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看着苦主的面容,深吸口气,心底动容。 对于谢云煜的计划,他是知道几分,可也觉得为了对付一个小民这般行事,有些不合君子行事原则。 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哪怕是一件在他眼里的小事,可对于苦主来说,都是奇大无比的大事。 百姓们本来听徐家人哭诉,觉得这徐成只是贪欲作祟,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又因为是得罪权贵看他被打得那般惨,还有些悲悯之心,可看到苦主的眼泪和感谢,心情一下子变化了。 恍惚间发现他们被误导了,就算和裴家比起来,徐家是小民,可是徐家这样的所谓小民和真正的百姓相比,那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家。 他们哪里有资格同情这样的人,要说这徐家是与人为善的人家,那倒值得同情。 可这才多出了一个苦主,百姓们就发现这徐家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什么好人能干出强抢他人宅子的事。 眼看着苦主离开,案子完了,徐家人刚要把徐成带走,就听京兆府尹说徐成还不能走,他身上还有一桩官司。 还有…… 百姓们本来都准备散了,听京兆府尹这么一说,惊呼一声,感觉到这次的情况不一般。 而徐成则像是被人一记头槌,眼前一黑,又是胆战心惊一番,还好不是他担心的事。 看着上前来的人都不太认识,可是对方给出的人证和物证都很充足,想了想还是认了,大不了就是罚点钱。 徐成看出来了,这定然是裴家没有办法找他大麻烦,就只能找些小麻烦来骚扰他,他忍了。 徐家人倒是不忍,可是徐成在堂上都认了,他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咬牙认了,只能安慰自己还好都是小事,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件事。 只要能留下命,也还好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经过这两场官司后,后面又出来了一个个的苦主,徐家也只能应下,只不过这下就不只是徐成一个人的事了,徐家其他人也有份。 因为徐家人都到衙门外来了,还省了衙役找过去抓人的时间。 眼看着徐家人一个个地判处刑罚,徐成都麻木了,他们徐家做过这么多不法之事吗? 唯一庆幸的是,最严重的那件事还没有被揭露出来,徐成也只能庆幸这点了。 一个个苦主现身,得到了应得的赔偿,都纷纷感谢京兆府尹明察秋毫,京兆府尹被谢得有些羞愧,这些人证和物证也不是他找来的,都多亏了谢云煜,只是在公堂上,他也不好解释。 而百姓们越看越心惊,可也越看越兴奋,看着恶人被惩罚,真是大快人心,同时看向京兆府尹的眼神也越发尊崇,万万没想到,京兆府尹竟然是这般的断案如神。 对上衙门外百姓的目光,京兆府尹心底苦笑,感觉有些羞愧。 又赔偿完一位苦主,徐成迷迷糊糊地等了好一会,发现京兆府尹还没有说话,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大喜过望,不管刚才有多难熬,可总算是结束了,他熬过来了。 徐家人也都是大喜过望,虽说没被抓起来的徐家人也就是些女眷幼子,可眼看着家主要被放回来,都是长出一口气。 不管小案多少,人没事就好了。 然而,他们高兴的太早了,因为一次次的有苦主出现,而被他们有所忽视的张继忽然站了出来,告发徐成谋害人命。 徐成听到这话愣住,心底刚刚松了点的那根弦一下子又绷紧了,他年纪也大了,本来就在牢里待了好些天,身体吃不消,加上这一天的折腾,直接昏了过去。 徐家人也是慌乱到不行,如果张继是最开始说出来的,他们既有准备,也有精力面对这件事,可是一桩桩的官司下来,全都身心俱疲,哪怕知道这案子和之前不一样,可也没有精力处理了。 百姓们本来看这些案子也有些麻木,虽然看到恶人被惩罚很爽,可是一直这么也爽麻木了,而现在谋杀案的出现,则让他们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 徐成昏过去还是被摇醒了,直面张继的告发,他想垂死挣扎,然而一件件证据被送了上来,就连徐成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张父尸骨也被挖了出来。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他倒是还能绞尽脑汁地狡辩一番,拖延时间,可他的精力全被前面的小官司给消磨了个干净,眼看着谋杀案越定越死,脑子里却怎么也想不出推脱的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落深渊。 裴清作为最开始的苦主,一直在公堂上,不过随着苦主的不断出现,时间变长,他就从站变成坐着。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这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家人身上。 最后连徐成当年杀死张父的凶器也被呈了上来,就在张父的胸膛内,因为插得太深了,卡在骨头缝里,徐成就没有拔下来,也不愿意再碰,就跟着一起埋入土中。 一把匕首早就锈蚀的坑坑洼洼了,饶是如此也能看出当年这把匕首是如何的锋利,而被刺入骨缝,证明徐成当时下手是多狠,不狠怎么会刺得那么深。 看着那把匕首,听着仵作的讲述,裴清只感觉浑身一寒,尽管那把匕首看着已经锈蚀不堪,可他还是觉得异常危险。 张继这是第一次看见要了他父亲命的凶器,嘴唇颤动,泪如雨下。 公堂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多数人内心都是一股悲意,唯独徐成看着那把匕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他用匕首刺死张父的场景,而后看向裴清,眼神有丝凶意。 徐成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但是他不会忘记是谁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裴清。 他不过是想要裴清的方子,以裴清之前做的那些东西,一个方子根本算不上什么,对方为什么要穷追不舍,如此斩尽杀绝。 徐成算是看出来了,之前的一切都是裴清预备好的,就像是猫戏耍老鼠一般,让老鼠以为有逃脱的机会,实则却根本没有机会,那只是他以为的有机会。 不光他没有逃掉,甚至连他徐家大半人也都没能逃掉,如果不是他被拿住了,后面那些小案子,徐家完全有机会解决,而不是一个个地认罪。 徐成越想越恨,尤其是看到裴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像是将眼前的一幕幕当成游戏表演一般,可这是他徐家用命和钱财演出来的戏啊。 如果裴清知道徐成的想法,大概会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坐了这么久,有点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过裴清也是看满足了,铁证如山,这徐成这次逃不掉罪名了,张继也不用为了报仇而丢掉一条命了。 裴清动了动身子,准备离开了,后面的事他不看也知道。 张继看着徐成的样子,想到自己之所以能够这么轻易的报仇,不过是因为一个人,下意识转头看向裴清,眼神中满是感激。 哪怕对方或许是为了自己而找徐成的麻烦,可他也是感激万分。 张继看着裴清,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就看到趴在公堂上的徐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抢过一旁衙役呈出来的凶器,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朝着裴清冲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个力气,衙役们一时不防,晚了一步,只能看着徐成拿着匕首朝裴清刺去。 京兆府尹猛地站起来,大喊:“快拦住他。” 那把匕首埋在土里已经锈蚀了,或许不能一匕捅死裴清,可是京兆府尹很清楚,这把匕首的危险不在于刀刃,而在于上面的铁锈。 他上过战场,知道不少伤兵最后都是死于伤口发炎溃烂,然后高烧不止,最后去世。 如果伤口发炎消了,那还有生还的机会,而铁锈就是导致伤口发炎的一个原因。 但是这还只是一个危险点,更危险的是有铁锈的兵器伤到人后,伤者可能会患上一种名为金疮痉的病,无药可救,如果说发炎的话还可能救回来,金疮痉就真的太难了。 裴清要是在他这里出事…… 徐成可顾不上这一刀出去会导致什么结果,反正他都要死了,还怕什么恶果,他一心就是想弄死裴清,有铁锈的兵器伤到人会出什么事,还是他偶然从一个医者口中听来的。 本来觉得知道这个没什么用,可现在看来,什么知识都有用,只是不知道何时能用上。 看着刀刃离裴清越来越近,徐成沙哑着笑了出来,然而还没等匕首落到裴清身上,一边站着的张继冲了出来,猛地推开了徐成,让他手一歪,匕首也刺歪了,正好划伤了张继和他自己。 不过张继的伤口浅些,而落到徐成身上的伤口就要深多了。 被张继挡了一下,衙役终于赶上了,猛地将徐成狠狠压住,将裴清护在身后。 京兆府尹从上座下来,着急地看了眼裴清,他刚才看到张继似乎是拦住了徐成,可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完全挡住了,那匕首就跟淬毒了似的,哪怕伤到一丝都可能出大事。 好在,他仔细地打量完裴清,发现裴清身上没有一处伤口,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京兆府尹这才有时间来看徐成,见他被押在地上还不断挣扎,眼神愤恨,似乎是在遗憾怎么没有伤到裴清。 “先押下去。”京兆府尹挥手道,今日再审什么,这徐成都自暴自弃了,也对他没什么伤害,等后面他就知道他这么做会导致什么结果。 做完这一切,京兆府尹才有精力转头来看张继,注意到对方手上的伤口,不禁叹了口气,虽说这伤口不深,可也很危险。 京兆府尹赶紧退堂,然后喊人去找大夫,给张继看看这伤口。 不管有没有用,先看看再说。 京兆府尹做完这一切见裴清看死死盯着张继的伤口看,安慰道:“别担心,等大夫来了看看,说不定没什么大事。” 张继也开口安慰裴清,他也了解被铁锈兵器伤的结果,但是他不在乎,裴清帮他报了杀父之仇,他为救恩人付出一条命算什么呢? 况且,裴清不光是帮了他,也帮了太多被徐家欺负过的人,张继看着那些苦主,发现有些还是以前帮助过他家的街坊邻居,这让他对裴清越发的感激了。 裴清回过神了,看着还在淌血的伤口,深吸口气,不管他此时对于徐成有多愤怒,以及对自己有多懊恼,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处理伤口。 伤口还不算很深,但是那把匕首到底带了多少细菌,他完全不敢想,所以必须快点清洗伤口,给伤口消毒。 清洗伤口的洗剂,裴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双氧水,但是在这古代完全没有,除此之外就是用生理盐水清洗了,生理盐水倒是可以现在赶紧调制,再不行就用清水冲洗伤口,也勉强能用。 不过这还只是清洗伤口,最主要的是消毒,而消毒要用到的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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