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上的潮湿都被烘干,问泽遗坐在床沿处,不禁开始思索。 一时辰前他和兰山远说起尘堰,兰山远对此态度冷淡,让他心中的猜测再次被证实。 现在的兰山远极不信任尘堰,所以想要让尘堰交出手中权利,转而让他顶上去。 这或许就是兰山远对他态度极好的原因。 虽然不知兰山远厌恶尘堰的契机,但不管为了谁,他都不会辜负兰山远的期望。 休息会,身上气力回来了八成。 一只纸鹤飞来,是谷雁锦的消息。 她嘴毒,写出的字却非常清秀。 “明早卯时,我会到湖心小筑给你复诊,今晚勿修炼,勿寻衅,勿......” 后面写了长长一串注意事项,看得人眼花缭乱。 问泽遗认真看完,随后起身,开始收拾自己冷冷清清的住宅。 将到处乱放的灵石收入纳戒,把些掉在角落里的灵宝藏回抽屉。 他记下几处需要修缮的家具,等到明天交给负责这些的修士。 最后,问泽遗开始收拾原主的武器。 原主喜欢贴身近战,所以最爱收集开刃的短刀和匕首,从九州角角落落搜罗的精巧匕首摆了一整个柜子。 问泽遗依照记忆给匕首除锈,然后又将其放回原处。 若非不得已,他不想和他人兵戎相向。 自从回到宗门,原本贴身携带的通判便一直悬挂在墙上。 神剑过凶,佩戴时总会让旁人心生畏惧,所以在自家宗门问泽遗一般不会带剑出门。 可佩剑就是剑修的三魂七魄,总不带通判也太过反常,容易惹人怀疑。 其他修士察觉不到,可问泽遗能发现通判散发着极弱的剑气,显得颇为委屈。 神剑有灵,原主却只把剑当成工具,导致通判经常在私底下忤逆原主。 可这把剑对问泽遗的态度倒出乎意料地不错。 他缓慢起身,试图解下通判,摆在床头更近的位置。 可被谷雁锦为了治疗而封住的经脉没恢复完全,他浑身使不上劲,将手搭在剑鞘上居然压根拉不动剑鞘。 不信邪地又试了次,可这下内力还没催动,剑直接囫囵掉在地上。 哐当———— 结实的灵杉木板发出呻||吟,看起来轻便的佩剑轻易把小筑的地板硬生生砸出个半米深的大坑来,尘土飞扬。 问泽遗:...... 不愧是九州第一剑修的剑,好强的杀伤力。 无辜掉在坑里的通判呆滞了会,周身光芒大盛,怨气冲天地抗议起来。 可强行催动内力把它引上来,又容易牵引体内魔性 。 问泽遗半蹲在洞口费了好大劲,总算把通判给安抚住,让它勉为其难在坑里待一晚上。 可谷雁锦明早要来问诊,这么大的洞逃不过她的眼睛。 接下来还得和她解释自己没有一意孤行修炼,只是不小心把家砸了个洞出来。 越想问泽遗越头疼。 为了明早不会因为经脉紊乱被谷雁锦教训,他只得先上床睡下。 清晨。 问泽遗原本打算主动去药寮找谷雁锦,可谷雁锦不走寻常路,早了半个时辰来到湖心小筑。 她走进屋,看到问泽遗身后根本藏不住的大坑,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更黑了。 “你真是.......” 问泽遗尴尬笑道:“如果我说是通判自己掉在坑里,师姐会信吗?” 嗡———— 在坑里躺平的通判发出不满的鸣响。 骗子! “不信。”谷雁锦抱胸冷漠道。 “要是让我发现你的经脉比昨天更紊乱,我就让宗主没收通判,给你换把练气剑修用的木剑。” 问泽遗脊背发凉。 他见过那种木剑,都是给十一二岁小孩玩的,还没他小臂长。看谷雁锦的模样,她未必是开玩笑。 所幸谷雁锦看诊结束,舒缓了眉头。 “......经脉已不再紊乱,略微拥堵是正常事,三日内不要用内力。” 她利落地改好药方,犹豫了会,不情不愿开口:“宗主托我带话,说给你寻了事做。” “但作为医者,我劝你还是安心养病为好。” “是什么事?” 问泽遗心念一动,兰山远果真说到做到。 谷雁锦轻啧:“你们剑修真是一刻闲不下。” “藏书阁内阁的经卷需要有人整理,原本是该二师兄去。”她揉了揉眼睛,“可二师兄也生病等着我去看,宗主又很忙,想让你替二师兄去。” “大师兄在忙什么?” 问泽遗下意识问了句。 谷雁锦皮笑肉不笑:“倒是奇怪,去趟西寰,你和大师兄居然关系好了。” “他今日要去和莳叶谷来的人谈事,空不出时间来寻你,才让我来告知你。” 她也弄不懂就离开宗门一日,兰山远有什么好特意让她告诉问泽遗的。 藏书阁里头的书多数都娇贵,哪怕问泽遗已经改好些,谷雁锦依旧觉得他毛手毛脚会出事,可也劝不住宗主。 他俩的事,谷雁锦也懒得继续劝。 况且持明宗的藏书阁分内外阁,内阁因为藏有珍奇孤本设过禁制,有长老的牌子才能入内,所以这份活倒真还适合问泽遗,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 “所以你去不去?”她看向问泽遗,“要是不去,我就同宗主说了。” “自然去。” 能进去藏书阁内阁,代表他也可以边整理边看。或许里面会有关于解除自身魔性的线索。 心中微喜,问泽遗面上不显:“定不负宗主所托。” “就知道劝不住你,你好自为之。” 谷雁锦起身:“别到时候和二师兄一样,四个人里头两个都病得起不来床,传出去太丢人了。” “二师兄严重到起不来床,是生什么病了?” 问泽遗感觉到了异样。 昨天来看,尘堰虽然虚弱得奇怪,但还远没到卧病在床的地步。 谷雁锦匆匆提起药箱,懒散的神色变得复杂。 “心病。” 据尘堰的内门弟子说,他师尊总是半睡半醒模样,深思恍惚,可身体却并无大碍,才急着求她去看。 若是心病倒还好。 可若是被什么咒魇住,她也无能为力。
第13章 闲人 持明宗的藏书阁由榫卯搭建,藏在阆山松林之中。 沿着生长青苔的石阶而上,清幽的环境极容易让人静下心来。 正逢秋冬交替闭关修炼的好时机,来借阅经书的弟子少了许多,只有几个看门的弟子百无聊赖打着哈欠。 看门的弟子见到来者是问泽遗,连忙让开身迎他进去。 “师叔。” 问泽遗走入藏书阁,一个青衣少女连忙起身。 正是青藿。 她是谷雁锦去年收的关门弟子,今年刚好十三,生得玉雪可爱,很难让人提起恶感。 “你是在帮三师姐找医书?” “是。”青藿眨了眨眼,笑着露出梨涡。 “有好些书要查,这几日都要留在藏书阁里。” 问泽遗了然。 青藿再聪明,终归是岁数小藏不住事,躲闪的眼神已经暴露了心思。 估计是谷雁锦觉得他前科累累,不放心他单独待在藏书阁,所以明目张胆让青藿待在外阁当个眼线,遇到事也好及时照应。 问泽遗也就不再管她,点了点头往藏书阁深处走。 拿出玉牌嵌入厚重的门,机关转动,法阵光芒大盛。尘封的内阁大门缓慢开启。 入内阁需要有长老玉牌,等到问泽遗双脚迈入,门又再次自动关上,严丝合缝。 单看外表,内阁的经卷和外阁没差别,连摆放道书的架子都似是同一批沉木。 可里头的经书和秘籍比外头精贵许多,所以此处也是宗门管理最严密的地方。 因为内阁一般一年也开启不了几次,所以里头的空气很闷,混着沉香味,呛得问泽遗捂嘴连连咳嗽。 等到适应里面昏暗的长明灯光线,他小心翼翼在木架间挪动。 他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清点其中部分经卷,而兰山远给了他十日时间,完成任务后去寻找其中提及魔性的经书、药书绰绰有余。 为防止节外生枝,他带上鲛绡手套以防伤到脆弱的经卷,片刻不停地开始清点。 藏经阁内阁里头秘籍成千上万,可随便拿出一本都是珍贵的宝物,可以拍出十来万灵石的天价。 出于负责,他清点完后,还会简单地查看一遍纸张是否有漏损。 不知不觉,四个时辰过去了。 看了眼放在角落的漏刻,问泽遗将手头最后一卷剑谱归位,在冗长的书录中用朱笔划圈。 今日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走到外阁,青藿抱着本医术看得全神贯注,小姑娘和四个时辰前相比,连动作都没改变。 看到问泽遗出来,她才起身笑着问好。 “师叔,你忙完啦。” 问泽遗看了眼天色,夜幕西沉。 “这么晚了,我送你到三师姐那去 。” 要不是为了盯他,青藿不必待到傍晚。 藏书阁在宗门偏僻处,还得经过段无人小路,附近有不少灵兽出没。让个十岁出头的药修走夜路,实在是过于危险。 作为谷雁锦唯一的徒弟,青藿的结局虽然没在书中被明说,但想必也不会太好。 青藿睁大眼,原本游刃有余的小大人显得手足无措,显然是没预料到问泽遗会关心她。 以往遇到四师叔,他总是冷冰冰的不关心任何人,甚至还会挖苦她。 “走吧。” 见她不说话,问泽遗再次出声:“你是你师尊派来盯梢的,要是你半路出事,我可成罪人了。” 见意图被拆穿,青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多谢师叔。” “客气了。” 问泽遗提上灯,穿过越来越重的夜色,先把青藿送到了谷雁锦的居所附近。 “我就不进去了。” 问泽遗停在门口:“替我同师姐问个好。” 青藿双手提着灯,回眸看向问泽遗。 “师叔。”她鼓了鼓包子脸,犹豫地道,“你好像真的变了。” “人总会变的。” 问泽遗朝她挥手告别:“我先走了,免得让师兄师姐知道我晚归,肯定得念叨我。” “记得别告诉你师尊。” 他眨了眨眼,声音飘散在夜晚的雾里。 青藿重重点头,小手紧紧攥上灯笼,踏着轻快的步子跑入小筑。 翌日。 青藿没有再跟到藏书阁来,倒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瞧着杵在藏书阁门口,长着白面细长眼的剑修,问泽遗不动声色,径直路过他。 他对这修士有印象,似是回宗那日跟着尘堰的其中之一。谷雁锦放心不下他是好意,尘堰派人来纯粹只能是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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