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沈沧将喜帖交予傅君佩,长吁短叹道:“我们都尽力了。或许老天就是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傅君佩还没好好瞧上喜帖一眼,喜帖就被沈满棠夺走了。“这是什么?”沈满棠打开读道,“新郎江显荣,新娘常安……嗯?这新郎是不是写错了啊?” “你一边玩去,”傅君佩把喜帖抽了回来,仔细看完后感慨万分道,“婚礼竟然就安排在这个月底,也太赶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家少爷要娶人冲喜呢。” “冲喜是什么?”沈满棠抱着傅君佩的腿,不解道,“常姐姐是不要汪先生了吗?” “嘘,小孩子别乱说话,”傅君佩推了推沈满棠的脑袋,“去找元宝玩去。” 话音刚落,金朝就穿着条围裙从小厨房里快步走来,干脆利落地把沈满棠拖走了。 “你不是说要第一个吃高粱饴吗,怎么跑走了?我姆妈和凤仙姐都把糖吃光了。” “啊——”沈满棠急得跳脚,“你怎么不叫我啊!” “你自己乱跑还怪我。”金朝把厨房门关上,又从兜里掏出了几颗高粱饴塞他手里,“骗你的,给你留着呢。” “哼……”沈满棠不情不愿地拨开糖纸,有的吃了还不忘吐槽道,“这糖纸真丑。” “批发的便宜货,下次让你来画。”金朝边收拾着桌面边问道,“刚刚我听到常小姐是要结婚了吗?” 沈满棠的牙被高粱饴黏到了一块儿,支吾道:“好像是,姆妈小气,不让我问。常姐姐到底怎么了呀,为什么和别人好了?她和别人好了汪先生怎么办啊?” 金朝漠然道:“常小姐和汪先生身份差距太大,有这一天是迟早的事。门第是越不过的槛,她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 “可牛郎跟织女都能在一起,还能生两个小孩呢。”沈满棠不服气道。 “这都是神话故事,是穷书生臆想的。就因为现实中不可能发生,所以大家才觉得新奇有趣。真要发生了,你看有几个会祝福的?”金朝碎碎念道,“你以后也是得和门当户对的小姐结婚的,不能看到什么姑娘都去招惹,白白耽误了人家。” 沈满棠在心中发牢骚道,元宝这人真是好迂腐,好古板!像个六十岁的老头儿。 他找茬般问道:“我怎么又能结婚了呢?你不是说我得打光棍吗?” 金朝不答,他就又缠上去道:“课本上说了,‘共和国无阶级之分,人人平等’,你上课都不好好听的吗?” 金朝扯下围裙,打发他道:“好了,小少爷,算我说错了行吧。我思想觉悟不够高,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你根本就没觉得自己说错了!”沈满棠较真道,“亏你还考那么高的分数,骨子里全是封建思想。” 金朝知道这是个教育小少爷要放低姿态、平等待人的好机会,可他打心底里就没觉得人人生来平等。若是平等,芦荟上一世又怎会被沈家人草菅人命?若是平等,他又怎会在沈家门口讨说法时被打个半死? 所以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和沈满棠平起平坐,哪怕他们现在就住在一个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生来就是为了口饭下跪的奴仆,哪怕上一世他已经小有成就了,也不过是将将够着了能见沈满棠一面的门槛。 他是没有想到,沈满棠比他还要认可这一道理,甚至到了第二天,硬是把他的佣人服套上了。 “你干嘛呢?快脱下。”金朝皱眉道。直到这身衣服穿到沈满棠身上后,他才意识到这衣服有多难看。就和往小白菜叶子上抹泥似的,简直不堪入目。 “你都能穿,我为什么不能穿?”沈满棠对着镜子扮鬼脸道,“我不要当小少爷了,当小少爷一点都不好!我最讨厌你和芦姐姐叫我小少爷了。而且你昨天说的都是歪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怎么能分开呢?如果我以后喜欢的人没有钱,你也会让我和他分开吗?” 说着说着,他还给自己说生气起来:“完了,你一定会的,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人。” 他对着镜子欣赏着自己的新装扮,头头是道地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不做小少爷了。小少爷除了能穿漂亮的衣服皮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金朝绝情地对这番豪言壮语点评道:“情圣,你真伟大。快把衣服脱下来吧,你穿丑死了。” 沈满棠的这一反叛行动最终还是止于了金朝对他容貌的抨击。 “你再说我丑我就不跟你好了!你穿的时候我都没笑你丑,你怎么这样啊?”沈满棠扁着嘴,哭着把衣服换了回来,还不忘控诉道,“我哪里丑了?” “好了,我没说你丑,是衣服丑,”金朝哭笑不得道,“你还是穿小少爷的衣服最好看。” 沈满棠抠着手指纠结了半天,最终心中的天平还是在金朝的打击下,在喜欢的人和漂亮衣服之间暂时偏向了后者。但他还是声明道:“如果我喜欢的人没有钱,我也可以不穿这些衣服的。” “好,伟大的情圣,收拾好了就下楼吧,上学要迟到了。”金朝背起双人份的书包,使了些力气才把镜子前左照右照的小孔雀拽走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写作的第66天,谢谢大家的支持!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41章 私奔 六月二十九日,天光乍破时,已经摩挲了半夜窗帘的常安终于下定决心,让曦光照进封闭了十几日的屋内。倏忽间,她瞥见大门外十几米远处有一辆黑色轿车隐蔽又突兀地停在树下,在微弱日光的照耀下才得以遁形。 她好像隐约可以辨认出这是沈沧的车,前几日他上门时开的便是这辆奔驰。 沈二爷怎么来了?作为婚礼的座上宾,他应当在几个时辰后出现在礼查饭店的孔雀厅内,而不是在天蒙蒙亮时不动声色地候在她家门外。 她心中一咯噔,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联想。不会是汪缘觉出什么事了吧。她匆匆下楼,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口。 四个警卫见她那百米冲刺,似要夺门而出的架势,吓得瞌睡都没了,立马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快回去吧!上次您出去追车太太就发话了,让我们看紧您,不能让您踏出这扇门半步。”警卫们不敢上手拉常安,只能手拉手充当人墙,滑稽地堵住常安的去路。 大小姐是要逃婚了吗?警卫们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常安这回铁了心要私奔。上回常安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门去追沈二爷的车时,他们就没追上,事后还被太太一顿责罚。好在大小姐和沈二爷说完话后就自行回来了,没过几天常家又宣布要和江家订亲了。他们几个复盘后一致认定,大小姐上回一定是在与爱诀别。 可这不是诀别过了吗?怎么还带反复的?四个警卫手拉着手,像芭蕾舞剧里的四小天鹅一样并排堵在常安面前,一会儿往左挡,一会儿向右拦,严防死守着不让常安靠近铁门。 常安冲不破四个成年男性的围堵,只能奋力喊道:“沈二爷!沈二爷是您吗?沈二爷!” “常安!你疯了吗?大白天的鬼叫什么?赶紧给我回来!”常太太从阳台上探出身叱骂道。 常安像是没听见常太太的声音一样,还是不管不顾地推搡着门卫的肉墙想要打开铁门。快了,马上就碰到了,她的手已经挨到门锁上了…… 突然,她的背后传来一声重物坠落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地上碎得七零八落的,应当是阳台上摆放的安琪儿雕塑。安琪儿摔得面目全非,只残存半边的脸和翅膀让人还有复原它原貌的空间。 “你翅膀硬了要离家出走了是吧?行,你走,你走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常太太像疯了似的,作势就要跨坐在围栏上。 常安失了力气,手贴着门锁重重滑落下来。她凄切地回望了一眼远处的车影,在一行清泪流下前,决绝地转过了身。她裹了裹身上的白色睡袍,行尸走肉般踏过安琪儿的残骸,在常太太连绵不绝的骂声中走进屋内。 好久好久以后,她终于听到屋外传来了汽车驶走的声音。 四个门卫目送着汽车驶远后,纷纷摇了摇头。沈二爷看来真是个孬种,连私奔都做不出,大小姐真是痴心错付了。 接下来发生的许多事常安都记不清了,她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别人安排。绞面娘用线给她开脸时她没喊疼;敬茶时茶盏被婆婆失手打翻,她没喊烫;常遇青滚新床时不小心摔了下去,引起哄堂大笑,可她实在笑不出声。最后,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站在大厅外,机械地跟着新郎与每一位到场宾客点头示意。 直到一辆车驶入视线时,她的眼神才逐渐有了焦点,心跳如擂鼓般轰鸣。可当那辆车泊好后,驾驶位上下来的却是沈沧。 “常哥,常太太,恭喜恭喜啊。”沈沧率先打了招呼,大方地与常胜握手,仿佛前段时间没有被常胜刻意刁难过一般。 常太太也笑脸盈盈地握住傅君佩的手说着客套话,好像她没有咒骂过傅君佩刻意撮合常安和汪缘觉一般。 常安的目光牢牢锁定在沈沧身上,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艰难地对他们扯了个难看的笑容。 傅君佩自是觉察出了常安的失态。这样的绝望她七年前就体会过一次,没人比她更能共情常安当下的心情,可她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孩步上她的后尘。 她俯下身,借着拥抱附耳低语道:“小安,对不起,姐姐没能帮到你。事已至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向前看。” 常安无意识地摇了摇头。自从与江少爷见面回来后,她便被母亲锁在家中待嫁,而她更是干脆将自己封闭在房间里,绝望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她没有机会与汪缘觉当面告别,只能委婉地嘱托母亲给沈家送上一份喜帖。 常安想,她大概是在所有分手方式中选择了最绝情的那一种吧,难怪哪怕是最后一面了,汪缘觉都不肯来见她。她霎时间泪如泉涌,伏在傅君佩肩头掩面抽泣。 本来还对常安抛弃汪缘觉有些不悦的沈满棠,现下又觉得穿着婚纱的常姐姐哭的像折翼的安琪儿一般破碎悲悯。他轻轻扯了扯常安的裙摆,示意她蹲下,又在她恍神间给了她一个拥抱。 “常姐姐,汪先生今天一大早就开车来接我们了,结果二叔不让他来。汪先生可难过了,还和二叔说他对不起你。”沈满棠不懂这句“对不起”的含义,在他看来这话明明就说反了,是常姐姐对不起汪先生才对。可他还是凑到常安耳侧如实转述了,因为他在常姐姐脸上看到了和汪先生一样的痛苦。 常安紧紧回抱住沈满棠,泣不成声地哭喊起来。若不是她的衣着不对,恐怕过路人真会以为他们摆的是丧宴。 “死丫头。”常太太低骂道。常安今日就连出阁拜别父母时都没有流一滴泪,如今却在沈家人怀里啜泣,简直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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