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垂了眼,无知妇孺,目光短浅,懂什么,温阮的确是拉了几车年礼送到温国公府,但温阮可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温国公府对他不好,他怎么可能善意亲近,送去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外人看着花团锦簇,面子十足,实则温国公府委屈着呢,又不敢说,否则不是得罪了简王? 不过眼前这件事,再次提醒了他,敬母能光明正大的挑剔他,他却不能明面上杠,得忍,多忍。 别人母子间的羁绊过往,他插不进去,那些情感很难被磨灭,不想被边缘化,就得想办法融入,他已经和敬宇青成亲,要是的和敬宇青亲近,更亲近,而不是背道相驰,越走越远。 可是真的好难啊…… 温阮上辈子,是怎么做到的呢? 回到房间,温瑜习惯性伸手,替敬宇青脱衣。 敬宇青却按住他解自己领口襟扣的手:“早些睡吧。” 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并非痴缠欲重之人,知道孰轻孰重! 温瑜不满被误会,咬了唇:“你可是在怪我?怪我对母亲不敬。” “没有,她对你没多好,我知道。” 敬宇青顾自净手擦脸,斯斯文文:“她见识不足,目光短浅,对你多有挑剔,但这并不是她的错,她的生存环境,认知学识限制了她,是我早亡的父亲和我的错,没能影响到她,让她成为一个好的主母,可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从未对你下过什么狠手,有过实质性的伤害。” “你出身高门,前院男丁谋权,后院女子宅斗,多少明枪暗箭,刀光剑影,我以为你对某些方面的认知炉火纯青,应该很懂——” “若我娘真是那种坏人,你我之间,会是如此?” 温瑜登时闭嘴。 是的,比起府里二房的花活儿,敬母这点根本称不上段数,差的十万八千里,因此他也一直很轻视,瞧不上……敬宇青大约是看出来了。 敬宇青:“我没要求你必须孝顺礼让我娘,你屡屡同她回嘴,我也从未说过你,是也不是?” “是,”温瑜咬唇,“世人眼里,我已是不孝。” 敬宇青:“她是我娘,你是我妻,你和她之间,并没有你死我活的利益冲突,你真的有必要牙尖嘴利,所有地方,都要占到上风?” “她见识不足的说你两句,对你没有任何伤害,你的话,却能气死她。” “我没有!”温瑜有点急。 敬宇青阻了他:“你一向聪明,我的心思,你懂,我娘并没什么手段,你也知道。我不会要求你像别人妻子一样侍奉母亲,站规矩,毕竟她只是我娘,不是你娘,可我也说了——她是我娘,我不会允许她在我的家里,被我的妻子气死,你可明白?” 温瑜手指攥紧:“我真没有……” 敬宇青垂眸:“我知你是会哄人的,你只是不愿意。” 温瑜指尖有些颤抖。 他想说他会改,会去哄敬母,亲近起来,可他真的瞧不上敬母,看到她那邋遢市井泼妇的样子就恶心,这么说自己心里都不信,如何骗得过敬宇青?敬宇青知道他会哄人,也知道他会敷衍,他在敬宇青面前,好像越来越撒不了谎了。 可他不改,以后怎么和这对母子相处? “我……” “睡吧。” 这一夜,温瑜彻夜难眠。 越接近春闱日,学习气氛越紧张,有的人抓紧最后一点时间苦读,争取再记住多一点知识,整天关在房门里;有的人认为科举考的是经年积累,现在再读已然没什么必要,调整情绪最重要,不能临场紧张,就往外面街上走走;也有人早就扬名,深厚功底在身,势在必得,开始提前走门道…… 每个人家世背景不同,走的门道也不同,但有一条是几乎所有赴考学子都知道的,就是中书令袁魏昂袁大人这条路子。 袁大人早在二十年前,就打下了惜才之名。 他自己贪污受贿,要打造一艘利益网错综复杂的大船,当然得有源源不断的‘人才’补充进来,科举是学子入仕的基本盘,也是年轻人最简单纯粹的时候,只要被诓上他的船,以后怎么调教都方便,怎么培养不行? 当然,他的私欲,别人并不知道,只知他特别爱才,尤其对科考举子,最是体贴有加。 袁魏昂很聪明,从来不会搞作弊,春闱舞弊事太大,查起来没人能好过,可谁说不搞作弊,就没法子了?收买人心的路子,多了去了。 他会令人详查这一届考生素质如何,各地各处有名的,才学极好,有望中举的,没出名,但埋头学业,定能一鸣惊人的,各种各样的人名资料,他都会掌握在手。 这点消息收集,对于当朝中书令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地方官员还不会有异议,只以为他爱才。 资料收集比对,对考生信息了然于心后,他当然也不是全都要,而是要择合适的。 什么样的合适呢? 性格肯定不能太刚直,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能太木讷,不通人情世故,怎么上下圆融?得有本事,又不能太有本事,还得有一定的缺陷,易掌控,好拿捏,比如胆子小点,爱财爱色,他这里都不是缺点,而是优点。 把这些选好的人名资料分出来,之后怎么办呢? 也简单,人之为人,肯定都是有烦恼的,与恰当的时间雪中送炭,给予解决,别人能不感激? 穷的最容易,花些钱就行,适当时间给予暖衣暖食,备考之物,一应干干净净,一眼看得到的不会夹带作弊,足矣;家里条件不错,不缺钱但缺人脉的,让门下请一顿酒,给予和人结识的机会,默许便利;条件更好,不缺人脉的,也有办法,比如迅速定下姻亲……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了的。 袁魏昂只是在全国各地,有望中举的学子里,选出品性普通的普通人,学子里真正刚直真正木讷的都是少数,他选的这些,反倒是大多数,这些人只是有望中举,并不是一定能中举,但袁魏昂并不介意成本,就在考前一视同仁,春风化雨的对待,换谁谁不说一声有魄力? 若被他关心厚待的人中了举,此人会觉得袁大人眼光独到,看中了自己,怎会不亲近?若没中举,甚至会觉得愧疚,有负关爱,自己就走远了不说,下一回再战春闱时,仍然会记得袁大人的好。 袁魏昂并没有做任何违法犯纪之事,只是关爱学子,谁能说他错了呢? 多少故事在学子中间流传,这一届学子自也不能免俗,有些得了袁大人关照的,私底下难免自得,这意味着自己中举会很大嘛,袁大人都青眼有加了! 说的多了,就开始攀比,谁得了关照,谁没有,有些人早些天就被关照,有些人这两天才被关照,有些人到现在还没有,难免落寞,甚至见了面都会互相问一句,你有没有? “没有。”敬宇青也被问到了,“在下家穷,不敢高攀。” 不似别人被问到没有时,多少有一点点心虚和落魄,他在回答这句话时腰背笔直,很是磊落,一点都不像自嘲,很有些不同风骨。 可转身没多久,就有人来找他了。 袁大人的家仆,说话做事都极熨贴,非常考虑他的颜面,未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是偏远巷道,而是在一人流不怎么多的路口,拦住他,没给金,没给银,送上了几副好药材,说知道天气冷,他的娘亲犯了咳疾总不好,这些药乃是宫中御医开的方子,必定有助,让他放心备考。 奉上的东西也不多,好笔好墨,最贵重的,是一件大氅,给他保暖用的,足够新,毛皮足够厚,当暖被都够用。 敬宇青很难推辞,道谢接下,不卑不亢。 回到家,他把药材给了娘亲,道明来处。 敬母开心的不行:“我就知道我儿有出息!满京城谁不知道,袁大人看上的学子,能差的了?哪里需要看别人眼色求别人帮忙!” 这最后一句,是点温瑜呢,她至今不满温瑜,一来是个男妻,不能生儿育女开枝散叶,二来太装,嫁到她们家来,又瞧不上她们家,要点东西都得看他脸色。 “娘这下放心了?”敬宇青指了指大氅。 这么厚,这么暖和,敬母能不放心,笑的满意极了:“娘放心,你也放心家里,好好考,知道么?” 敬宇青笑着应了声,带着大氅,回了房。 温瑜看到大氅:“哪来的?” “袁大人给的。” 敬宇青在外面不动声色,到了家里,难免露出一二得意,袁大人贵为中书令,被他瞧上,的确是一份殊荣,娘都替他开心,阿瑜定也会替他开心。 哪知温瑜突然变了脸:“这不能要!” 袁魏昂要被办了啊!他的东西怎么能要?会被连累的! 他不但直言不能要,还立刻卷巴卷巴,扔到了外面。 敬宇青面色瞬间霜冷。 温瑜却没注意到,他只在烦恼这个麻烦不能沾! 等扔完东西回来,敬宇青仍坐在原处,他这才觉得不对劲。 “也罢,你是我的妻,我房中事宜,你皆有权处理。” 他转身拿了本书,去窗前读了。 温瑜知道他不高兴了,但他这是在救他啊!他会明白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懂的…… 一阵北风吹过,树枝啸响,温瑜隐约间,似乎看到一个人影掠过……是谁!难道是袁魏昂的人?现在就开始监视了么! 温瑜大怒,‘啪’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敬宇青听到这巨大的关门声,眉头跳了下,似乎忍了很久,才压下去。 …… 南星回到王府,把温瑜这边的事和温阮说了一遍。 宫融雪直接笑出了声:“就这玩意儿,还想和少爷比呢?他凭什么?比浆糊还糊涂的脑子,还是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 他多机灵通透,过来没多久,已经把温阮身边的事都摸清楚了,那天杀的温国公府里,这个温瑜是最奇葩的一个,不是说之前在京城颇有才名么,宣扬了好些年了,怎么这么有才的公子哥,长了个狗脑子? “他现在最应该的,难道不是自己去考功名?” 不然扬那才名干什么?有什么用?只为嫁人镶个花边? 温阮也这么想,若温瑜专心科考,许会打拼出另外一份天地,奈何人家不愿意。 他并不是好奇温瑜的婚姻状况,对敬宇青家事也没任何关心,让南星时不时去盯一盯,是感觉这个人很不对劲,旁的事也就算了,温瑜竟然知道邾晏的弱点,让他有点在意,能查出来最好,查不出来……就慢慢看,温瑜只要动作,他就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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