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殿外的杨公公听见动静,回头见他起来了,连忙迎上前:“君后……” 谢明月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开口,随后走到门边,皱着眉头,仔细数着丧钟响了几声。 一声……两声…… 九声。 谢明月心中忽的有些不安,还想再等等,看丧钟会不会再响。 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再等到。 王侯薨逝,九声丧钟。 所以…… 谢明月强压下心中不安,问:“杨公公,是哪位王爷薨了?” 杨公公恭敬答道:“回君后,是岐王殿下。” “岐王?!”谢明月身形一晃,下意识扶住门,才勉强站稳。 他不愿相信,再问了一遍:“是岐山的那个岐王?” “是。”杨公公点点头,“一大早,岐山那边就有人来报丧了,如今正跟陛下禀报呢。” 岐王死了…… 岐王死了! 这下不用赌岐王是真疯,还是假疯了,他死了! 谢明月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回荡着的就只有“岐王死了”四个字。 一时间,头晕目眩。 “君后!” 在杨公公的惊呼声中,谢明月险些栽倒在地。 林星也被这一声惊叫吓醒,从床上爬起来,看见谢明月要倒了,连忙冲上去扶他。 “谢明月!” 林星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努力支撑着他,让他靠着自己站好,至少别倒在地上。 林星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脸,又用力掐他的人中:“谢明月,醒醒!” 耳边吵杂的声音慢慢消散,谢明月渐渐回过神来。 他用力掐着手心,竭力稳下心神:“杨公公,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应该去看看的。” “是。”杨公公会意,“那老奴马上去传热水与早膳,君后还病着,药也要喝了再去。” “好。”杨公公行礼退下。 殿中只剩下林星和谢明月两个人。 林星看向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最近两个人都在装病,吃着祝青臣给他们的药,脸色都算不上好看。 只是谢明月的脸惨白惨白的,看着就跟真病了似的。 林星不放心,仍旧紧紧地抱着谢明月的胳膊,生怕自己一撒手,他又倒下了。 林星再问了一遍:“你说话啊,出什么事了?” 谢明月深吸一口气,双唇颤了颤:“岐王死了。” 一开口,林星也愣住了。 * 岐王一死,他们前面所有的期盼和谋划都落空了。 谢明月不死心,马上梳洗更衣,准备过去探探虚实。 他披上外裳,端起杨公公奉上来的药碗,皱着眉头抿了一口,又回头对林星道:“我过去看看,你就留在殿中……” 林星正背对着他,给自己套上小太监们穿的粗布衣裳。 谢明月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星星?” 林星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小太监,更不喜欢穿太监的衣裳,他说他穿太监衣裳穿得够够的了,总喜欢蹭谢明月的衣裳穿。 但是这回…… 他却自己穿上了。 林星回过头:“嗯?我和你一起去吧,你不是还病着吗?刚刚都差点晕倒了。” 谢明月顿了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过去。” 不论发生什么,总要一起面对。 两个人收拾齐整,一同前往皇帝寝宫。 不上朝的时候,萧长旭一般在那里召见朝臣。 他们到时,几个官差官员就站在殿中,一身素白。 一看就是来报丧的。 萧长旭坐在高位上,脸上带着喜色,看见谢明月和林星来了,皱起眉头,问:“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谢明月面不改色,上前行礼:“臣听闻宫中丧钟敲响,想着出了大事,因此过来看看。” 萧长旭不疑有他,只是满脸不耐,觉得麻烦:“罢了,给君后赐座。” “谢陛下。”谢明月缓步上前,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不知是哪位王爷……” “岐王。”萧长旭说这话时,明显又笑了一下,带着藏不住的得意。 最后一个兄弟也死了,还是他派人去杀的。 他花了半个多月,终于坐稳了皇位,从今往后,他就高枕无忧了,再没人能跟他争了。 他能不高兴吗? 他甚至多问了一句:“可查验过尸首?确认是岐王无疑?” 前来报丧的官员答道:“回陛下,仵作验过,是岐王无疑。” 萧长旭脸上笑意更甚,往后一倒,志得意满地靠在椅背软枕上。 好!好啊! 尽管已经知道了,但是听到萧长旭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谢明月还是忍不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这时,官员又问:“陛下,不知岐王的丧仪,是直接在岐山办了,还是将岐王尸首送回京城,在京城……” “拉回来。”萧长旭今日心情大好,也不想跟一个死人计较了,“就在宫里办。” 官员一听这话,一掀衣袍,俯身便拜:“陛下仁爱,福泽四方!” 萧长旭笑了笑,摆了摆手,让官员退下:“去安排罢。” “是。” 谢明月握了一下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把尸首送回来也好,说不定……说不定岐王是假死呢? 夫子走后,他开始学着夫子那样考虑事情。 没错,说不定就是假死,在见到尸体之前,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明月这样想着,便准备站起来。 林星站在他身后,也赶紧扶住他。 “陛下,既然陛下都已经安排好了,那臣也先行告退……” 谢明月话音未落,外面又有官员匆匆赶来。 太监通报:“陛下,尚书台官员求见。” “让他进来。”萧长旭收敛了笑容,“所为何事?” 官员回禀道:“南屏县启奏,前几日是新教谕上任的日子,可祝学官不知所踪……” 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谢明月和林星同时紧张起来,握着对方的手,下意识看向萧长旭。 所幸萧长旭看起来并不在意的样子。 他大手一挥:“不必理会,一个文弱学官,走得慢些也是有的,教他们再等等就是了。再等不到,说不准是被野兽吃了,再派一个去就是了。一个小小教谕,芝麻大点的事情,紧张什么?” 他今日心情好得很,看不上这一个小小学官,早就把这人抛到脑后去,连名字都忘了。 谢明月和林星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如今岐王出了事,那夫子会去哪里? 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 入夜。 林星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推开关雎殿正殿的门。 殿中没有点灯,谢明月坐在案前,地上散落着十来个揉皱的纸团。 听见有人进来,谢明月抬起了头。 林星傻乎乎地朝他笑了一下:“我来了。你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去小厨房给你煮了一碗小米粥。” 谢明月叹了口气,也朝他笑了一下:“多谢。” 林星把乱糟糟的桌案清理出一片空位,然后把粥放在案上:“喝吧。” “好。”谢明月端起粥碗,抿了一小口。 “多喝点。” “嗯。” 林星把案上蜡烛点起来,然后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团。 “星星……”谢明月试图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林星已经把纸团展开了。 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似乎是谢明月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所以揉皱了丢掉。 林星看着上面的字句,不由得皱起眉头,又捡起一个纸团,打开来看。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谢明月。”林星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一整天,就是在写信给谢家?” 谢明月垂了垂眼睛:“我在朝中没有太多认识的朝臣,只有谢家。如今夫子不知去向,我们装病,也不知能装多久。我想试探一下谢家的意思,看看他们能不能带你出宫……” “你疯了?”林星睁大眼睛,“老师不是跟我们说过了吗?谢家不可用。你是谢家的亲生孩子,他们都舍得送你进宫来,现在怎么可能会帮我们的忙?他们不拿着信,把我们告发到萧长旭面前就算好的了。” 谢明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我算来算去,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何人可用了。我写了很多封信,还是觉得不妥,也没有打算派人送出去。” 林星认真问:“真的没有送出去?” “没有。”谢明月自嘲地笑了笑,“你放心吧,我还没有这么傻,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做。” 谢明月显然是关心则乱了。 他只是太过自责,原本就是因为他,林星才会有此一难,现在又是因为他,害得夫子也不知所踪。 而他只能留在宫里等,什么也做不了。 他实在是担心。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疯了。”林星把这些纸团捡起来,丢进铜香炉里,用蜡烛点火,全部烧掉,“这些东西也不能留着,万一被别人看见,就全完了。” “嗯。”谢明月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端端正正地坐在软垫上,捧起粥碗,又喝了一口。 信纸燃起,香炉里亮起火光,映在两个人的脸上。 林星转头看他:“对了,老师临走前还叮嘱过我们,我们留在宫里,保命第一,别的什么事情都不要管,更不要自作主张,你都给忘了?” 谢明月笑着道:“是啊,我不小心给忘了,幸好你还记得。” “你不用故意顺着我的话,我听得出来,你是在附和我。”林星正色道,“你不用担心,老师说会回来救我们,就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老师不会食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夫子出事……” “那就更不会了,老师很厉害的。” 林星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你快点喝粥,喝完了,我们出去散散心。我觉得我们就是被关在宫里太久了,所以才总是忍不住想七想八的,出去走走就好了。” 谢明月颔首:“也好。” * 月明星稀。 林星和谢明月并肩走出关雎殿。 远处传来乐声与嬉闹声,那是萧长旭和他的男宠们在寻欢作乐。 今日萧长旭心情大好,早早地就把男宠们喊过去了,华灯初上,宴饮也才刚刚开始。 林星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每晚都这样,吵得很,今晚又不用睡了。” 谢明月淡淡道:“都这么久了,早就习惯了。你昨晚上不是睡得挺香的?” 大梁皇宫没有宵禁,就算有,谢明月明面上还是君后,没有侍卫敢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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