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月影岚思考了一下,“记起来了。” 月影岚看着濮阳殊微笑了起来,“所以,少主,您是有什么事呢,不要随随便便就摆出这么一副严肃的样子啊,实话说有些吓人呢。” 并不是因为您的眼神如何冷厉,而是因为,什么事情能够让您流露出如此为难的神情。 濮阳殊道:“……没什么大事,不过,这也不是小事。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不知道我该送什么礼物,我希望我的礼物可以让他开心。” 月影岚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几乎要屏住他的呼吸,“谁……的生日?” 濮阳殊道:“哥哥。哥哥的生日。” 这是濮阳殊送苏茗的第一个礼物。 是名为“存在”的礼物。这个世界上,应该有除濮阳殊以外的人知道苏茗的存在才对,否则,否则哥哥也许会变成东方荫那样……么。 濮阳殊说出这些话,才发觉这些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然后,他便发现月影岚的眼神逐渐从惊讶、惊愕转到惊恐。 他及时开始辟谣,“不是濮阳昭。更不是植物人。” 植物人这个说法还是哥哥讲的,十分妥帖,说起来,好久没有听到濮阳宣的消息了。 濮阳殊盯着月影岚的眼睛,“哥哥就是哥哥,我的哥哥,就只有他。哥哥的弟弟,也只有我。霜降,是他的生日……我想在那一天送他礼物,但又不知道送他什么好,所以想要你帮我参谋一下。” 濮阳殊的眼睫微微有些下垂,这让他多了一些孩子气的忧郁,月影岚动了动自己的嘴唇,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这是一个荒诞的猜想,但是无论这个猜想再怎么荒诞,到现在也已经不是荒诞,似乎有千丝万缕从不同的事件中浮现,密密的缠上月影岚,让他的心缓缓的收紧。 真相,分明就在朝夕之间。 那么明晰,明晰的就像是雪地里的孤鸿爪印。 “少主,我们还是去看大夫吧。” “月影岚。” · 月光如水。 苏茗坐在一卷铺开了的竹席上,面前是一个小小的茶几,只放着一尊青玉酒壶和两个酒杯。酒杯里盛着的却是茶。 如今已经是秋天,秋天的夜晚显得有些寒冷,于是苏茗裹上了他的白狐袍。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一处水塘。天虽然已经冷了,毕竟没有冷到那个地步,所以池塘的水还是波光粼粼,盛着一汪皎白的月色,只有一些枯荷还狂乱潦草的立在水面上,显得有些孤孑。 苏茗盯着池塘看了一会儿,便抚摸上自己手腕上的那枚银镯。 “哥哥是有什么心事么,这些天,总能看见哥哥抚摸这只银镯。哥哥是喜欢它的式样……还是说,哥哥也对那‘海图’感到好奇。” 濮阳殊自然没有忘记这只银镯的来历,说起来,这只银镯的来历当真有些奇诡。 苏茗听到这话,便把银镯从手上褪了下来,难道,他有表现的这么明显。 “哥哥?” “这是很漂亮的一只镯子不是么,很有品味。” 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心底的疑虑,关于这个银镯究竟是什么的疑虑?海图之内,只有那一根银线,银线缠到他的手腕上化作银镯,是否预示着什么。 以前,他总是频繁的梦到同一个梦,一条龙被束缚在冰海,锁链穿透它的身体,它的身上流淌出奇异的血,那些血把周边的海域都染的氤氲生光。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那条龙了。他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手中的这只银镯,冰凉抵在自己的掌心,让他不再失神,让他得以流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于是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下肚,似是连喉咙一起冰到胃部。 这只银镯,很有可能是一个罗盘,引领方向的罗盘,跟着它,便能到达……尽头么。尽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他试探拨弄了一下银镯首部的蛇头,蛇头是可以旋转的,但是他刚一松手,蛇头又遵循原有的轨迹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他觉得,他应该去看看。可是,他没办法去。如今的他,没有身体,附身在濮阳殊的身上,濮阳殊还小小的,是一个孩子…… “哥哥。你在想什么。别这么安静。” “好,那我们聊天吧,还是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不过,我的故事本来就不怎么多,都被你掏空了。” “随便聊聊天也好。哥哥无论跟我说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无聊的。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哥哥。就是……” “我总感觉哥哥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哥哥难道就没有什么愿望么,比如说,梦想什么的。不是都跟我说了好多次类似的言语嘛,人要有梦想什么的,否则就是一条咸鱼。” “哦?那你想好你的梦想了么。” 濮阳殊果断道:“没有。” 然后接着道:“我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这算么。” 苏茗失笑道:“梦想,梦中的想法。当然是还没有实现的东西,已经实现的,怎么能叫做梦想。” “那我就希望它永远不会成为我的梦想。”濮阳殊低低说道。 有些时候,濮阳殊也觉得自己是一个过分天真的人,总在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永远,永远这种词汇,怎么能当真呢。但他还是一遍遍的说着这些天真的言辞,希冀有人对他做出承诺。 做出千世万世,也永不背离的承诺。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濮阳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烫了一下,从他的角度,却能看见苏茗缓缓的提起酒壶,往酒杯里注了一盏茶。 “咦,我突然想到一个故事,不过,是一个志异故事。”苏茗放下酒壶,把酒杯放在自己的掌心,微微旋转了一下。 “那是一个名叫‘礼’的妖怪,拥有让人家财万贯的能力,前提是,那些人的‘礼’可以达到他的要求。如果那些‘人’的礼仪出了差错,这只名叫‘礼’的妖怪就会取走来访者最珍贵的一样东西。” “那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一个访客听说了这件事,便去拜会了这只妖怪。第一次,他在酒杯里倒入了茶水,妖怪判他无礼,于是夺走了他珍爱的女儿。第二次,他在与妖怪对饮的过程中太过紧张,打了个喷嚏,妖怪判他无礼,于是夺走他家中的全部财产。第三次,他言语无状,妖怪判他无礼,于是取走了他的双眼。” “男人终于崩溃了,他认为是妖怪刻意刁难他。疯了一样询问在他之前究竟有几个成功者。” “妖怪笑了。它说,‘你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么,一夜暴富的人啊,没有两百也有一百吧。’” 苏茗:“……我的故事怎么样。” 一般的,濮阳殊不是会立刻来捧哏么。却听到濮阳殊幽幽的声音传来,“哥哥,这个故事是你乱编的吧。” “欸,何出此言。” “他最爱的分明是自己吧,如果他最爱的是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还会进行第二场,他应该哭着喊着要妖怪还回他的女儿才对。妖怪应该在第一轮的时候就取走他的性命才对……哥哥,你有什么看法。” 只是一个突然想到的故事,谁规定要在故事里找道理了。 苏茗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作为故事的讲述者,还要来一个阅读理解么,他仔细思索了两下,严肃道:“不要赌博,赌博必输。” 他突然推开那个案几,躺倒在竹席上,长长的黑发披散,白衣金线的衣裳在夜色中摊开,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小窗旁边的红烛闪烁两瞬,却依然明亮。
第53章 门,微动。 过了一会儿,便是黑暗降临。有一个人正处在自己的上方,遮挡住烛火的光亮。苏茗自然知道来的人是谁,他虽然闭着眼睛,听力却是敏锐,很容易从开门关门的手法,走路的脚步声以及细微的呼吸声中得到结论。 “阿岚,是你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茗睁开眼睛,看向月影岚,月影岚此时正位居他的上方,用一种打量的眼神逡巡着自己,这种眼神让苏茗感觉毛毛的,于是他起身,月影岚也像是意识到了此行为的僭越,恢复了正常的姿势,低头唤了一声少主。 然后,他跪坐着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捧古卷,缓缓的推到苏茗的面前,又缓缓的用手拨了拨古卷,让古卷在苏茗面前摊开。 篆体的‘分魂症’立时落于苏茗的眼底。 濮阳殊在识海里无奈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突然感觉自己的坦白是个错误。说了这么多,敢情他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啊,不知是花了多久,才从哪个藏书阁的墙角旮旯里翻出这样的古卷。 苏茗的眼神落在分魂症几个大字上,一时之间没有移开,月影岚与濮阳殊一时之间都几乎要屏住呼吸了,这种紧张的感觉,真是不好受啊。 苏茗却淡淡道:“说说你的看法。” 完美的应对,严格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战略,把主动权交给自己,把回答交给别人,你拿着这样的竹简来到他的面前,究竟是想说什么? 月影岚:“……” 少主的表现简直是无懈可击,并没有任何的破绽,他的脸上甚至还裹着淡淡的笑容,整个人的状态也显得很轻松。但是,这这样的姿态,反而是更深的破绽,更深的佐证了少主其实有两人的事实。 是啊,怎么能这么多天都没有发现呢,亦或者是此事过分惊世骇俗吧,让人不敢猜测。 学剑的少主与学枪的少主,根本就是两个人。就应该是两个人。 而不是其他人所说的,受到了枪与剑的控制,受到心情的控制,少主本性就是这么难以捉摸…… 月影岚看着苏茗,突然合上了那竹卷,紧接着便垂下了头,“这么多天,是属下失职,一直都没有发现,实在是枉费您的期待与考量,居然还要殊少主费心提点……是属下欠缺观察力,之后自当弥足!” 等等。什么叫,殊少主费心提点。 苏茗:“嗯?” 濮阳殊却不说话了,整个人就像是蚌壳里的蚌一样,变成了一个哑巴,一个不知道挪动的物件。 好了,这是明晃晃的心虚,不过,他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月影岚。 他看向月影岚,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让他不要再垂着头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吧。你究竟,从……他的口中听到了多少。” 濮阳殊却从蚌壳里冒出头来,“也没说多少。就是,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说了出来。” 又小心翼翼道:“哥哥,是我太鲁莽了么,我不该说明我们两人的身份的对不对,你生气了么。” “当然没有。” “我只是,有一点猝不及防。这种事情,你都没有同我商量。” “因为……” 其实是想给哥哥一个惊喜,现在看上去,不是惊喜,反而成了惊吓。但这件事情确实是濮阳殊深思熟虑过的,苏茗也教导过他,要他去相信友谊,相信恩义,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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