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与江显颐也不过只见过三面,三面也皆是因着常安的关系。常安婚礼那会儿沈满棠吃醉了,却也还对这个漂亮姐姐有印象,因此常安儿子满月时,他便又在满月酒上认出了她。 他记得自己当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显颐看,还嘴甜地跑江显颐面前直夸她“姐姐真漂亮”,最后又被金朝捉回来骂他“不害臊”。 因此等到常安儿子周岁时,他为了不触着金朝这位大爷不知道哪来的逆麟,就从光明正大的欣赏改为偷瞄了。飘忽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次,就被金朝扣上了“贼眉鼠眼”的帽子,气得他几天都不愿意和金朝说话。 只是这姐姐怎么拍起了电影呢?沈满棠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这个年代,大家对女性自食其力出来做些抛头露面的工作的接受度已经提高了不少,但还从未见过有哪家名门闺秀出来拍电影的。在旧社会,这是要被叫戏子的,是下九流的东西。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出来了。金朝不愿多聊江显颐,但也确实觉得这姑娘可怜,因此便简单地和沈满棠说了说这是怎么一缘故。 “江小姐的父亲三年前去世了,本来她小时候,江老爷就订好了她和广生钱庄彭家的姻亲,结果一年前彭家想要去提亲时,却被江小姐的哥哥以妹妹不会生育为由毁了这桩姻缘。” “啊?为什么啊?”沈满棠目瞪口呆,为江显颐愤愤不平道:“她哥哥不就是那个油头吗?我就说他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江老爷仙逝了,江家家产现在都在江少爷手里。本来江老爷疼惜女儿,给她预备了丰厚的陪嫁,现在他走了,江少爷也舍不得割舍财产给自己的亲妹妹,便污了她的名声,毁了她的姻缘,把她耽搁了。所以江小姐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在明星公司寻了个差事,不过在她母亲和常小姐的接济下也算能安生度日。” “这也太不公平了,死油头真是小气!”沈满棠骂骂咧咧地打抱不平,抒发完郁气后才想到,“元宝,你怎么这都知道?” 金朝腹诽,废话,你上辈子的女朋友,我能不调查清楚?侦探给的资料里你的情史都能单独成册,你怎么还能问得出口? “江姐姐真可怜,”沈满棠垂下眼眸叹气道,突然又抬头给自己鼓劲似的正色道,“所以我们更要支持她的电影啦!走,我们去买票!” 可这么热门的电影哪还能买得着余票,别说今日的票了,就是下周的票都已经提前售空了。金朝有些惊喜,装作惋惜道:“要不算了,下次再来吧。有这么多人喜欢江小姐的电影,也不差你这一张,我们等有机会了,买着票了再来看,好不好?” 谁知沈满棠又犟上了,就是不肯:“去别的戏院看看呗,说不定其他地方有票呢?我也想看嫦娥仙子。” 金朝不厌其烦地哄劝道:“别的戏院远,况且依照这部电影的热度,你去哪家戏院都是一样的结果。听话,回去吧,我们改日再来。” 沈满棠话是听进去了,也难得听话地跟金朝走了,可走着走着还是一步三回头,眼巴巴地看着戏院墙上的那张大海报。 金朝本来还为自己的得逞而沾沾自喜,可看沈满棠那副落空的模样也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受。虽然这家伙本就惯会扮可怜的,一天能失落个八百回,就知道这样能让他心软。不过最后他还是妥协地松开了沈满棠的手,走回了大戏院门前的人堆了。 不一会儿,金朝就带着两张门票回来了。“五点一刻的票,马上就要检票进场了。”他将其中一张票塞沈满棠手里,别扭地叮嘱道,“拿好了啊,掉了我可不再买了。” “元宝你真厉害,”沈满棠崇拜地看着他,“你怎么搞到票的?” “花了十倍的钱,从一对叔叔阿姨那里买来的。”金朝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蹦出这句话。 他真是疯了才花十倍的价格给沈满棠买票让他去看他前世恋人的成名作。 “啊……这么贵啊。”沈满棠摸摸票根,又迟来地懂事道,“要不你把票还给人家,把钱拿回来吧。这票这么贵,你得卖多少颗糖才能赚回来啊?” “好了,买都买了,人家换了这么多钱,才不会和你换回来。你就安心看吧,也没多贵。”金朝又觉得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让沈满棠平白忧心他。为了防止沈满棠不经意间泄露金朝是福臻的合伙人,让沈沧甚至外人知道后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金朝素来很小心,只让沈满棠以为自己是在陶园昌手底下讨生活,靠做几颗糖换钱。 “我真不懂事。”沈满棠摩挲着票根,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反思自己。 不过他的低落很快就被引人入胜的剧情和江显颐在银幕上惊为天人的美挤出脑外。一场电影下来,金朝画面倒是没记住几帧,光记得沈满棠坐直身子挨着前座,一动不动的那个后脑勺了。 散场后沈满棠也不忘戳金朝的心窝子,一口一个“江姐姐真是比仙子还美”“我好想再见一次江姐姐啊”,把金朝气得牙痒痒。 他就没有花过这么憋屈的一次钱!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宝宝 昨天看完电影出来天已经快要黑了,金朝便叫了辆黄包车带沈满棠回了家。不知怎么的,黄包车师傅像是和金朝很熟的样子,一直管他叫“小弟”,还推脱着不肯收钱。可他问金朝这是怎么回事,金朝又说不知道。 “又骗人呢。”沈满棠赌气地走进东厢楼,刚一进门就被大厅里众人齐刷刷的眼神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去哪玩了?也不和家里说一声,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傅君佩气恼地从沙发上起身,一个箭步冲过来拧沈满棠的耳朵。 “啊啊啊,姆妈,疼呢,别扭我,啊啊啊啊二叔救我!”沈满棠护着耳朵,歪着头,惨兮兮地叫着。 “你喊天王老子来也没用。”傅君佩一掌打他屁股上,“长大了主意大了是吧,放学了不知道回家,还给我跑出去玩到这个点才回来。你知不知胡叔找不到你人,都要被吓死了?” “胡叔自己没来接我嘛,我都等了好久了。”沈满棠据理力争道,“再说了,有元宝跟着,你还怕我丢了啊。” “你再给我狡辩。元宝再懂事也是个孩子,和大人能一样吗?一天天的不叫人省心。胡叔没来你就给我老实等着,瞎跑什么?”傅君佩又狠狠打了一下沈满棠的屁股才算出了气。 沈满棠见傅君佩打骂不动了,便见机从她的身侧溜了,只留金朝背着两个书包老实地站在那里给他收拾烂摊子。在芦荟的严词切责下,金朝再三保证今后不会由着沈满棠胡来后才得以脱身,一进屋就见沈满棠趴在床上,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元宝,芦姐姐是不是批评你了?”他现在一点也不担心金朝会因为芦荟偏爱他而吃醋了,还时不时拿这种区别对待来刺激金朝。 “你还笑?是不是你出的鬼主意?”金朝没好气地放下书包,上前掐着沈满棠两颊的肉。十一岁的他脸上已经不像幼儿时期一般肉嘟嘟了,但胜在皮肤像豆腐般滑嫩,揉起来还是很解压的。这么多年的雪花膏没白给他买。 “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沈满棠在金朝不情不重的蹂躏下,口齿不清地说着求饶的话,唇颊两侧的笑容却更深了。 “好了,不闹了,快去洗澡吧。衣服都不脱就上床,也不嫌脏。”金朝捏够了脸,就开始赶人。 “我懒得动呢。”沈满棠翻过身来,像一条死鱼一般露出白肚皮,仰躺在床上,“你帮我洗呗。”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帮忙洗澡?”金朝不答应,催促道,“自己洗去。” “变了变了,真是变了。小时候都是你给我洗的。”沈满棠可怜巴巴地发出呜呜声。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再帮你洗不合适,等再过几年你就知道害臊了。”金朝嘴上是说着不伺候沈满棠洗澡,可手上却忙个不停。洗澡水、换洗衣物早在谈话间就已预备好了,只等着沈满棠自己简单地搓洗两下就行。 “和你有什么好害臊的?”沈满棠“嘁”了一声,呛声道,“害臊的人是你才对吧,你连衣服都不在我面前换,睡觉也穿得严严实实的。这不公平!” “那你以后自己穿衣服,不用我伺候我也看不着你光溜溜的样子了,这不就扯平了?”金朝好笑地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一把推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不要人伺候是不可能的,沈满棠洗完澡就像大爷一样躺在床上,配合地伸手伸脚让金朝给他全身上下都涂上雪花膏。随着年岁的增长,金朝伺候人的力道也把控得越来越好,涂的时候还会顺带着给沈满棠揉个腰推个背,舒服得他都要睡着了。 “好了,睡吧。”忙活完沈满棠后,金朝便拉了灯,自己去简单洗漱了一番后才上了床。 “嗯……你弄好啦?”沈满棠凑过来,把自己的手脚同步压在金朝身上。 “还没睡着?”被欺压惯了的金朝顺从地被压着,还腾出只手给沈满棠拍背。沈满棠从小被芦荟哄睡到大,金朝来了后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这任务,慢慢地这就成了他睡前的本能反应,沈满棠要是哪天晚上跑去骚扰沈沧傅君佩了他还会不习惯。 就在金朝闻着雪花膏的香味,都要给自己拍睡着了时,沈满棠这个不安生的又来点火了:“元宝,你还记得江姐姐叫什么吗?”他只寥寥见过江显颐几面,对她的闺名也只模糊地记着个大概的音。 “不记得。”金朝敷衍道。 “你记性那么好都不记得吗?”沈满棠不信,扒拉着金朝的眼皮,“帮我想想吧,想不起来我睡不着呢。” “她叫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睡不着就起来背书。”金朝背也不拍了,一把将沈满棠的手脚都撇了下去,卷着被子背过身去。 “狗脾气,真难说话。”沈满棠也不知道自己又哪惹着金朝了,抬脚踹了金朝屁股一下,又气鼓鼓地往床的另一头挪去。两人互相置气着,一人一头把被子撑了起来。好在马上就要入夏了,被子里灌点冷风反而凉快,因此谁也没有低头,就这么冷战到了第二日。 沈满棠本来还在愁自己在同学间没话聊,现在好了,他也是看过《嫦娥仙子》的人了,而且他还是这么多人里唯一一个见过仙子真人的,当然要得意洋洋地炫耀一番。于是下课后同学们就以他为中心,以前后两排为半径,展开了对剧情和江显颐的激烈讨论。 “我看海报上写了,这部电影是仙子的处女作呢,她的本名叫江彩蝶,也很好听。” “不是呢。报纸上说了,江彩蝶是她的艺名,她真名叫江,呃,江什么来着?” “江!显!颐!”沈满棠抑扬顿挫地说着,下巴都要扬到天上了。这还是他一大早从傅君佩那儿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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