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这人可恨大于可怜,不过他那点破事,我也只听个大概。” “你可以去问问大师兄,他同些别宗的长老就在丹阳处,就等着你去。” 禁药和山火都牵涉到了人族,问泽遗去不了的情况下,兰山远无疑要顶上他的位置。 “我这就去。”问泽遗来了精神。 “呦,听着大师兄后,师弟的嗓门都变大了。”谷雁锦戏谑,“师兄也是,苍雀们和他道谢,他非要让他们谢过你。” “你们二人,真是好得穿一件衣服都嫌大。” “师姐别说笑了,正事要紧。” 以往谷雁锦开玩笑,问泽遗还能觉得无奈,现在他只觉得心虚。 实不相瞒,他倒是真希望和兰山远有那点关系。 谷雁锦收住笑:“你要是脑袋清醒,我现在就领你去。” 帮忙的修士来了不少,还有些来看管丹阳的苍雀也下了山,穿过层层人海,一处帐篷外挤满了人。 瞧见谷雁锦和问泽遗,人群纷纷让开。 “都散了。” 谷雁锦冷声:“一个妖族的纵火犯,是哪里好看了?” 她性子是出了名的拧巴,在药修中间声望极高,修士们不想招骂,顿时听话地散开。 只有一妖留在原地。 赐翎蹲在树下,胳膊抱着腿,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听到声响,他只是飞快地看了眼问泽遗,随后又蜷缩起身体。 “他蹲了几个时辰,你好好和他说说。” 谷雁锦不擅长应付孩子,见到两人认识,也就把赐翎扔给问泽遗,自己离开去盯汤药了。 问泽遗蹲下身,赐翎却神色萎靡,不敢看他。 “你是不是早知道些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他们都懂是何含义。 “我不知道,不知道的。”赐翎声音沙哑,像是刚哭过,“我要是知道,把我打死,我都不会走,我一定,要看着他。” “阿娘身体不好,阿哥很累。” 他瞳孔无光,眼白上已经爬了血丝:“最近,阿哥总出去,回来又有心事,还支开我,我才觉得不对。” “是我不好。” 越说,赐翎已经带了哭腔。 他烦躁地抓着头发。 “要是我有用些,早点发现,保护好他,他就不会干坏事。” 巨大的愧疚感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如果快点长大,平时不那么娇纵,阿哥也不会压力这么大。 “他自己的选择,和你们没关系。”问泽遗轻声道,“若是有个借口就能为所欲为,天底下也没公理了。” 赐翎吸了吸鼻子:“谢谢你。” “要不是你发现了,我怕我哥,还会走错。” 兄弟之间果真心有灵犀,赐翎和丹阳有点很像,就是都爱钻牛角尖。 所以赐翎也明白,若是放任丹阳会出什么后果。 可这是对他最好的阿哥。 赐翎每说一句,都艰难万分。 “不会的,只要没人死亡,一切都还能挽回。” 赐翎默默点头。 即使他们都明白,丹阳的命大抵是保不住了,依照妖族规矩,再怎么求情,也只能保个全尸。 “这是?” 他难过够了,不解地看向问泽遗怀中的罩衣:“兰宗主的衣服?” “是。”问泽遗道,“临时搭的营帐人来人往,把衣服丢着不放心,就给他送过来。” 面对个认知里的小孩,他自然坦坦荡荡。 “你有,兰宗主的衣服?”赐翎神色复杂。 “他落在我那了。”问泽遗其实也好奇,衣服是怎么飞到他身上的。 小苍雀抿了抿嘴,不说话了。 “我先走了。” 听到帐内隐约有兰山远的声音,问泽遗拍了拍赐翎的肩膀:“记得坚强些,照顾好你的母亲。” 问泽遗是孤儿,对自己的父母还有印象,却再也等不到了。 可现在的赐翎还有家人,可以和他的母亲互为依靠。 随后,他低声叮嘱旁边看守的剑修:“多注意这孩子,别让他想不开。” 两个把守的剑修是师兄弟,连连答应下来,目送问泽遗匆匆进了帐内。 “喂。”良久,赐翎擦干眼泪,别扭地问两个剑修。 “你们那里兄弟,师兄弟,都拿对方衣服吗?” 两个九尺壮汉面面相觑,随后露出作呕状,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谁要这臭小子的衣服!” “就算他是我师兄,我也对他的衣物没兴趣。” 赐翎不解地眨了眨眼,懵懂点头。 帐内。 问泽遗同兰山远对视,趁着其他宗门长老不注意,把外包好罩偷偷递给他。 随后,他不着痕迹移开目光。 拿着兰山远的衣服,他倍感煎熬。 和偷情似得。 兰山远已经换了件外衫,只是将问泽遗递过来的外罩拿在手中。 “诸位,我想问他几件事。” 问泽遗正色,朗声道。 帐内气氛沉重,注意力原本都在丹阳身上的各宗长老纷纷让道,将正中的位置留给问泽遗。 丹阳的处境比昨夜更糟糕,他被层层法阵束缚着,四肢上都被上了捆仙锁,让他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帐内也由术修支起层层结界,防止有不轨之人闯入杀害丹阳。 苍雀处理叛徒不会这么文雅,这应当还只是人族手笔。 看到问泽遗,面无表情的丹阳麻木低下头,竟没流露出一丝恨意,仿佛早已料到结局。 “赐翎没大碍,可他因为你的事很伤心。” 听到赐翎,他脸上才出现一丝波动。 丹阳跪坐在地上,问泽遗同他说话,还得低下头:“你有很好的母亲、弟弟和族人,他们都很袒护你,为何去铤而走险做禁药生意?” “......你们保护好我的家人,他会盯上他们。”丹阳声音颤抖,“求你们了。” “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苍雀与人族往后便是一条心。” “你发誓!” 丹阳双目赤红:“发誓保护好他们,不会让他们被害。” 问泽遗微微皱眉:“丹阳,害你家人的是你自己。” “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权利,若不是看在赐翎的面子上,我都不会同你这般客气。” “要我同你发誓,谁可曾为受伤的人族修士作保?” 他的话掷地有声,其他长老安静听着,向问泽遗投来赞许目光。 有些话他们不敢说,问泽遗心直口快,替他们说了。 丹阳也渐渐冷静下来。 “你们说的禁药,名唤摧元丹。”他重重呼吸,又轻声道。 “以苍雀初羽为引,服用后快速入魔,修为暴涨,但也有爆体而亡或者魔性暴走的风险。” “我应当不是他唯一的下家,一开始看上这桩生意,确实只是图利。” 这似乎是每个高门大户都可能出现的俗套故事。 他天赋平平,又因为谨小慎微的性格不讨父亲喜欢。 家中长辈提起他,都说他不像是妖,倒像是人。 对于妖来说,像个人并非夸赞,而是贬低。 他很好奇人是什么模样,便在成年后自荐请缨,成了为数不多频繁与人接触的苍雀。 同人族打交道的这些年,丹阳和他眼中短命的种族学会了很多。 高利益的买卖,往往会带来更大的回报,守成不变,其实最终就是自掘坟墓。 所以丹阳开始尝试着用钱生钱,并在获得笔意外之财后,终于拥有了些父辈的赞赏。 可这种赏识,赐翎和奎烙获得过无数次。 眼见家人对他态度软化,他鼓起勇气尝试着告诉燊烨,苍雀不该被这座深山困住,应当往外走。 毫无意外地,他遭到了父亲劈头盖脸的怒骂。 千万年的传统告诉苍雀们守成是正确的,他成了族人眼里忘本的东西。 就在此时,他在次药材买卖中认识了一个魔,两人相谈甚欢。 “他来自北境,不知真名,只知身边的人喊他三爷。”丹阳喃喃,“我试着替他卖了次摧元丹,收获的是我十年都不曾赚取的利益。” “所以你就为他掩人耳目,继续替他售卖摧元丹。” 丹阳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可方法一开始就错误。 问泽遗面上冷漠,并没因他的故事动容:“盗窃族人初羽,也是他指使你做的。” “不是!” 丹阳急道:“初羽不是我偷窃的。” “你只是和他提供了线索,认为这样就能减轻罪责,是吧?” 问泽遗的话音落下,丹阳低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他允了你多少好处?” “......五万上品灵石。”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和父亲证明困守山林不可取,带着族人们往外走。 他知道外面世界精彩,不比贫乏又无趣的苍巽山中。 “那他还挺有钱。” 可也只是挺有钱而已。 五万灵石对于持明宗、莳叶谷这种宗门算不了什么,居然可以买断一个与世隔绝的上古族群的命运。 “你口口声声自己一切铤而走险都是为自己,为族人,后面又为何放火,还开启禁制?” 这才是问泽遗最深的疑惑。 整件事中最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就是那场火灾。 提起火灾,已经有旁观的苍雀面露愤慨,红着眼盯着丹阳看。 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平日好脾气的丹阳怎能干出伤天害理的事。 而现在,苍雀们不知道用何种态度面对丹阳。 “.......求您别告诉赐翎。” “可以。”问泽遗应允。 “我求三爷放过那日守祠堂的叔伯,他应允了。”丹阳仰头看天,像是在回忆。 “那日他们确实放了叔伯,可做得不如承诺时彻底,留了魔性、也留了踪迹。” 苍雀性子本就烈,不达到目的不罢休,揪住线索就开始查。 丹阳很清楚他们再这么查下去,迟早能查到自己身上。 他想联系三爷,可弟弟赐翎平日在族内和他寸步不离,因为初羽失窃的事,又跃跃欲试要跟他出去探查。 这让他无法联系三爷。 为了和三爷进一步取得联系,他只能支走赐翎。 他没告诉三爷自己的真名,便让赐翎朝着比南疆更安全的中土去,遇事多留心眼,必要的时候惹了祸,可以用他的名字顶上。 原本有族人和赐翎同行,弟弟的安全能有所保障。 但赐翎性子跳脱,又初出茅庐对一切充满好奇,很快就因为发现线索急着追赶,和人走散了。 就在这时,他无法观测到赐翎的踪迹,本就精神濒临崩溃的丹阳彻底心慌。 他和其他苍雀不同,对于族群归属感没那么强,却和人族一样格外注重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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