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他把你当替身,你也把他当替身?真有你的,干得漂亮!” “你真把他当替身了?顾鸿轩知道了吗?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没让我们来看看?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卫飞云一时间愣住了,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两位师兄大笑着,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似乎是自己大仇得报、十分快意。 “当年我俩被那个狗屎大师兄欺辱的时候,还太年轻,只知道见招拆招,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竟然抢先一步把大师兄当替身!” “哭什么?你到底在哭什么?你还想出去给他道歉?出去跟他和好?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你自己说,你哪里对不起他了?” 卫飞云似乎陷入极大的拉扯之中,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相反的意思—— “我把他当成替身。” “可他对我也不客气啊。” “我对不起他。” “可他也对不起我啊。” “他已经知道错了,他在外面求我原谅,我们一样烂,干脆就这样过下去好了。” “师尊和师兄帮我治好了病,我不该再和他纠缠在一起,整件事情都是错的,应该到此为止了。” 卫飞云最后道—— “我应该出去见他,就当是……” “不想出去,我不想出去,不见他……” 卫飞云挣扎着,直接栽了下去,被两位师兄扶住。 两位师兄一左一右,牢牢地架住他,让他站好。 成意正色道:“你把他当成替身,无所谓,反正你们两个都是,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说谁,癞蛤蟆别嫌狗丑。” 陆南星亦道:“但你今天要是敢跑出房门,和他抱在一起,演什么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戏,师尊下不了手,我和成意马上打断你的腿。” 一瞬的清明,卫飞云抬起头。 他看着师尊衣上斑斑的血迹,惨白着脸,嘴唇颤了颤。 他最后问:“师尊,下雨了,外面是下雨了吗?我听见雨声了。” 祝青臣正色道:“没有下雨,外面是艳阳天。那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昨日一样。” 这两句话,一问一答,仿佛没有什么条理。 可听见这句话之后,卫飞云安静了下来。 他不再挣扎着要出去,要原谅顾鸿轩,好与他和好。 他腿脚一软,像是瞬间卸了力气,整个人往后一倒,被陆南星与成意接住。 “小师弟?小师弟!” 卫飞云被他们扶到床榻上,他倒在榻上,望着头顶房梁,脸上竟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陆南星与成意不明就里,连忙去看祝青臣,喊了一声:“师尊。” 祝青臣走上前,伸出手,抚了一下卫飞云的额头:“没事了,他好了。” 卫飞云平躺在床榻上,嘴唇飞快地翕动,喃喃地重复着方才听见的话。 “你也是替身,我也是替身。” “癞蛤蟆别嫌狗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扯平了,扯平了,我不出去……” “我救他,是我自愿的;我当替身,是我自愿的;他跪在外面,也是他自愿的。” “与我无关,我不是坏人,我没有辜负他,我不用出去。” “没下雨,艳阳天。下雨,就算是下刀子,我也不出去。”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卫飞云眼前一亮。 他猛地坐起来,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两位师兄,又哭又笑,大喊出声—— “就算是下刀子,我也不出去!” “师尊、师公,你们拿绳子捆住我,别让我出去!我对不住他,我可以就替身的事情向他道歉,也可以给他赔罪,但我不和他和好!” 祝青臣却道:“不用捆着了,你这不是想得很明白吗?” 卫飞云像是终于拨开云雾、挣脱某些束缚一般,大哭大笑,像疯子一般。 两个徒弟不确定地看向师尊:“师尊……” “没关系,就让他闹一会儿吧,发泄出来就好了。” * 院门外。 顾鸿轩跪得太久了。 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也受不了不远处弟子们的暗中偷窥、指指点点。 他咬着牙,跟那个不明来历的“魔物”低声交谈:“你不是说会下雨吗?你不是说只要我跪一刻钟,卫飞云就会冲出来扑进我怀里吗?他人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本来安排下雨不知道被谁破坏了,卫飞云……卫飞云挣脱了剧情设定……” 除了顾鸿轩本人,没有人能听见这个古怪的声音。 顾鸿轩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是你说的,如果卫飞云不原谅我,我这辈子都身败名裂,怎么办?” “还有机会,你们不是还没解契吗?你继续……” “还要我做出那副扭捏姿态,跪下来求他不要解契?是,我是喜欢卫飞云,但我也没有喜欢到没脸没皮的地步!我乃天剑山大师兄,就算与他解契,也有大把的弟子爱慕我,争着抢着要和我结契……” 不等顾鸿轩说完,忽然,“吱嘎”一声,眼前门扇打开,光亮落在他眼前。 顾鸿轩连忙调整了面上表情,带着希冀,抬头看去。 卫飞云和他一样狼狈。 汗湿的头发散乱,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那“魔物”道:“快,快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马上就要扑进你怀里,哭着说他还爱你了!” 顾鸿轩扬起一个笑容,问:“飞云,你如何了?” 卫飞云抹了把脸,淡淡道:“不妨事,已经好了。我们解契吧。” 顾鸿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真的挣脱了剧情设定!” 那“魔物”也尖叫出声。 卫飞云虽衣着散乱,可站在顾鸿轩面前,身形笔直,表情严肃,目光坚定,带着顾鸿轩从没见过的坚毅。 顾鸿轩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卫飞云,一个下定决心、坚定不移的卫飞云。 ——“快,你先拖一拖,就说他身体刚好,等两天再解契……” 不等“魔物”出完主意,不等顾鸿轩依言照做。 卫飞云便道:“我很好,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轻松过。” “当年你我结契,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是你将我带到天剑山掌门长老面前,才结的契。” “如今我有师尊、有师公,还有师兄,还是和当年一样,你去将你那边的掌门长老请来,我们解契。” 或许是因为喜欢,或许是因为那“魔物”在顾鸿轩的耳边尖叫。 顾鸿轩嚅了嚅唇,跟着道:“飞云,我不解契。” 卫飞云道:“那我就去找他们。” * 纵使顾鸿轩再不情愿,纵使那“魔物”再出谋划策,都改变不了卫飞云的决心。 他要解契! 而且要趁着他身体刚好、头脑十分清醒的时候解契! 师尊好不容易才把他打醒,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顾鸿轩只是在院门外跪了一会儿,他就头脑发昏,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般,要冲出去原谅他。 若是顾鸿轩再跪几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必须马上了结这件事情! 天剑山正殿。 那棵被师公举起来,插在殿里的古树,竟已在殿中生根了。 灵树的根系狠狠地扎进大殿地砖之中,将砖块撬得一块一块、崎岖不平。 古树参天,风吹过,树叶簌簌的声音,像是下雨一般。 卫飞云攥紧了拳头,跨过正殿门槛,走进殿中。 当年,他与顾鸿轩相识,顾鸿轩带着他走进这里,请求师长允准他二人结契。 当时的卫飞云晕晕乎乎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跟在顾鸿轩身后,随他摆布。 但是现在,他的心清楚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座宫殿。 既然当日种种皆是错,那就到此为止吧。 卫飞云转过头,正色道:“请师尊、师公,还有师兄上座,我今日便将事情了结。” “也好。”祝青臣与李钺颔首,携手走进殿中。 天剑山掌门不敢怠慢,赶忙请他们上座。 两位师兄按了按他的肩膀,陆师兄低声问:“你可都想清楚了?” 卫飞云点头:“都想清楚了。” 成师兄道:“你若是敢和顾鸿轩和好,我和陆南星就……” “打断我的腿。”卫飞云接话道,“若是我与他和好,不用师兄动手,我亲自了结自己。” 两位师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师尊与师公下首,抱着手站好。 卫飞云与顾鸿轩站在殿中,两个人离得很远。 天剑山掌门刻意放轻了声音,问:“飞云,你身子可好了?若不是什么大事,不如你先回去……” 卫飞云环顾四周,却道:“当日我与顾鸿轩结契,天剑山一众弟子皆是见证,今日要解契,还请掌门将他们也请来。” 顾鸿轩问:“卫飞云,你非要闹这么大?” “我没有闹,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罢了,免得日后又有流言蜚语。” “你……” 卫飞云坚持,掌门与顾鸿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弟子去敲钟,召集山上所有弟子。 陆南星与成意一盘算,觉得他们这边人太少,一纸传音符,也喊了些人上来,给卫飞云撑腰。 包括帮卫飞云治病的医修丹修,还有傲世宗的弟子们。 乌压压一群人,站在殿中,甚至站到了殿外。 卫飞云环顾四周,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天剑山弟子,他们经常嘲讽自己、苛待自己。 如今对上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太自在,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他还看见了林寻秋,顾鸿轩的小师弟。 林寻秋看向他的目光很复杂,看向顾鸿轩的就是单纯的憎恶。 最后,卫飞云的目光,落在上首的师尊与师公脸上。 师尊朝他笑了一下,笑得云淡风轻。 师尊让他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有师尊帮他兜底。 于是卫飞云昂首挺胸,站在师尊面前,朗声道:“我,卫飞云,与天剑山大师兄顾鸿轩,结契数十年,各自心有所属,同床异梦,相看两厌,今日、解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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