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魄香依旧香气幽幽,可他今夜是再无法入眠。明早还得开大会,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兰山远才好。 “师弟,你可还好?” 兰山远满脸担忧:“怎么魂不守舍。” 两人在半路上恰好遇到,平日话多的问泽遗像是见了鬼。跟在兰山远身后像个一声不吭的背后灵,眼神也不敢往他身上去。 路过的修士见到他们后面上没说,背地里却认为是宗主和副宗主吵架了,谁也没多问。 “没事。”问泽遗干笑,理了理耳边乱发,“就是昨晚没睡好。” 他腰间常戴的银佩不知所踪,更不敢去看兰山远的玉带钩。 要是他把实情说出来,怕是要被废了修为,乱棍打出宗门。 眼见着兰山远还要继续追问,一阵带着花粉柳絮的香风突然吹来。 问泽遗的鼻子发痒,他灵机一动,连连咳嗽了几声,装出一副过敏严重的样子。 他本来就有这毛病,所以兰山远并未怀疑。 “去找师妹开些药。”兰山远的注意力顺利地被转移,“近些天夜里关好门窗,少出门。” “多谢师兄。” 演得过头了,问泽遗切切实实打了个喷嚏。 陆陆续续又来了其他人,谷雁锦依旧是副睡不醒的模样,踩着点才晃悠悠落座。 等到她落座,大会正式开始。 查禁药是问泽遗牵头,所以他难得坐在了主座上,兰山远和谷雁锦坐在他的旁边,谷雁锦右边是赐翎。 “已经查明禁药的药引,正是苍雀的初羽。”谷雁锦递上装药丸的木匣。 “药修们根据药引,今早还原出与禁药七八成相似的方子,请副宗主过目。” “辛苦诸位。” 明明是熟人还要一本正经装客套,问泽遗佯装严肃地接过药丸。 “若要还原出十成像的方子,师姐认为要多久?” “剩下都是零碎药材,需要通过其功效来反推药材品种与精确剂量,难度极大。” 谷雁锦谨慎道:“保守估计要至少三月。” 在坐的剑修和术修面面相觑。 制药的人知道自己被发现肯定有所行动,保不准会狗急跳墙,大肆散播这种禁药。 三个月的时间也太长了,他们等不了。 “不能再短些吗?” “短不了。” 洛芷参也站了出来:“要不是知道药引,数年都未必能还原出来。” 场上气氛顿时沉闷下去。 问泽遗不慌不忙:“如果请妖族药修来帮忙,能否缩短制药时间?” 谷雁锦眼睛亮了:“这倒真可以。” “这方子里有些药材不像人族药修的手笔,更像是妖偏爱用的,如果妖族愿意让高阶药修帮忙,时间还能再缩减小半。” 修士们依旧有顾虑 。 “可是妖族真能靠得住吗?”演月阁长老小心翼翼发问。 发觉到自己被赐翎狠狠瞪着,他赶忙讪笑改口。 “妖修实力有目共睹,可毕竟隔阂摆在这,我怕妖族不愿意相帮。” “迹湖长老不必担心。” 兰山远微笑着接话:“此事相关两族兴亡,我会去请妖修出山。” 既然兰山远发话,也再没人提出异议。 问泽遗看向兰山远,兰山远微微朝着他点了点头。 “赐翎。” 他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冷:“现在可以说说,你一路追查到中土的前因后果吧?”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赐翎身上。 假名暴露,少年不好意思地起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膛。 南疆的衣裳轻薄半透,他挺直胸也只能隐隐让修士们看见平坦的身材,引得问泽遗忍不住低头忍笑。 到底是个装大人的小孩。 “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不许传出去。” 问泽遗抬头,已经是一副公事公办模样:“我谨代表持明宗,承诺会保守赐翎少侠的秘密。” 见到问泽遗表情严肃,清楚他是来真的,其他宗门的修士也纷纷承诺。 赐翎的话很可能是线索,他们其实本来也不想传出去。 赐翎脸红了,磕磕绊绊地开始回忆 。 “一月前,有人闯入我族祠中,打伤看守族祠的阿伯,抢走寄存初羽的密匣。” 初羽是他们成年时剪下的第一簇羽毛,对于苍雀一族意义非凡。 苍雀浑身都是宝,眼珠能成活丹,尾羽能灼烈焰,他们压根想不到有人会去偷不过有纪念意义的初羽。 看守祠堂的苍雀德高望重,但年岁也不小了,敏捷度难以和年轻的妖相比,所以被来势汹汹的窃贼打成重伤。 被偷了八簇初羽,苍雀一族挂不住脸,所以只能偷偷派能力好的族人出来探查,抓住那个神出鬼没的贼。 “初羽对我们很重要,族里派了好多人,阿爹让我也来查,我查到了,跟来中土。” 说到这,他略微有些得意。 他是这一辈苍雀里嗅觉最敏锐的,比叔伯们都还要厉害,所以才能凭着微弱魔气找到中土。 “可是,丢了。” 小少年泄了气,沮丧地低下头。 “你确定当时在你们的族祠里残留的魔气,就和斗篷上的一模一样?” “是的,我不会认错。” 少年用力点点头。 修士们脸色骤变,窃窃私语起来。 “可那是穹窿的魔气,穹窿定然死了,难道是他的子嗣?” “不,穹窿没有子嗣,或许是谁得了传承......” “安静。” 主座传来声音,修士们顿时噤声。 问泽遗看向局促的赐翎:“得那贼偷完东西,还留下过其他线索吗?” “有。”赐翎赶忙点头,“其他地方,没找到什么,但是受伤的阿伯,是被铜蒺藜打伤。” “他伤得严重,现在还在昏迷。” 铜蒺藜是种阴狠的暗器,灌注修为可以破开修士的罩门,嵌入人身体后越挣扎越深,就算不动也会渐渐往肉里去,能把修士疼得死去活来。 “师兄,我记得铜蒺藜只有魔族会用。” 问泽遗向兰山远求证。 “是。”兰山远点头,“比起伤人的利器,它像是刑具,其他种族的修士不齿使用。” “魔,真该死。” 想到阿伯的凄惨模样,赐翎攥了攥拳头:“我要把他抓走,惩罚他。” 和人族修士喜靠行善积德增进修为,魔族惯用阴招不同,妖修向来信一报还一报,谁伤了他们族人,他们必然会追究到底。 见到赐翎如此义愤填膺,修士们也对接下来人妖两族的合作略微感到宽心。 他们齐齐看向问泽遗,等待他规划接下来的路。 问泽遗略微思忖:“沧洛山,带领剑修继续去继续追查李全逃跑路线,沿路走访。” “是!”扶风握剑起身,朝他行礼。 “莳叶谷。” “过几日妖修来到持明宗,若是有哪处与人族起摩擦,麻烦你们多同他们沟通了。” “这是莳叶谷的分内之事。”洛芷参笑着应声。 “莳叶谷曾在妖族境内多次义诊,我们自认妖缘还不错。” “演月阁的几位,劳烦你们随持明宗术修去南疆寻找穹窿的气息,务必将魔的异动掐灭在源头。 “北境魔族聚居,若是他们想要趁机作乱,就请北穹剑阁几位长老多多费心了。” 他安排下来,所有到持明宗来的修士接下来一段时间都得忙碌,但他们也都心服口服。 能管住场面的人,定然比只会做好好先生打圆场的人更能让人信服,之前的尘堰就只会做好人,和问泽遗一比高下立见。 有问泽遗之前的劣迹衬托,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都显得愈发可靠。 “散会吧。” 问泽遗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半杯水润嗓子。 “赐翎留下,我有事问你。” 感觉到兰山远看了他眼,问泽遗险些呛水。 这没来由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所幸兰山远脸色并无梦中那般郁郁神色,他只轻飘飘看了眼,便紧随其他修士离开了。 “什么事?” 只剩下他们两人,赐翎仰头看向问泽遗。 “现在不装自己是丹阳了?”问泽遗似笑非笑。 赐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红发:“丹阳是我阿哥,瞒着你们,对不起。” 哪怕他再糊涂,都能看出修士眼下和苍雀一族是一条心的。 “行了,有警惕心是好事,我找你是为其他事。” 问泽遗正色:“你家有没有人叫阿灼?” “桌,哪个桌?”赐翎中原话不好,愣了一下,傻乎乎地问。 “不是桌,是灼烧的灼。” 赐翎金色的竖瞳里满是惊讶,他呆呆看着问泽遗,脸突然涨红了:“你怎么,知道这名字的。” 问泽遗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你认识?” “什么认识!”赐翎气得炸了毛。 “谁,谁把我乳名传出去的,真坏。”他气得哇哇乱叫。 他都百岁了,大哥总跟着他喊他乳名笑他,阿爹阿娘说好了不在人前这么喊他。 现在可好,连人族都知道了他的乳名。 好丢妖。 他在气头上,没瞧见问泽遗听到他的话,脸色极其吓人。 书里写着,阿灼是在一处南疆和中土交界的泥坑里被沈摧玉捡到。 那时他是兽形,双目无神浑身是撞伤,高阶妖族可以十年不吃不喝,也不知他是何时落在深坑中,也许有几年了。 饿急了的沈摧玉本想杀了他吃肉,可阿灼修为远在他之上,他杀不死阿灼,还差点被阿灼的羽毛烧伤。 跌落泥坑的一人一鸟抱团取暖,不过其实主要是阿灼温暖沈摧玉。 他替沈摧玉挡下了暴雨和冰雹,还有野兽侵扰。 阿灼对于谁都没反应,只是呆呆看着南疆的方向。 沈摧玉闲着没事和他说话,阿灼偶然听到了灼这字,突然情绪激动地呦呦叫。 随后更是在逃脱坑洞之后,执拗地跟着沈摧玉。 沈摧玉猜他名字里有灼,加上些呼猫唤狗的字眼尝试,确信他叫阿灼。 “阿灼,跟我走吧。” 阿灼呆呆看着南疆苍莽森林的方向,最终还是在沈摧玉的一声声呼唤下振翅高飞,尾羽升腾烈焰,携他一路到了阆山之上。 作为生性刚烈的种族,阿灼沉默得可怕,在持明宗内,也总是望着南疆发呆。 在没得到兰山远的日子里,沈摧玉或许也曾把他当做朋友。 在月圆的晚上,被排挤的沈摧玉背靠着阿灼,望着窗外月亮发愣。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会帮你恢复神智的。” 可沈摧玉食言了。 他全心扑在兰山远身上,并且愈发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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