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个秉烛的仆役连蜡都歪倒,蜡泪洒在地上。 对面陈茗的眼珠子更是瞪得比大老虎眼睛还大,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指着燎烟的鼻子,想教训人却被燎烟怼的说不出话来的憋屈表情。 燎烟觉得他这模样还挺有趣,环胸傲立,一幅就打算等着老虎过来咬死他的不怕死的模样。 燎烟已经是被陈郎主操出了精神疾病。 这玩意儿不太好说。表面看起来他很正常,但有没有病都是自己才知道。具体表现就是燎烟要么无精打采谁都不想搭理,要么间歇性易暴易怒。有一说一,燎烟还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仿佛他妈的知道陈茗已再也伤害不了他,就肆无忌惮想伸爪子就伸爪子,想挠陈茗就挠几下子,最好疼死他! 陈茗还能怎么伤害他呢?再扔他进内务里头调教?不好意思,陈茗一个顶十,都比他们牛逼。还是用权势打压他?他已经是一根草,再大的石头压下来他也能拐着弯长!除非陈茗还想把他连根拔起!大不了多挨几顿操,反正他上头下头他哪里都通畅,都能把陈茗伺候得比发情的畜生还快活! 了不起陈茗玩腻了,多找个人一起操他。 他不跟陈茗同归于尽,都对不起他伟大的操行! 这些话燎烟居然也在屋内吼了出来。 陈茗:“……”他暂时也还没有这么变态,以及开放。(他干的好事比如莫文山,他决定忘掉。) 但是陈茗还是恨得牙痒痒! 他妈的,你以为他不给烟奴良户是为什么?一个奴妾都敢骑在他头上撒野,烟奴若转良人,他就敢上天,敢飞!他还敢蹬了他跟外人双宿双飞! 他的想法若落到燎烟那里,燎烟只会觉得陈大郎主真虚伪,脱裤子放屁都恨不得逼着人说是香的。 但凡给燎烟一个机会,他都能端着砒霜坐床头,一脸慈详地喂:大郎,该喝药了! 燎烟自我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非常良好!果然,不破不立,人就得豁得出去! 烛光熠熠,众目睽睽,陈茗被气跑了。 燎烟看着陈茗气急败坏的背影,则惆怅婉转,抽象地叹了口气:哎,看来又是一个凄清漫漫,没有郎主体温的长夜啊! 仆役们面面相觑,觉得小君跟主君……都不太好评。 陈茗是自从上次燎烟撒泼打滚地闹过,就不太敢过火地招惹。他倒是在后来燎烟又忤逆他时动过几次真怒,可燎烟跪的比谁都标准利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扶都扶不起来。地板跟他的袍边洇湿一片片的泪水,烟奴的哭泣都不发出一丁点响。 陈茗被燎烟的这种哭法哭得发毛。他害怕下一刻烟奴就能把眼泪流完,然后开始流血。 陈茗回到自己空旷的主院里来回地走。 乌鸦在枝头呱呱地叫,叫得陈茗心烦,一颗石头甩过去,把黑鸟砸了个仰倒。没多久,报复心奇强的乌鸦带了一群损鸟在不远处呱呱叫,巡夜的人敲锣打鼓也赶不跑它们。 陈茗觉得自己实在憋屈苦闷,心火旺盛地烧啊燎,像个怨夫一样怨烟奴一点都不在乎他,不守贞德,他一个看不住就跟些乱七八糟的人眉来眼去。想着想着,他又恨那姓毕的凭什么勾引他家小奴,他的男妾!面目可憎!难怪第一眼见到姓毕的就觉得碍眼碍事,燎烟救他作什么?是觉得他可怜吗?为什么不让他去死? 他堂堂陈茗,在漆黑孤高的夜连个暖心的人儿都抱不着,他也很可怜好吧? 于是,陈茗让人把在被窝里跟姬妾厮混的将领们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武将们:“……” 演武场陈茗刀枪剑戟轮着换,一直把将领们操练到寅时,公鸡都快打鸣的时辰,才大发慈悲的挥挥手:“诸位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 武将们一个两个顶着黑眼圈“任劳任怨”地骑着马回被窝去了。 拔步床前,陈茗站定许久,觉得燎烟也歇下了冷静了,就蹑手蹑脚爬上了床。他似乎觉得自己忘记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但也不重要了,他打算安详地抱着烟奴美美地睡一觉,明天公务都交给莫氏那班新人,摸摸底。 然则他忘记了,燎烟不会。 燎烟从陈茗一躺下就醒了,一脚踢过去,再滚出三米远,嫌弃道:“郎主,请先沐浴焚香,在那之前,别挨我!” 陈茗怏怏地起身,确实,他忘了这件事。 只好半夜三更用冷水冲了个澡,再重新爬上烟奴的床。 睡了会儿,陈茗心头身上的火还是旺,手一路摸过去,说:“烟奴,郎主难受。” 燎烟一巴掌拍掉他淫秽不老实的手,背对着他回:“郎主,烟奴困的难受。” 陈茗辗转反侧,猛一扎子坐起来,质问:“你一个妾奴,岂能拒绝郎主的宠幸?!” 燎烟挠了挠背,眼睛也不睁,回:“对不起哦,要不然你强奸我?” 陈茗就泄气了,他总觉得燎烟跟几年前甚至跟几个月前都不一样。 燎烟这奇奇怪怪的模样行为,让陈茗颇为像抱着一团时而蜷缩时而伸展的刺猬,又像强抱着一只被撸烦的猫,猫烦死他了却怎么也跑不掉。 可恶,为什么烟奴的亲人全都死绝了,能活一个也好啊! 这让陈茗反省自己莫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些还不是让陈茗最恼火的。 毕知梵临走前,来跟陈节度使辞别,非要见到燎烟——他的救命恩人,他的“主人”不可。 毕知梵不算陈茗的属下,两人心照不宣达成某种政治结盟,在双方人马的见证下,意思意思地在汉白玉桥前喝了两杯滴血的酒,摔杯,再拱手礼。 相互假笑着客套一番后,毕知梵先说之前多有得罪,刺杀这事不是我要干的是我被逼的,总之多谢陈节度使大人有大量! 陈茗就说哪里哪里,毕大都统栋梁之材,边境缺不了你坐镇,西域那片还得是你的人主持大局! 毕知梵戴着绿眼纹耳珰,有意地摸了好几下,继续说,都是为天子效死,也不能让天底下真乱起来,是吧? 陈茗抚着刀柄,带着杀气地笑,毫无诚意地回,没错,世道乱了对谁都没好处,所以该杀些虎豹豺狼以儆效尤! 老天爷才知道,陈茗现在最想割了毕知梵的耳朵,剜掉他的绿眼睛。他一回来就让人买了好几幅流落民间燎烟画的肖像画,看完以后他整个人仿佛浸透了酸液,又苦又涩。他自然能从笔画里看出来燎烟很欣赏毕知梵的长相跟骨相。毕知梵得庆幸烟奴的画中没有缠绵的情意,否则,陈茗……陈茗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概率就是后续的筹谋跟变局,会让他的幕僚们头疼很久时间。 当燎烟慢吞吞乘着轿撵出现的时候,聊“热络”后险些勾肩搭背的两名武将马上变了脸。 毕知梵很惆怅,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亲吻燎烟的鞋尖。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彷佛天经地义,导致所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睡眼惺忪的燎烟则震惊的清醒了:“毕大都统你干什么,你不嫌脏吗?!“ 赶紧收回脚。 毕知梵用绿眼睛忧郁地看燎烟,说:“小君,我今天来跟你告别!” 燎烟也很突然,吃惊:“你今天就走,这么仓促?” 毕知梵顿时精神回来了,高兴地回:“不用担心,等我杀掉我那个混蛋义父,我就把承诺过小主人的东西通通带过来!” 燎烟是真的很欣赏毕知梵眼中热烈的生命欲望,他迸发出的热情,其实很感染人。 燎烟想了想,还是对他说:“算了,还是希望毕大都统平安,不要浪费了我救下你的这条命。” 陈茗此时的眼神已经很不善良,一会儿看燎烟,一会儿看毕知梵,他是刚否认完就又开始揣测这两人间的私情,但怎么看好像也是毕知梵单方面在搞事情,小奴似乎并无他意。他自信从容地想道。 但居然让另一个强大的男人甘愿为他俯首!令陈茗如被觊觎了地盘的野兽! 十分不爽,便想龇牙。 陈茗隔开二人,对毕知梵咬牙说:“毕大都统,你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毕知梵不在意地笑笑,回:“陈节度使,我这是在向我的小主人表忠心,您允他救我,不也是这层意思吗?” 陈茗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回:“烟奴于你的救命之恩,是他自己的意思,跟我可没多大关系!” 仿佛二人方才的“友好热络”全成了浮云,现在只是两个想抓烂对方俊脸的普通男人。 嫉妒使人丑陋。这二人现在还都挺丑,政治微笑都扭曲了。
第27章 第三件事 陈茗面对毕知梵,是有些不松快,源于最宝贝的私人领地被觊觎,但一时间找不到证据也找不到由头发作,只能阴险地计划让毕知梵最好这辈子都被困在安南道。 毕知梵在安南道的地位跟陈茗在河东差不多,因为打通了大部人的利益,又能坐镇一方太平,获得当地民间拥护,不能轻易撸。安南的乱象属于一块顽疾,有长达几百年分分合合的历史,陈茗能镇守中原腹地,但暂时腾不出手收拾边境。 毕知梵没死的消息早被散播出去,武将的意义本身就是搏杀与掠夺,地位身份是他们本身要摘取的果实。没有这些,毕知梵就是一条秃毛的流浪狗,暂居在他人屋檐之下,迟早被炖狗肉火锅。他比陈茗更凶险的地方在于,他的权柄维系既需要朝廷的支持,又需要异族势力的拥护。导致安南道节度使必备的品德是既要窝囊,还要能打,还得会骗人。 这就好办了,日后想办法多让毕知梵受夹板气,多方施压,最终目的就是让他年纪轻轻得个脑卒中什么的。 砍他脑袋示众都便宜他了,得让他兢兢业业当看门狗。 陈茗顿时觉得自己气魄恢宏,气吞如虎。区区一个毕知梵,他心胸可以容纳!这证明他的烟奴就是个大宝贝,谁见了都稀罕,能怪宝贝太招人吗,当然不能,要怪就怪看见宝贝的人起了贪心!就让他一辈子当流涎水的癞蛤蟆。 燎烟实在是不想评价搞政治的大军阀,心肠比文官还脏,还恶毒。 是的,陈茗现在在燎烟眼里跟透明人差不多,燎烟稍微多看一眼就知道陈茗在流什么毒液。但毕知梵能做强做大,心狠手辣也是基本功,只是在燎烟面前装大尾巴狼而已。 但是大尾巴狼愿意装狗讨燎烟欢喜啊,燎烟就能从他身上得到开心、愉悦的情绪,与他在一起时也很自在放松。令燎烟想起了最早跟陈茗“在一起”的时候,令燎烟既怀念又厌恶,怀念一下愿意装文雅纨绔的陈茗大郎,厌恶后来权欲鼎盛原型毕露的陈郎主。 燎烟最厌恶的,其实是无能为力只能屈服的自己,逐渐忘记来处与归路的自己。 燎烟返回自己的住处,发现之前跟毕知梵一道在街边卖画的物什被他码的整整齐齐,摆放在他耳房的画室里。燎烟感慨一番绿眼睛还挺有家政的天赋,分门别类的水平比他高,通常情况下,燎烟都是随便乱放,摆的越乱他越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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