轻声道。 不止他有疑问,就连隔壁的王薇都觉得不解,“你每个月都容易痛经,喝点儿红糖水才好压下去,怎么给宋盈了?” 郭蓉也觉得自己有病,猪油蒙了心也没这样的,只嘴巴还硬着,“那个病秧子身体那个鬼样子,我还不是怕她死在这里。”
第27章 王薇就这么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郭蓉被看的满心不自在,“做什么一直看我?” 王薇轻轻叹了口气,“你嘴巴这样坏,人家怎么会领你的情?” “谁要她领我的情了?” 郭蓉撇着嘴道:“就算是路上看见有人摔了,我都会赶紧上去扶起来,纯是我心好,你可别想歪了。” 王薇看着全身上下属嘴最硬的郭蓉,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两人这里说着话,隔壁的陈月儿却已经在那纠结大半天了,“那这个到底要不要啊?” 宋尔想起郭蓉先前针锋相对的样子,又垂目望向桌上包着红糖的油纸,慢慢道:“愿意送东西过来,就说明对方不在意先前的事儿了,我们在一个院儿里生活,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长短,实在没必要把关系弄僵,收下吧。” 陈月儿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正好你这次受了大罪,女孩子喝这个最好了,每天晚上睡前泡点儿,肚子都暖和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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