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对峙,祝青臣不依不饶地指着门口,陈父脸色铁青,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贵族高中”的刘老师见状不妙,低声呵斥道:“祝青臣,你到底是哪里的老师?还不闭嘴?” 祝青臣面不改色,神色坦荡:“我是陈时川的老师。” “你……”刘老师一哽,又换了说辞,“再怎么说,他也是陈时川的父亲,你怎么能……” 陈时川坚定道:“我也不想见到他,祝老师说的就是我的想法。” “你!” 在师生二人这里碰了壁,刘老师环顾四周,竟找不到一个帮手。 这时,和祝青臣一起监考的高老师也开了口。 “我觉得祝老师说的挺对的,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这位父亲就让自己儿子跪着道歉,实在是太偏颇。为了避免学生再被刺激,请出去是应该的。” 刘老师不敢相信地问:“张副,你们学校的老师怎么也这样?” 张副校长同样道:“我也觉得祝老师说的对,考场里那一番话,所有老师都听见了,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陈时川同学到底是奋起反抗,还是无理取闹,都还没有下结论。” “这位家长……或许不能称之为家长,这位祁家的管家,既然他是祁家派来的,那还是请他去照顾祁璟吧,陈时川同学这边有我们。” 外校老师都这样说,刘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 陈父站在原地,涨红了脸,不知道是进是退。 犹豫半晌,陈父脚步一转,走了出去。 祝青臣拉着陈时川,重新在沙发上坐下。 “别害怕,有老师在。” “嗯。”陈时川点了点头。 这时,原本坐在他们面前的一中张副校长,也走到了陈时川身边。 他抱着手,直接在沙发另一边的空位坐下。 祝青臣和张副校长,在陈时川左右两边稳稳坐住,将学生护在中间。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其他老师还看不出来,那就是没长眼睛和脑子! 连陈时川的父亲都向着祁璟,更别提他们学校的老师处处向陈时川施压,可想而知,陈时川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 如果外校老师再不护着他,他就真的要跳楼了。 张副校长正色道:“事情还要再查,你们学校内部是解决不了了。祝老师说的对,必须马上上报领导,让教育局派人下来查。” 一听这话,刘老师的脸色更白了:“张副,你……” 张副校长一脸坚定:“我会给教育局打电话,让他们来查。” 紧跟着,和祝青臣一起监考的高老师、与张副校长同来的监考老师、二中的领导老师,都分别拖来椅子,找好位置,在陈时川身边坐下。 几个老师,虽然人不多,但是足够将陈时川团团围住,在他身边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堡垒,保护着他。 被安排来外校监考的时候,他们还抱怨,说外校离得远,一来一回两个小时,又累又无聊,还没钱拿。 但是现在,他们明白了。 派他们来外校监考,就是为了现在。 交叉监考的意义,就在此刻。 祝老师会说:“别害怕,有老师在。” 而他们可以对陈时川说:“别害怕,有老师们在。” *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局面,今天的事情肯定不能私了了。 几个外校领导马上打电话给教育局和派出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然后一群人便坐在陈时川身边,安静等待。 原本教育局的领导是打算明天过来检查的,接到电话之后,马上就说会派人过来。 “贵族高中”的老师们也在打电话。 他们打电话给祁璟的父母,打电话给他们自己的领导,打电话给校长和校董。 告诉他们,大事不妙了,他们默认了十年的公开秘密,被曝光了;祁璟欺负了十年的“仆从”,竟然开始咬人了。 两边人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他们心里都清楚,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了。 祝青臣陪着陈时川,留在办公室里,连午饭都是在里面吃的。 张副校长派了老师过去看看祁璟,后来上边派人来了,便把祁璟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去。 单论之前的事情,陈时川是一定占理的,偏偏他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把祁璟给打了一顿。 祁璟那时候的模样,鼻青脸肿,满脸鼻涕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看起来是有点严重。 不知道会不会把事情变麻烦。 而这时,陈时川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有些后悔,问祝青臣:“老师,我是不是不该……” “是啊。”祝青臣点点头,“如果你不打他,那你就是完美受害者了。” 陈时川着急问:“那现在怎么办?对不起,老师,我不该一时冲动。” “其实也是老师没有考虑周全,你只是个学生,有血有肉、被欺负了很久的学生,一时间热血上头,是容易动手。” “不是的,是我……” “没关系。”祝青臣摸摸他的脑袋,安慰他,“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受害者,一码归一码,你是被逼无奈的受害者,这件事情,是不争的事实。” “有人来问你,你把这些年来的事情,如实告诉他们就好了。你负责陈述事实,和他们吵架辩论的事情,交给老师就好。” “好。”陈时川用力地点了点头。 * 等他们吃完午饭,有关部门的人,便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办公室里。 事关重大,教育局和派出所马上成立了调查小组。 他们临时征用了学校的办公室,将所有人都分开。 高老师、张副校长等人,或单独接受询问,或写书面材料。 因为陈时川还没成年,所以他们允许祝青臣陪着他。 祝青臣和陈时川又一次坐在了办公室的红木办公桌前,几个陌生的领导坐在他们面前,语气温和。 “陈时川同学、祝青臣老师,你们不用担心,就像是聊天一样,有什么就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说什么,好不好?” 陈时川认真地点了点头,条理清晰,从自己六岁的噩梦开始讲起。 “六岁那年,我就被带到祁家,照顾祁璟,陪祁璟玩。” “七岁,我上学了,一开始读的是实验小学。后来有一天,我的父母,还有祁璟的父母,他们说,祁璟也要去上学,他们让我照顾祁璟,于是给我转了学。” “我开始照顾祁璟。每天早上哄他起床,给他做早饭,给他穿衣服。在学校里,也要照顾他,全校都知道,我是他的小跟班。” “我想过离开的。” “中考那年,我填的是一中的志愿,我的成绩也足够上一中。但是后来,祁家知道了,祁璟的父亲找我谈话,他跟我说,公立学校没什么好的,让我不要因为虚荣,就不接受资助。” “我本来就不想接受他们的资助,可是后来,我还是收到了这里的录取通知书,我的爸妈打电话给一中,帮我退了学籍。” “高二那年,祁璟第一次破坏我的考试,和今天一样,他装病,让我背他去校医院。我一开始以为他真的病了,就放下考试,背他过去。” “到了之后,他躺在病床上捧腹大笑,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装的。” “这件事情之后,我也想过转学,但是我刚把转学申请书交给老师,祁家又知道了,祁璟的父亲又找我谈话,把申请书拿回来了。” 陈时川低下头,眼中有泪光闪动:“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这次考试之前,我求了祁璟很久,我帮他洗脚,我跪下来求他,求他让我考完试,我只是想专心考试而已。” “可是他不听,他一直敲桌子,一直催我背他去校医院。我已经很努力地答题了,我还差半篇作文就写完了,我真的没办法……” 陈时川落下泪来,祝青臣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擦擦脸。 坐在他们对面的领导,也不免有些动容。 做记录的工作人员,敲键盘的手指,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这个学生……实在是太苦了。 十年,那可是整整十年啊。 工作人员给陈时川倒了杯水,等陈时川稍微平复了心情,才对他说:“你不用害怕,现在老师们都来了,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不过……”他的话顿了顿,“你确实也打了祁璟。” 祝青臣问:“祁璟的情况怎么样了?”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现在还在医院检查,学校校医简单检查过,主要是皮外伤,也帮他简单处理过了,看起来是没什么事。” “不过,他哭着喊着说自己头晕头疼,派出所的同志陪他去医院检查验伤了。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 工作人员话没说完,但是剩下的意思,大家心里都明白。 陈时川打了祁璟,万一祁璟讹上他,事情就难办了。 陈时川转过头,看了一眼祝老师,心中更加内疚。 本来,按照祝老师教他的,他只要掀翻桌子,给祁璟两拳就好了。 可他…… 虽然祝老师没有怪他,反倒还安慰他,可他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陈时川抿了抿唇角,正色道:“我知道,打人是不对的,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该打人。是我打的祁璟,我可以向他道歉,也可以承担他的医药费,但我也要他向我道歉,承认他的所作所为。” “别胡说。”祝青臣打断他的话,对面前的几个人道,“各位领导,我有几句话想说,请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祝老师请说。” “我一直认为,精神霸凌和肢体霸凌同样可怕,可是需要承担的后果,却是完全不同的。” “肢体霸凌,很容易留下伤痕和证据,你们作为调查组的成员,只需要把伤者送到医院验伤,就可以很轻易地得出结论。” “而殴打同学的霸凌者,也可以很快就受到惩罚。” “可是,精神霸凌却是不一样的。精神霸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也很难取证。正是因为难以取证,陈时川同学一直举报无门。” “但是,谁能说,肢体霸凌和精神霸凌孰轻孰重?我们不能因为肢体霸凌更容易取证,就认定肢体霸凌更加严重。” “肢体霸凌带来的结果,可能是受伤、进医院,可精神霸凌带来的后果,也是一样的啊,被精神霸凌的学生,可能也会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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