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巫真比他们更快一步。 眼见在婉菁身上没讨到好,他抬手,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掀翻的尘土顷刻迷了修士们的眼睛,血尸在尘土后涌现。 “谁……!” 有修士忽然惊叫出声。 纤纤玉指凶悍地扣上他的脖颈,同时,青霜剑尖只差毫厘,堪堪停在他的鼻尖。 他后心沁出冷汗,下意识道:“救救我——碧虚长老,我不想变成魔修!” 巫真卡着他的脖子,对林长辞冷厉一笑,犬齿尖尖。 这般来看,婉菁的容貌和他还真有几分相似。 他紧盯着林长辞,身后好似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截住偷袭的飞剑,故意把神机宗主掐着脖子往前晃晃:“你要救他,可以。用我身后那人来换,如何?” 他的身后,一击不中的林容澄飞身后退,暗恼自己真身不在此处。 林长辞冷冷道:“痴心妄想!” 巫真叹气,拍了拍身前人的脸,道:“很遗憾,碧虚长老不想救你。” 少女猛地撕咬下了修士脖颈上的血肉,宛如残暴不仁的野兽,眯着眼把生肉吞吃入腹。 血淋淋的场面让其他人一阵恶寒,修士翻起了白眼,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嘶哑叫道:“救我……救……” 巫真这是要夺舍! 林长辞面色一凝,提剑再刺,夺舍最是不能受到打扰,但巫真宁愿生生受这一剑,也不愿停下来。毕竟修士挡在他身前,他用着婉菁的躯壳,二人都并非罪大恶极之辈。 他在赌,赌这一剑后,林长辞再难功德圆满。 剑尖近在咫尺,他后心传来一阵剧痛。 巫真眸中巨颤,不可置信地回头,发现自己神魂竟不知何时游离在外,而本该虚弱至极的少女喷出一口鲜血,疯狂地笑了起来。 她拔出珠钗,擦去唇边的血,咯咯笑道:“没想到?” 巫真望向自己的手,神魂手腕上被丝丝不属于自己的魔气禁锢在外,绵绵不绝,一旦缠上就难以挣脱,是无形的囚笼,隔绝了他再次夺舍的可能性。 他狠戾地抬手,一掌将婉菁拍飞出去。婉菁手中的剑没能挡住,断作两半,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落下,半空中被一人紧紧接住:“婉菁!” 若华抱着她摔在地上,随后一滚,迅速隐入密林之后。 巫真眸中溢出嗜血的杀意,森寒铺天盖地涌来,他抬眸,气息一寸寸开始暴涨:“既要找死,便一起死吧!” 黑雾把他层层包裹起来,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手已放在了一名修士的天灵盖上。 始料未及的速度让那名修士闪避不及,脑袋蓬然炸开,红白秽物飞溅出去。 众人心里一寒,看得直发怵,各自四散开来,生怕下场如那人一样。 林长辞神色肃然,命林容澄退回山中后,袖袍一挥,数道剑气悬于上空,巨大剑影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 巫真亦燃烧起了神魂,实力短暂地跃上半神之阶,与林长辞持平。 二人在空中对碰,极致的白与黑飞旋倒转,好似一对阴阳鱼,方圆数百里的灵气皆被吸纳过来,形成了一道狂暴的灵力旋涡,修士们不得不施法定身,以免被卷入其中。 狂风乍起,天地变色,浓云重新遮蔽了天空,半空的飞鸟被折了翅膀,哀鸣着落入深渊。山林中的野兽也不断狂奔出来,在灵力所化的锋刃中无头乱窜,带着血气暴躁地撞上地界禁制,即便头破血流也不肯罢休,宛如末日之景。 神机宗主终于在此刻赶到,他抬手结出法印,大喝一声:“开!” 在地面震颤中,护山大阵轰然升起,数位长老跟随在他身后,纷纷往其中注入灵力,以免神机宗在混战中毁去。 处于旋涡中心的人更为艰难。 林长辞身形一滞,勉强将涌到喉头的血咽下,手臂与指尖渗出的血依然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身体实在到了极限,青霜慢了一拍,被魔气穿肩而过。 巫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受了几番重创,即使强行以神魂换取境界,也因没有躯壳,消耗速度堪称恐怖。 他双眼彻底变黑,像两道骇人的空洞,不偏不倚地冲入旋涡之中。 下一刻,无数道黑影出现在林长辞面前。 每一道黑影都带着刻毒怨煞之气,七窍流血,发出了巫真的声音:“有人要本尊留你一命,但是,本尊改变主意了。” “你等贱如草芥,也妄图以道补天!” 黑气围绕着林长辞上下飞转,一层一层圈起来,如蚕茧细细密密地缠绕,青霜竟斩不断这些细韧的“蚕丝”,林长辞被裹着坠入了旋涡中心,没入窒闷之中。 灵力已被旋涡压制到极致,只需打乱一丝,便会摧毁方圆百里的所有。 忽然有雨落了下来。 飘飘绵绵,几乎听不见声音,但正是这样一场悄无声息的雨,把杀意、剑气与天地都深深浇透,散去了血水的腥膻,也浇熄了一点即炸的灵气旋涡。 它默默地下了许久,直到狂风缓缓停止,云开雾散,天边再度出现金光。 修士们定睛一看,云中似有人提摄金光,御剑而来。 待离近了,才看出那是名十分眼熟的修士,一身黑袍,高扎马尾,容貌凌厉而冰冷。 等不及到卧云山边,他就把剑一弃,飞身而下,接住了从漩涡中脱身的人。 “师尊!” 温淮放声喊道。 林长辞跌落在他的怀中,甚至没有力气说话,一开口,血便从喉头悉数涌了出来。 心脏重的要命,一声低过一声,他眼中白茫茫一片,感觉有人抱紧了自己,像是有水漫进了衣襟。 “是温淮吗?”林长辞费劲地伸出手指,抬手拭去,声音微不可闻:“别哭。” 他以为自己发出了声音,温淮却只见他嘴唇动了动,昔日漂亮的红眸暗淡至极,眼神涣散。 温淮怕一开口,便叫师尊听见哭声,于是低下头去,脸上带着泪深深埋入冰冷的掌心。 “是我,师尊。”他颤着嗓子,低低道:“我回来了。” 金光映照着苍白濒死的面容,林长辞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仿佛久行的旅人终于能够停下歇息,他精疲力尽地闭上眼,靠在温淮的臂弯里,慢慢睡着了。 数片梨花瓣从遥远的山上飞下来,白花飞舞,宛如漫天纷扬的纸钱。 他曾见过满山春色,兰舞芳姱,如今只得一树梨白相伴。 角落里响起了低泣,好不容易赶回来的徐凤箫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师尊又一次离他们而去了。杨月水几次上前,却又停住脚步,无措地站在原地,怔怔流着眼泪。 神机宗主也立在不远处,好不容易保下神机宗,本该高兴,但没有一个人能提起心情。 “丹霄君……节哀。” 有修士忍不住开口宽慰。 温淮越是安静,他们就越是害怕,到底怕什么,也说不清楚。 死一般的寂静里,灵气再度流动起来,悄悄在温淮怀中之人的身侧聚集,金光逐渐灿烂,把青年的面容映得柔和温存,宛如神佛垂目。 天地之气的改变瞒不过修士,温淮隐隐察觉到什么,握紧了怀中人冰凉的手,看向云端金光。 他以衣袖拭尽眼泪,轻轻在林长辞眉心印上一吻,像是告别。 众人皆是一惊,便见温淮抱着人起了身,缓缓走向金光所引之处。 怀中人越来越轻,是再也留不住的幻梦。 他红着不再流泪的眼,轻轻放开了手:“我愿护师尊……登仙。” 一字一句,重如千钧。
第124章 知君 令人生惧的灵压消失,手边忽然冰冰凉凉的,树叶被打得滴答作响。 下雨了么?婉菁努力去听另一边的动静,但什么也没有听见。 还是等师父回来罢。 她捂着嘴低低咳嗽了几声,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传来,立刻警觉问:“谁?” 来人轻轻喊:“师妹。” 大约是密林深处,天色黑得要命,她什么也没看见,疑惑地问:“师兄?你不是去黑水镇了么?怎会在此?” “我来助林师伯,顺带布个雨。”李寻仙在她头顶撑了柄伞,遮住树叶淌下的雨,“伤得重么?” 婉菁摇摇头,他又问:“你的道心……” “碎了。”她轻轻说。 半晌,李寻仙像是弯下了腰,宽慰道:“无妨,和若华师叔回去后好好养伤,人还活着,便是好事。” 婉菁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同寻常,奇怪道:“你不回去吗?” “我要走了,雨停了就走。”他把伞放在婉菁身边,轻轻笑了一声:“我陪你等雨停吧。” 天地间这一场雨绵绵不绝,如丝如缕,清冷木香压过淡淡的血气,将万物濯洗干净。 婉菁还是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忍着内伤,扶住树干慢慢站了起来,问:“外面现在是何情况?” “外面已经结束,林师伯胜了。”他语气松快:“你是没见着魔尊那架势,满盘皆输,十分地不甘心,嚷嚷着要杀人,还要夺林师伯的舍,一掌就被打散了。” 婉菁默默地听着,手指摩挲着珠钗,不知在想什么。 少年拿出手巾,为她擦去手上的雨水。等了一会儿,见雨势渐收,他温和道:“我走啦。” 一只手摸了摸婉菁的头,温暖萦绕在身侧,伤口的疼被压了下去。 “师兄!”她想叫住李寻仙。 可除了风过密林,再无其他声音。 她拨开枝叶,往外张望,忽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婉菁回头一看,白衣青年立于幽暗之中,对她笑了笑:“小姑娘,借你的幻境一用。” …… 周身摇摇晃晃,小舟上,林长辞豁然睁眼。 摇桨的人见他醒来,轻笑道:“师兄醒了?这一觉黄粱可是做了什么好梦?” 林长辞蹙眉,头无端端有些疼,道:“梦?这是在何处?” 他微微撑起身子,鼻端闻见了淡淡莲香,飞鸟掠过,水波声荡开四野,远处蝉鸣惹人心烦。 白西棠给他递来一杯清茶,道:“师兄近日未曾歇息好?来,先醒醒神。” 林长辞接过茶,脑海中的记忆有些模糊,遂道:“兴许是未休息好罢。” 小舟穿行在莲花丛中,水面泛着粼粼金光,穿过廊桥下,此情此景,似有一番眼熟。 白西棠拨了拨宽厚的花瓣,道:“近来天热,难免心绪浮躁,正巧我院中摘了好些莲蓬,回去请师兄喝一碗莲子粥,再以莲叶入茶,清心顺气,若师兄吃着觉得好,我给师父也送些去。” “不必。”林长辞闻着茶香,感官清明些许,便道:“我不日便要下山……” 他突然停了一下,眸底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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