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令的术修大吼,惊飞周遭萦绕的黑蝶。 讼夜身边的鹰落在远处树梢,目光如炬盯着阵眼。 阑冰城内。 赐翎一记飞踢,将发狂的百姓踹倒在地。 “又是一个。” 他扶起旁边受惊的老人:“临时设的药寮,在南边,您快去吧。” 缓过气的老人热泪盈眶,也顾不上细究赐翎奇怪的口音,连连道谢。 “多谢少侠,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经不起打。” “不谢。”赐翎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忍住得意摆了摆手,转瞬消失在檐间。 外面是数九寒天,可他热血沸腾。 来得偷偷摸摸,眼下他也算是当了次大侠。 “问泽遗,人呢?” 赐翎和莫且行汇合,目光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寻找。 节骨眼上,消失数日的问泽遗依旧没出现。 “宗主说他另有安排。”见赐翎要乱跑,莫且行赶忙攥住他。 “时候到了,我们去极北冰原寻宗主。” “另有安排。” 妖族的第六感让他觉得不妙,赐翎执拗地问:“什么安排,要躲着我们?” 依照问泽遗的性子绝不会临阵脱逃,那肯定就是去干危险的事。 “我不知道。” 莫且行宽慰道:“兴许他已经在冰原了,你去冰原就能看到。” “有道理。”赐翎眼睛一亮。 “我们,出发。” 他脚下生出烈焰,化作苍雀模样,呼啸着振翅高飞。 焰生的尾尖托起风,划过金红的弧度。 “这小子,也不带上我一起。” 莫且行无奈,只能御剑追上。 施粥的摊子边上,瞧见天上呼啸而过身影,一男一女两个药修面面相觑。 “真不愧是剑修。” 女修轻叹,捧起祛寒的姜汤,招呼旁边累得打盹的师妹端过去。 “今日,可有得忙了。” 巨大的防护罩笼罩在阑冰城上空。 兰山远从阵法中睁开眼。 “如此一来,阑冰城可谓固若金汤。” 北穹剑阁的阁老千恩万谢:“我替北境苍生,再谢宗主胸有仁心。” 就算是兰山远,开启这般大的防护罩,也需要耗费极大灵力。 “不必谢我。”兰山远看向城墙下的百姓的修士们来来去去,像是忙碌的虫蚁。 和他毫无干系。 “一切是我师弟的功劳。” “是,也该谢过副宗主高瞻远瞩,提早预料到北境要遭不测。” 没人知道问泽遗去了哪,可看兰山远的态度,所有人都深信问泽遗在做要紧之事,暂且分身乏术。 “雪,是红色的雪啊!” 不知哪个孩童喊了句,天上飘散的雪花从洁白变成淡红。 是魔域要开的征兆,可解药还在丹炉之内。 “我需前去入口处,阑冰城内就交给北穹剑阁了。” “是!” 阁老拱手,目送兰山远转瞬间消失。 魔域入口处的魔气呈漩涡状朝着中间汇拢,发出含糊的撕裂声,让所有驻守的修士皆是为之一振。 “退后,当心!” 剑修拔剑,术修持符,和兽修如影随形的雪狼仰天咆哮,所有人严阵以待。 可等了半晌,魔域还是这幅欲开不开模样,漩涡流转速度变慢,像是流水变得粘稠。 不属于入口的魔气从中渗出,强硬地和其纠缠在一起。 “他们成功了!”莫且行面露喜色。 据说那小魔尊在控制魔域洞开,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上次见时小魔尊还不成气候,没想到这才多久,讼夜真是成长迅速。 赐翎还在急匆匆找问泽遗的身影,突然炸开了毛。 “穹窿。”他指着魔域瞪大眼。 “是穹窿的气息!” 他一句话,激得在场修士一片哗然。 “还真是。”经过他提醒,有些灵敏的术修也察觉到异常。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却在感知到穹窿的气息之后,身上都直渗冷汗。 那是半步化神却凄惨陨落的老魔尊,也算是人妖两族的梦魇。 可这回的“穹窿”,却在帮助他们。 “兰宗主!” 看到兰山远赶来,莫且行连忙行礼,将突发的变故告知于他。 “无妨,只是有老魔尊传承的法器。”兰山远闭眼感知,随后温柔出声。 他的话无疑给在场所有人吃了定心丸。 兰宗主都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修士们四散开来,继续严阵以待。 可没人看见,兰山远藏在袖下的手攥成拳,鲜血从掌心渗出。 魔域内。 “你撑得住吗?”讼夜已经满头是汗,抬眼看向问泽遗。 若非有问泽遗帮忙,他怕是真要折在阵中。 问泽遗到底不是真的穹窿,自然比他更不好过。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仅凭着对疼痛的忍耐力和高强的修为强撑。 还有四个时辰。 面具若非经过灵力加固,已经早被强大的魔性涌动碎成齑粉。 问泽遗面部的魔纹生成裂口,里面涌动碎星般的魔性。 像是盛满水的玉器正在逐渐碎裂,分崩离析。 他眨了眨眼,分明不难过也不恐惧,却落下一滴血泪。 和之前一样,他的五感在被逐渐剥夺,首先就是视觉。 还有三个时辰。 阵内无法分辨时间,问泽遗只能依靠经验分辨。 过去不知道多久,经脉宛如扯断后被重新接上,身上的疼痛已经反复麻木了五次。 背后传来隐约说话声,是魔域趁着他们虚弱松懈,撕开了一条口。 问泽遗神色一凛,再度向阵法注入修为。 修士们的声音变得含糊,彻底消失不见,可他却觉得安心。 兰山远肯定已经到了,在等着接他回去。 危机有惊无险结束,可讼夜看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担忧。 问泽遗似乎听不见声音了,裸露处的皮肤上,血管的位置爬满了殷红色。 他已经失了听觉视觉,等到五感被彻底剥离,再厉害的修士也定会昏死过去。 昏迷并不比发狂要好,因为一旦闭上眼,后面能不能醒来都是个未知数。 “撑住!”他一咬牙,竭尽全力加固阵眼。 原本已经黯淡的法阵光芒大盛,像是贪婪吸收他们的生命。 魔域入口,闭上是生门,打开才是死路。 雪域中,穹窿的气息淡了许多。 其他修士多少都松了口气,只有兰山远面上温和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 “丹药开炉,已经能给城里关着的人喂下了!” 远处传来的消息像续命的灵丹,这驻守寒苦冰原的修士们精神一振。 城里的暴乱早就被数十宗门的修士联手压制,他们看向阑冰城的方向,可兰山远依旧死死盯着魔域入口。 魔域内惯例有魔族暴乱,而且这回规模不小,却被讼夜的心腹们死死拦住。 “继承老魔尊的遗愿?做你的春秋大梦!”提刀的魔怒目圆睁。 “魔尊有令,今日寻衅者无论滋事大小格杀勿论,带头寻衅者用挫骨之刑!” 一直以保守形象示人的讼夜,终于露出獠牙,果断剜下对于整个魔族都棘手的腐肉。 不破不立。 血腥味弥漫在街上,试图让魔域开启的各路乱党身首异处。 百姓们默契地闭门不出,哪怕是穷到家门都破损的魔,也会东拼西凑找些木条把家里钉死,不给任何魔抢劫的机会。 还有两个时辰。 嘴里的咸腥味逐渐变淡,直到消失不见。 问泽遗咳出压在喉尖的血,不甚在意地重新闭上眼。 他只剩下嗅觉了,可维持嗅觉灵敏,远比维持五感容易。 冗长黑暗和静默没带来恐惧,反倒让他的心逐渐安宁。 事已至此,无法回头。 思绪开始变得不连贯,像是一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走马灯,木块散落在地,只能窥见最基本的图案。 他看见年少的他雨夜里独自回家,左手撑着伞,只有手腕上的手表发出微弱的光亮。 随后,他来之前的二十一年人生被尽数打乱播放。 爬山虎连接着他画下的第一幅画,林荫道路的尽头,母亲的笑容与离家那日的夕阳重合。 【宿主,宿主......!】 系统在呼唤他,可他听不清了。 越过他的记忆,他看到了原主的过往。 原主摸黑持着剑一遍遍从泥泞中爬起,朝着高他一整个境界的魔兽扑去。 可原主抬起头来,脸上居然没有五官,只是模糊的一团。 怎么回事? 之前系统给他的片段中,原主分明长着和他一样的脸。 没等问泽遗分出余力思索,画面一转。 原主捂着胸口,倒在凄清的雪夜里。 梅花落了满地,混杂在流淌出的血中,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一人替他撑着伞,面上也没有五官。 可问泽遗一眼认住这是兰山远。 两个无脸人的出现,让悲怆的场面变得诡谲。 “......为什么。”他听到原主喃喃自语。 “师兄,这是第几次了?” “沈摧玉那杂碎,做了多少次的伥鬼。” 兰山远沉默着,看不清的面容上淌下泪来。 他抽噎着跪下。 这显然不是问泽遗认识的兰山远。 “该有百来次。”原主也不管他,两人关系看起来并不好。 他兀自哂笑:“很快就结束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上依旧缠满怨气和戾气,身上的野心却被泯灭大半。 “我......我和天道做了个交易。” “用我身死道消,求个从地狱来的恶鬼。” “求他嫉恨一切,睚眦必报......我要他打破轮回,杀死姓沈的渣滓。” 他勉强睁开眼:“天道,和我说,师兄也求过他。” 他语调讥讽,胸膛的起伏变得急促。 “您求了什么?我猜,是个温和,强大的救世之人......” “多稀罕......我们金口玉言,却懦弱的圣人师兄,求人,求人......” 原主阖目,彻底没了生息。 问泽遗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在他闭眼的一瞬,模糊的面上出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五官。 他成为了“问泽遗”。 没来得及看兰山远的脸,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宿主!】 系统的声音颤抖。 【方才您意识被不明介质强行牵引,我,我废了好大劲才把您带回来。】 它抽抽噎噎,差点哭出声来。 【吓死我了呜呜呜......】 问泽遗抽神,猛然意识到身上的魔气在不自觉地外散,赶忙将其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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