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打电话居然差点讲哭了,真丢人。 黎星川记得小时候也来过一次六院,手臂伤了很长一道口子,黎淑惠划的,结果却是季望澄发现了,把他带去医院。 当时缝了好几针,做缝合手术的时候打了局麻,等包扎完,季望澄捧着他的手臂,表情很难过,像是要哭了一样,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可怜,还得他哄着对方说“没关系”、“不痛”、“过几天就好了,没什么”。 ……现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黎星川收敛心神,走回病房。 十来分钟后,护士给外婆拔了针,外婆短暂地醒了一会,和他讲了几句话。等她睡着,他又一次在折叠床上躺下。 这床是医院借的,又窄又硬,不是一般的膈人。 黎星川觉得在这躺一晚得骨头散架,他又一次下楼,准备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能睡人的折叠床。 医院周边的店,一般也跟着灯火通明。 住院部有6架电梯,白天走走停停,慢得很,这个点倒是空着,从17楼一路下行。 他再度走出住院部大门,夜色深重,浓稠的黑暗蔓延在路灯区域外的每一处,背后的大厅散发着微弱的光。 黎星川倏忽感到一阵不适。 像是有人盯着自己……就在这黑夜里。 仿佛有一道视线,有如实质地在皮肤上逡巡,不带恶意,却还是让人感到危险且不适。 头皮发麻。 他很少疑神疑鬼,也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往身后看了一眼。 左后方,没人;右后方,没人。 正后方是住院部大厅,空荡荡的。 啪嗒、啪嗒。 正面传来的脚步声,均匀有节奏。 黎星川立刻转回来,有些警惕地看向前方。 下一刻,刚凝聚起来的警戒烟消云散。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涨了涨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季望澄出现在他正前方,就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路,琥珀色的眼睛泛着浅而润的水色,叫人联想到夜里反光的猫瞳。 对方踏着黯淡的光与影,信步朝他走来。 黎星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闪闪。” 季望澄喊了他的名字。 这一声,把他惊诧与恐惧吹远了。 黎星川这才如梦初醒,也朝着他走去,踩到几片吹落到地上的枝叶,发出“啪嗒”的轻细声响。 他越走越快,像是踩在欢快乐章上,脸上也渐渐涌现一点笑意。 像是不同磁极之间的相互吸引,某种特殊的引力牵引着他们迅速奔向彼此,接着无比自然地张开双臂,完成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黎星川额头靠在季望澄的肩膀上,像是被柔软的云朵包裹,心情也跟着悬浮升空,整个人轻飘飘的。 与此同时,一个问题也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 从季望澄的家到六院……起码要四五十分钟吧。 ——他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第64章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十分克制。 黎星川还惦记着要买折叠床,和季望澄一起走向医院门口。 “你怎么过来的?”他看了眼时间,“来得好快。” 距离结束通话,只过了10分钟;通话时间是11分钟,加在一起共21分钟。 他打开导航软件,输入季望澄家地址,梧桐海路57号。 软件告诉他,自驾需要37分钟,这还是晚上路面通畅无堵的情况,放在白天绝对是50分钟朝上。 考虑最理想的状态,季望澄从接到电话那一瞬间就出门,自驾赶过来,也需要37分钟,可是他提前了16分钟到达。 难道他一路闯红灯超速?超速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季望澄:“……” 季望澄谨慎地说:“……赶过来的。” 黎星川:“噗。” 说什么废话文学呢? 他笑了一会儿,喜悦战胜怀疑的念头。 医院门口水果店都开到凌晨1点,卷得令人难以相信,一整条街的灯牌照彻黑夜。 黎星川整个人放松下来,又饿又困。 门口卖的折叠床,比医院免费提供的强一点,虽然也很窄窄,起码有棉垫,没那么硬。 “对了,你等下回去别超速。”黎星川提前叮嘱,“别仗着晚上没人就闯红灯。” 季望澄:“我不回去。” 黎星川惊讶:“你不回去?” 季望澄:“嗯。” 黎星川转念一想:“也行吧,我把家门钥匙给你,你去我房间睡。” 季望澄:“我不去。” 黎星川:“那睡酒店啊?” 季望澄摇头。 他盯着黎星川片刻,由于正对着光线,瞳孔收窄为椭圆形,仿佛下一秒就会逼成一条竖线,让人联想到某些蛇类的竖瞳。 几秒后,他得出结论:“你不想我走。我不走。” 黎星川一愣,逐渐收紧手指。 “……唔。” 他习惯了季望澄这种直接过头的说话方式,也不想去欲盖弥彰地否认什么。 “但是你总要找个地方睡觉吧?” 季望澄看了眼脚边的折叠床纸箱。 “那是我的。”黎星川说。 季望澄:“一起。” 黎星川:“……这个宽64厘米,也就不到一米,还没宿舍床宽。” 季望澄:“挤一挤。” 黎星川:“你是海绵吗就知道挤一挤!” 季望澄对于他将自己比作海绵一事很不满意。 他自认为性能比海绵优越很多,如果折叠床上睡不下,那么床底下也不错,毕竟他可以变成影子在房间里任何一个没有光的角落栖息。 这种睡觉法放在普通人身上就像午休趴在桌上打盹,算是小憩。 两人为此争论了好几分钟,最后不得已妥协,决定去住医院旁边的酒店。 距离医院直线距离500米左右,步行10分钟,早点起床,完全能趁着外婆醒来之前赶到医院。 ……这样一来,买这张折叠床的意义似乎就是当冤大头,完全用不上。 去酒店的路上,黎星川心跳加速。 初中时前桌女生喜欢看小言和偶像剧,下课讨论得热切,他被迫听了半学期。 按照一般的套路,等到了酒店,前台会告诉他们只剩下一间大床房。 明明寒假的时候和季望澄睡一张床足足睡了半个月,现在莫名紧张起来,总感觉…… 美女前台朝两人微笑:“房间的话,我们只有……” 黎星川:“?!” 真的要来了? “——只有一间标间,双床,但是没有大窗,是暗窗。” “相应的,价格会优惠一些,再给你们送个双早,可以吗?” 黎星川:“……” 季望澄转头,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黎星川:“哦,好的,谢谢。” ……想太多。 前台给他们办了卡,在六楼。 黎星川要了靠内侧的床,一转头,恰好与季望澄对视。 他马上转回来,眼睛正对着天花板,小声抱怨:“……这房间真小。” 当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只觉得挤得慌,满脑子都是“晚上睡着了小季会不会抢我被子”。 而现在,两张床之间隔了一个床头柜,一条小小的过道,他觉得这距离太近,容易多想。 人与人之间很奇怪。 - 第二天早上回到医院,外婆精神了许多。 季望澄把果篮放到她床头:“外婆好。” “小季也来啦?”外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十分开心,“怎么还带东西的?你太客气了。” 她围着对方问东问西,依然是盘问黎星川的那一套。 季望澄经过之前一整个寒假的洗礼,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局促了,能够进行简单的应付,实在不行就用万能语气词“嗯”。 老人家话多,也并不是非要得到肯定回应,多数时候,只是想找个人听自己说说话。 一开始的话题很正常,关于学习,关于学校,以及什么时候放暑假。 说着说着,外婆忽然问:“闪闪谈恋爱了,不肯告诉我,你知道他对象是谁伐?” 黎星川拆果篮,用动作掩饰心虚。 就在你眼前。能说吗? 反正眼下绝对不可能告诉外婆。 空气安静一瞬。 季望澄开口了。 他说:“是我。” 黎星川浑身为之一振,不敢置信地转头看过去,皮肤一寸一寸石化。 他太震惊了,导致那一秒钟头皮发麻,根本感受不到多余的情绪。 ……怎么办? 这就……这……? 外婆笑了:“哈哈哈哈!” “好了,就知道你们串通好不告诉我。”她显然没当真,大约还觉得季望澄非常幽默,“现在的年轻人哦。” 黎星川身上停滞的时间恢复流动。 他生怕自己的不自然被外婆看出来,正了正衣领,起身出门。 “走,去买杯喝的。”他对季望澄颔首。 两人离开病房。 走到楼梯口,黎星川实在绷不住了。 他揍了季望澄一下,小声骂道:“怎么说话呢?有你这样的吗?” 季望澄眨眨眼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错误在哪里,振振有词道:“我没有骗人。” 黎星川:“你是吓人。” 还好,虚惊一场。 门口不远处有家咖啡店,黎星川随手点了杯新品,坐到室外藤椅上等餐。 医院是个能看到众生百态的地方,他目光散落在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很快注意到几个格外闹腾的人。 一堆中年夫妻拥着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半拖半拽地拉着他往前走。 中年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枚黑盒,少女一直去抓,态度狂躁。 “还给我!”她声音极其尖细,像是一根针扎在耳膜上,“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中年男人好声好气地哄道:“小囡啊,已经到医院了,你配合一点,看完医生就还给你,好吗?” 少女尖叫:“你就是想把它抢走!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我的!我的啊!” 这女孩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不佳,将边上来看病的小孩子吓得够呛。 她声嘶力竭地渴求着父亲手中的黑盒,仿佛那不是一个盒子,而是令人上瘾的毒药。 黎星川远远看着,觉得那黑盒十分眼熟,集中注意力辨认。 四四方方的一只盒,四角做了弧度很小的倒角,盖子侧面微微向内凹,通体漆黑。 黎淑惠也有这么一个盒子,神神叨叨的,不给人碰,被他碰了就一脸生无可恋的呆滞模样。 还有…… 还有艾子煜。 那天艾子煜突然在KTV晕倒,把大家吓了一跳,他印象很深刻,艾子煜也有一个类似外形的方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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