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面上却是带着一个粗陋的黑铁面具,铸就成兽形,在斗兽场昏暗灯光下显示出一种奇异的狰狞与美丽。 苏茗靠近笼子,蹲下来,试探性的伸出自己的手,不出意料的听到牢笼里传来的嘶嘶恐吓声。 苏茗:“我不是坏人。” 蜷缩抱膝的孩子如一只警醒小兽一般抬起了头,眼瞳却微微一亮。 “如果你要和我走,就点了点头。”苏茗说。 他点头了。 濮阳殊便把他偷出。 这也不能怪他,他实在是没有钱,而且他也不觉得老板会那么轻易的放人。 总之,他在逃走的时候被斗兽场的人发现了,在与他们狠狠打了一架之后,负伤的苏茗带着濮阳殊来到一处山洞。 到了山洞,苏茗小心翼翼将孩童放下,又去除了他脖子上的残存的枷锁,随即用灵力为他疗伤,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看向那孩子脸上的面具。 孩子警惕的看着他,“我,我认识你?” 苏茗难得有了一点逗趣的意思,“是啊,我与你家先辈有一点渊源,此次正是为了了结那一段尘缘。你的,你的父亲……和我有一点交集。你应该唤我一声,叔叔?” 孩童定定的看了苏茗一会儿,“……哥哥。” 该怎么处理面前的孩子呢? 他与他只有十年的时间,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在弱冠前死去。 而苏茗只能每隔一年与他相见一天,再多再多也只是相处十天,这么短暂的时日,能做些什么呢? 苏茗心头百转千回,却是缓缓施法,去除了他脸上的面具,这是一种特殊的面具,带着锁,无法挣脱,是束缚,是监视,是奴隶的象征。 面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裂成一块一块的。是苏茗动用一些灵力,彻底的毁坏了这张面具。 “……你有名字么。”苏茗缓缓问道,成功得到孩子微微放大的瞳孔,他小兽般谨慎的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没有。我一直在斗兽场。别人都叫我‘那个’。” “那么,我救了你。你便给自己起一个名字吧。以此来庆祝你的自由。是的,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呆在黑暗的牢笼里了。” 苏茗想摸一摸他的头,终于还是没有摸。 他稚幼的脸上却出现一点犹疑,“你可以给我取名么。如果,以后,我想跟着你……可以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被抛弃的幼猫,但他眼睛里却闪动着名为信任的光泽,有什么好信任的呢,仅仅是因为自己把你从斗兽场救出,你便如此草率的信任了他么。 苏茗顿了一下,“只是见了一面,就这么相信我?”别太好骗。 小孩却只道:“我觉得你是个好人。而且,我,” 他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见过你了。” 苏茗:“我走了。” “下一次见面,就是一年后了么。” 孩子冷不丁的问,苏茗诧异回头,孩子便低下了头,“我只是,有这个预感。” 苏茗:…… 一日后。 一年后。 周围的景色居然是那么的熟悉,苏茗迈出几步,绕过几条小溪几座山丘,便看见一处山洞。 正是他给濮阳殊卸下面具的那个山洞! 此时的山洞已是大变样,明显可以看到人居住的痕迹,外面甚至围了一个小栅栏,几只兔子在里面蹦蹦跳跳。 一个身影正在低头侍弄草料,此时便慢慢回转,那是十五六七岁的“濮阳殊”,短短的一年里,他居然长成这样子?很快的,他又意识到这一世的他似乎是一条蛟龙,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 那个人把自己的头发微微拢起来,看向苏茗, 把自己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两下,有些不自在,“你,你回来啦?” 旋即,他又低声道:“……我一直,都在等你。我等了你十年。” 这一次不同于旁次,一天代表的居然是十年。 苏茗拯救不了他的命运。 苏茗试图挽回,用尽全力,终究什么都没有挽回,他死去了,死的时候,依照妖族的年龄来看,是刚刚成年。 此世结束了。 然后,苏茗感到天旋地转,像是一道重锤砸向自己的脑海。 他感觉自己飘忽了起来,又陡然坠地,像是被重力引到地上。 恍惚间,他听到一道人声。 “师父,你捡到的那个人手指动啦!”
第71章 “我们真的要把他献给魔主么。他已经沉睡了十六年,刚刚醒来,还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不这样做,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么。我们宗门本来是准备研制幻犀香进献给魔主,但是天时有变,最重要的一种香料毁损,这香是拿不出来了。我们只是一个小宗门,还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献品。” “这嘛。宗主当初带他回来就是认为他非凡人,想着他也许是什么大家族的子弟,救了他会有很多报酬。未曾想他居然昏睡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还未有人找过他。现在,他醒来倒是醒来了,却也说不出自己的来历,现在人人都在上供,我们不送,别人怎么看我们宗门。” “我们就是一个小破宗门,种灵植的,哪里经得起魔主的雷霆一怒啊。” “不过,我们不会摊上什么事吧。十六年前,宗主刚把他救回来,他像是刚历过天劫,浑身都破破烂烂的,连头发都很短,看着不像是我们这边的装束打扮。” 房间内,苏茗正在打坐,灵气运转一圈后复归丹田,他消化着外面的信息。 雷劫之后,他竟然是身穿到这里。 这时,外面的弟子似乎有些嘈杂,然后便是鸢尾宗的宗主推门而入,那人穿着青衫,蓄着胡须,观其形貌,约有四十多岁。 他看见苏茗,却是一愣。 苏茗披着素白的外衫坐在窗前,白衣黑发,香炉里燃着袅袅的香气。 昔日沉睡,只觉他颜色非常; 今朝苏醒,方觉神韵竟比容颜更重要。 苏茗道,“坐。” 鸢尾宗宗主:“……” 到底谁才是主啊。 鸢尾宗宗主苦口婆心了起来。 又是对他陈明利弊,又是说这些年对他是何等尽心尽力,又是说那魔主是多么龙章凤姿、少年英才。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他去做炉鼎。 “可是,仙魔两道并不兼容,魔族的魔主,怎么能拿仙门子弟当做炉鼎,你们应该能看出来,我修习的是仙门道法。” 他不否认眼前的人对自己有恩,但恩仇皆有定数,先不论那魔主是如何拿仙门子弟做炉鼎,单说他自己,他就不可能为了报恩做这种事。 他可以给鸢尾宗做任务,也可以用资源来弥补鸢尾宗损失。 炉鼎一事,是断然没有商量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明确的给出拒绝的答案。 魔主,究竟是怎样的人?势力便这样大? 仙门的人甚至为其……进献炉鼎。 话又回到这里。 仙门子弟,如何做炉鼎? 鸢尾宗宗主僵住了。 看着苏茗清冷的眼睛,他终于意识到他究竟是误会了什么。 炉鼎一般是分为两种。 一种便是少儿不宜的炉鼎,以男女阴阳调和为修炼方式,这也是俗话所称的双修,像这样的阴阳之法,是男男、女女而不能奉行的。 还有一种炉鼎就是纯粹的吸取灵气的炉鼎,是以人为鼎,吸纳修为…… 苏茗是男的,濮阳殊也是男的,他们之间断然没有可能修习前一种功法,苏茗就自然的想到后一种。 但事实上,就像苏茗说的那样,魔主根本没办法吸取仙门子弟的修为。 炉鼎其实只是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那些被送上去的仙门子弟,更准确的来说是男.宠。 但男.宠.禁.脔.这样的词汇还是太难听了,还不如炉鼎。仙门就维持着这样可笑的体面。 这就是所谓的第三种炉鼎。 鸢尾宗宗主开始磕磕绊绊的讲述,苏茗终于明白此炉鼎不是彼炉鼎。 不是为了供人修炼,而是为了供人玩乐。 如果是第二种炉鼎,苏茗还可以勉强容忍。 第一种,第三种,是万万不能的。 话说,这宗门还蛮老实,真是直言不讳童叟无欺啊。苏茗僵着脸想。 “别人最开始是进献一些少女,但魔主始终无动于衷,后来便有人另辟蹊径献给他仙门少年,别人都以为那个人要死,毕竟那些少年又不可以用于修炼,无论是哪种修炼,但魔主并没有发怒,这不就是默认么。” “小道消息说,魔主喜欢白衣青年,就是,要有青年的那种感觉是吧,不能青涩幼稚。大概是这样。” “你们仙门的人,都不反抗?” “反抗不过……而且听说魔主,待人不错。” 鸢尾宗宗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他也知道这站不住脚,只是,真的有魔宫的人这么说,大概是迫于淫威吧,他们也不清楚魔宫状况。 这么说,也给他们这些人一点面子,不至于卖弟子卖的太没有尊严。 “反抗不过?” 苏茗的神色已经有些冷,在他看来这魔门和仙门,简直是糟糕透了。 宗主擦了擦汗,他们这些小宗门……没反抗,识时务者为俊杰。 “还有就是,你们修真界,很盛行龙阳之好?你甚至都对此事不太讶异。” “额。” “那讲一讲魔主吧。” 在鸢尾宗宗主的讲述中,他终于知道这魔主究竟是什么人。 此人在七岁之前,只是天都城里一个不受重视的废柴庶子,饱受欺凌,突然的,七岁那年,他却显露了无与伦比的天赋,后来,十年过去,他的修为更是直达晖阳期,幽囚了他的父兄,执掌了天都的权柄。 再然后,他被批命灾星降世,被柯元嘉带人围剿,领阵突破以至围剿失败,后,他叛出天都南征北战,吞并了不少魔宫,于日月崖上建立了殊茗宫,不断的扩张着他的势力…… “他叫什么名字。” “魔主的名讳岂……” 鸢尾宗宗主吞吞吐吐,苏茗却只是看他。 “濮阳殊。”宗主说。 濮阳殊,这个名字让苏茗心头微微一动。 “那就把我送到魔宫去吧。” 苏茗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 殊茗宫。 魔主殿。 烛火燃着,层层叠叠的青色帷幕下,燃着生犀香。濮阳殊侧卧在冰冷而空旷的宫殿里,闻着殿内的熏香。 他站起身,重叠的黑衣拖曳过冰冷的大殿,烛火照耀间,一只蝴蝶被罩在玻璃罩里,绝望的挣扎着。这美丽又脆弱的生灵,就是因为没有力量,才被困囿在这里。
109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