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夺魁那场比试我看过了,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温淮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心里飘飘忽忽,不真实地冲晕了头。 林长辞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听的那句话:“温淮,你可愿拜入我座下?” 因为太开心了,反倒说不出什么,温淮一个劲地点头,被旁边的师兄们笑也不在意。 他盯着林长辞的脸,心想,他终于也能名正言顺地沐浴月辉之下了。 …… 从回忆里回神,温淮抬眸,记忆中的脸与面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很多年前,当林长辞第一次出现在他梦里时,他就察觉到自己对师尊似乎抱有不同的情愫。 ——隐约朦胧的,近乎荒谬的想法。 “你后悔入我门下?” 林长辞问他。 “不。”温淮干涩道:“我只恨,恨我不得师尊心意,恨我心胸狭隘,恨我处处计较。” “温淮。”林长辞沉声道:“你在气你自己。” 温淮下意识扶上剑柄,道:“我不气。” 好像这么说了,他就真的不气了。 温淮松开手,站直身体,垂眸道:“今晚是弟子失言,还请师尊不要放在心上,师尊同小师叔亲近也不是弟子能置喙的。” 他把玉瓶轻轻放在石头上,行了一礼后转身。 “弟子区区小伤,用不上,这药便还给小师叔罢。” 竹林轻响几声,就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林长辞怔了一下,收回目光,捡起玉瓶,独自在温淮坐过的地方坐下。 月光把竹林影子拉得很长,林长辞默然无语,瓶身还有温淮手掌的温度,可他的语气与神色都冷漠到陌生。 温淮究竟在生什么气?他不是个狭隘的人,从来不是。 林长辞不由得想,莫非自己真的忽视太过,才使他如此难过? 可回想温淮的神色,似乎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林长辞说不出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也沉沉的不好受,叹了口气,把玉瓶收入袖中。 罢了,只是可惜了那些灵草。 竹林又晃动了一下。 他以为温淮回来了,转头,却见另一人踏着月光而来。 这人器宇轩昂,容貌英俊,面庞有些眼熟,一身玄红色服饰十分贵气,头顶用金色发冠束起发髻,似乎身份不凡。 见到他第一面,对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惊叹道:“可是林长老英魂显灵?” “你是何人?”林长辞淡淡问。 这人更惊讶了,没想到林长辞还会说话,当即拱手一拜:“惊扰长老英魂,在下飞焱宗殷怀昭。” 原来是飞焱宗宗主,难怪有些眼熟。 林长辞前世与他远远见过一面,在除魔前各大宗门统一召开的集议上。只不过那时殷怀昭从战场的间隙赶来,煞气逼人,许多人都不敢正眼对视,林长辞和他交换了眼神,没有说过话。 似是也想起那场集议,殷怀昭神色追忆:“我来寻西棠,想不到竟遇见长老亡魂。十年不见,长老面目仍似往昔。” 月光下,林长辞脸色苍白,又是一身白衣,隔着几个人的间距,乍一看的确宛如亡魂。 殷怀昭往后打量几眼,赞叹道:“想不到长老不在人世,竟也住得如此讲究,门口还布了阵法。竹楼实在简朴,既然符箓能烧至地府,不如我为长老烧几些雕梁画栋可好?” 林长辞拧了拧眉,道:“不必。” 殷怀昭为何也能找到此处?听他语气,是来找白西棠,但白西棠应当交代过不须来寻,难道是他自作主张? 林长辞挪步,想找白西棠问个究竟,殷怀昭见他飘然欲去,怕林长辞当真遁入冥间,再寻不见,便伸手去抓。 “嚓!” 竹林中飞出一片竹叶,擦过殷怀昭的指尖,深深穿透竹门。 何人?竟然能在他没察觉时动手。 殷怀昭立刻警觉起来,面向竹林,低声道:“何方道友,不如出来一见?” 他用了内力,声音传到竹林中,震碎飘落的竹叶。 竹林飒飒,许久无人回应。
第17章 通观 林长辞猜到是谁,摸了摸袖间的暗飞声,道:“不必理他。” 他走回院中,殷怀昭自觉跟了进去,左右打量,啧啧称奇:“阴间之物竟也能与凡间无二,与我想象大有不同。” 又来了个麻烦,林长辞暗叹口气,径直走到鹤的竹楼前,抬手敲了敲门。 鹤正在修炼,早已察觉了他的脚步声,过来把门打开,惊觉林长辞背后出现了一名陌生男子:“公子,这位是?” 殷怀昭非常熟稔地介绍自己道:“在下飞焱宗殷怀昭,敢问阁下生前姓名?” 他显然把鹤也当做了鬼魂,鹤有些迷惑,看了看林长辞。 林长辞直接道:“把西棠请下来。” 白西棠很快出现在竹梯上,见到殷怀昭,他惊诧道:“怀昭?不是让你别来寻我么?” “你早已见到了林长老的英魂?”殷怀昭比他更惊诧,这时才察觉不对劲,用神识一探,问:“……林长老竟是活人?” 毕竟林长辞已逝之事,修真界众所周知。他一开始便下意识将其当做鬼魂,虽然听闻碧虚长老死时魂飞魄散,但若执念极深,残魂聚集也并非没有可能。 那时林长辞被神机宗诸多太上长老一同打为魔修奸细,不知葬在何处,让人惋惜。后来昔日徒弟与旧友们共同为他翻案时,殷怀昭还被请去做见证。他依旧不知林长辞葬在何处,只是见到了为林长辞收敛遗物的丹霄君。 他以为林长辞真的死了,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西棠,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看向白西棠。 白西棠心不在焉道:“师兄不愿让人知晓他还活着,未曾想到你会突然寻来。” 鹤也道:“公子不喜外界叨扰,若殷宗主还望对此事守口如瓶。” 心中震惊来的快去的也快,望了望林长辞,殷怀昭从善如流道:“自然,我此番并非有意扰林长老清净。” 他还没有明白林长辞为何仍活着却对外宣告魂飞魄散,可也默认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秘密,贸然开口没有好处。 殷怀昭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暂时抛开此事,对白西棠道:“西棠,我来此有一急事,你走当日,我便将魔修抓了精光,随意一问,竟从他们那里得了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不知诸位可记得九极通观这个名字?” 让一宗之主站在院中说话实在不成样子,鹤主动让开身形,让出廊下的位置,摆了竹桌与四个蒲团。 山中夜晚寒冷,飘飘忽忽下起小雪,鹤放下竹帘,把飞雪隔绝在外。他架起泥炉,煮一壶酒,听几人继续说。 “九极通观?”白西棠惊讶地问:“是那个通天晓地之所?若真有它的消息,魔尊旧部暗地聚集倒是情有可原。我曾听先人云,九极通观每次现世必有大劫将至,莫非……” 九极通观是修真界中最为神秘的存在之一,传说它是一座巨大的宫观,游离于修真界之外,没有定所,也没有出现与消失的规律。若有人得幸遇见,却在它关闭之时没能离开,便会永远留在其中。 数百年前,有人偶然遇见九极通观,专程写了本《九极随录》,记述其中见闻。其中提及,观内之人与常人无异,不知来历,尘缘斩断,于世间仅为过客。 观内最为奇异之景便是无数通天彻地的书柜,谁也不知道这里封存了多少卷尘封往事,但只要付出观中之人所需之物,就可以提问。 可历来进入九极通观的人就少,一只手都能数清,林长辞活了几百年也未做过它的有缘人。 他道:“十余年前魔修横行,人间惨烈,九极通观却未曾出现。” 殷怀昭想了想:“九极通观出于乱世的说法确实不可尽信,但不能不注意。” 据他所言,魔尊旧部们早早听见了风声,但只有一名女修成功逃走了。有人想自爆,好在他在场,没有让魔修自爆成功,统共留下七个活口。 殷怀昭审问了其中几个魔修,又抄了他们的暂住之地,这才得到九极通观即将出世的消息。 他本来想立刻回宗与长老商议,但见逃跑的女修去向与白西棠去向相同,担心白西棠与她遇上,便打算顺便走一趟,把白西棠带回去。 闻言,白西棠皱眉道:“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同你去了。师兄独身在此,我不放心。” 林长辞道:“既是殷宗主专程接你,直去便是。此处有鹤,如何不安?” 白西棠抓住他的衣袖,黯然道:“师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莫非又想舍我而去?” 他思忖了一下,道:“师兄若是实在怕外人叨扰,不如去我族中。我祖籍西南荒里,人烟稀少,又有大乘期长辈坐镇,定叫师兄安全无忧。” 他似乎有些担心太过了,林长辞摇头道:“小题大做,无需麻烦。人的运道自有定数,处处躲避并非长久之道。” 酒已温好,鹤为他们各自斟了满杯,风雪飘落杯中,倒是有几分诗意。 林长辞见殷怀昭似乎还有话想与白西棠说,便起身道:“失礼了,我已不胜酒力,师弟若是无事,可陪殷宗主再饮几盏。” 说罢,林长辞便回了自己的竹楼。他精神不济,下午又在山中走了一趟,十分疲倦,本想小憩,不想竟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醒来时,没有看到院中舞剑的身影,林长辞怔了一下,随后想起温淮已负气离开了。 他淡淡敛眸,理了理外袍,出门时,雪仍在下。他顿了顿,还是披上了那件带着绒领的披风。 “师兄。” 见他起了,白西棠过来,心情似乎颇好:“怎么不见师侄?” 林长辞不大想让旁人知道他们昨夜的争执,便道:“我命他下山办事了。” 殷怀昭从白西棠背后走出,道:“林长老,我与西棠昨夜已商议好,我先行回宗,不日再来叨扰,告知长老宗内商议结果,如何?” 林长辞微微挑眉,道:“你们宗内之事不必告知于我。” 殷怀昭笑了笑,盯着林长辞问:“为何?长老已不算神机宗之人,不如……来飞焱宗做个挂名客卿,我身为宗主,定然与林长老优待。” 他目光殷切,一错不错地看着林长辞的脸。 林长辞婉拒道:“多谢殷宗主好意,然林某已是散修,不再加入任何宗门。” “没关系,若林长老心意回转,随时可告诉我。” 殷怀昭有些遗憾,随即取出一只信鸽:“这是宗主的专属信鸽,只会飞来找我,林长老且收好。” 他也不顾林长辞愿不愿收,径直放下,信鸽很自觉地飞到檐角上,歪着脑袋往下看。 殷怀昭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便与几人告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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