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乍然同曲忌之相见,哪怕在心中告知自己眼前这个只是五百年前的曲忌之,他也依然滞了滞,小心措辞了一番,这才演戏道:“你既知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还要在他们面前和我论这些吗?” 他指向一旁的空房,“私下再说。” 曲忌之缓步走到他的面前。 “行。但你这次居然能破了禁制跑出来,可见平日里藏拙不少,我怎么相信你会愿意私下和我好好说话?” 曲忌之眉梢轻动,稍稍俯身,双唇凑到裴千耳边。 “你想让你的朋友不牵连我们之事,和我私下说,可以。但你的花样实在太多,我要先封住你的灵力,才能放心你不会再跑。” 安无雪眸光微凝,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拢出灵力,准备见势不妙便出手。 找上官了了固然重要,但他也不可能看着裴千当真出现危险。 裴千差点骂出声。 但他好歹忍住了。 幻境里的曲忌之是五百年前的曲忌之,修为肯定不如现在的他,落下的封印对现在的他而言应当很好解。 他把手负在身后,对安无雪比了个手势,让对方放心。 “你封吧。”他说。 曲忌之反而有些意外:“今日这么听话?” “那当然是因为跑路被你找到了,所以心虚。” 曲忌之笑了一声,抬手,在裴千身上几处经脉灵穴上落下封印,顺势抓起裴千的手,牵着他进了另一间空房。 曲忌之手袖一挥,客房四方便落下了几重结界,隔绝所有气息与动静。 待到房门关上,曲忌之和裴千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姜轻这才低声问:“宿雪,你们这是……?” “是我和裴千商量的对策,放心,这样不会改变幻境内该有的走向,死门目前还是安全的。但是,”他肃然道,“姜道友,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谢折风登时神色难看地说:“你想要做什么,我为你做。” 姜轻眯着眼睛笑道:“我自然愿意为宿雪效劳。” 安无雪没有理会谢折风,径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我们的目的是在上官城主出现在曲家之前,拖住曲忌之。裴千正在拖延曲忌之,我们剩下三人里,你对北冥最熟悉,可否潜入曲家,看看上官城主究竟何时会出现?” “那我去了。” “万事传音联系。” 姜轻点头,身周灵力滚动,眨眼间消失在长廊之上。 不过几刻时间,长廊上便只余下安无雪和谢折风两人。 困困飞到他们当中,左看一眼谢折风,右看一眼安无雪。 “呜呜?” 安无雪伸手,将困困抱入怀中,摸了摸它的手,灵力一动,在困困身上落下安眠咒,小东西即刻睡晕了过去。 他就这样抱着昏睡的困困走回客房,轻柔地放下困困,又给困困立了隔绝的结界。 “……师兄?”谢折风显然对他这些举动有些困惑。 裴千正在另一间客房中应对五百年前的曲忌之,姜轻去了曲家,困困暂时醒不过来,眼下只有安无雪和谢折风两人了。 安无雪收整心绪,再度回忆了一番无情咒的落咒之法,这才转过头去,看向谢折风。 “师弟。” 他温声喊着,双眸盛着款款笑意。 谢折风一怔。
第78章 安无雪抬手,灵力滚动,轻轻关上房门。 谢折风似是有些受宠若惊,黑瞳映着窗外的天光,眸中囊着安无雪的身影。 安无雪默了片刻。 这次死门幻境,他们若是顺利等到上官了了现身,通过虚假的上官了了同真正的上官了了汇合,之后怕是再也没有眼下这种和谢折风静谧独处的时机了。 不论无情咒是否对本就修无情道的修士有用,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要落无情咒,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师兄?”谢折风见他半晌不语,又喊了他一下。 安无雪眸光微凝,低声说:“我身上的傀儡印似乎又有发作之兆……” 谢折风赶忙凑上前,要抓起他的左手,忧心道:“你可有不适?” 安无雪本能后退一步。 谢折风立时不敢碰他,手滞在半空,有些踌躇。 安无雪骤然想起自己的目的。 他神情稍缓,转身行至客房床边坐下,掀开左臂衣袖,垂眸看着上面的傀儡印。 他说:“曲忌之和裴千那边情势未定,上官了了随时会出现,现下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仙尊若是不介意,可否坐我身旁来,替我压制一二?” 那人没有动。 安无雪等了片刻,复又看去,正巧撞上谢折风有些飘忽的视线。 难道是他看上去太意有所图了? 安无雪敛了敛神色。 “仙尊?”他问,“仙尊可是不想帮我?” 他心有思虑,还是没忍住微微皱眉。 谢折风所有心念都被这句话吓走,眼角眉梢都颤了一下,几步往前,在床沿的另一边坐下。 “我怎——”怎么可能会不想帮你? 安无雪却在担心失了时机,立刻道:“傀儡印一事我确实只能倚仗仙尊,你若是要开什么条件,可以提,我……”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一直落在自己手臂的傀儡印之上,嗓音愈来愈低,“我都尽量一试。” 谢折风若是还在偏执之中,想以此胁他双修…… 罢了。 又不是不曾双修过。 裴千不就是靠双修成功下咒的吗? 双修之时,他趁机落下无情咒,就当以一次双修,断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因果。 值当。 他打定主意,干脆破罐子破摔,悄悄勾动灵力,主动催发傀儡印的发作。 灵力在经脉中流转,悄然无声地激发傀儡印,眨眼间便把安无雪浑身勾得燥热非常。 “嗯……。” 他登时刹住声响。 印记勾连双方,谢折风还未来得及开口,呼吸便猛地一沉。 安无雪转眼看去,师弟黑瞳幽幽,面上神情似是闪过一瞬情念被勾起的暴戾之色,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 他心尖一颤。 下一刻,这般神情却又被强行压下,只有微红的眼眶暴露了谢折风的隐忍。 这人神情明明可怕得紧,却只是轻轻抓住了他掀开衣袖的手腕,往自己怀中一带,轻柔地将人环入怀中。 安无雪呼吸一滞,登时想要推开对方。 不行! 不能推。 他按下后退的冲动,紧咬下唇,不愿出声。 久违地被这人冷息环绕的感觉堵满他的身周,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 他明明觉着热,靠在谢折风怀中,反倒像是冷得很,竟是下意识更凑近了一些。 谢折风胸膛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他好像有些……失策了。 他第一次放任傀儡印的发作,没曾想只是靠在这人胸膛之上,便如此难以忍受。 这一瞬,他似乎听见千年前的冥海万丈水渊之下,那人在昏暗的蚌床之上,喊他“阿雪”。 心间像是被灌了成千上百坛的仙酿,晕得忘了千年。 浑身绵软,动弹不得。 不。 不对…… 他忽而一个激灵——他做这一切,是为了落下无情咒! 安无雪急忙定了神色,稍稍抬头,看着谢折风的下颚,悄悄打量对方。 谢折风的呼吸也比往常还要长还要沉。 可这人抱着他的力道都不曾变过,居然默了一会,低声说:“助师兄压制傀儡印,是我应当做的。我任你差遣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而会要求你做什么?” 谢折风的嗓音很沙,语气极缓,像是在极力忍耐着被勾动的情念。 这人果然看出了他的另有所图,又说:“我知你已经不可能相信,可我当真……当真什么都能为你做,师兄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不需要与我交换什么,直接利用我就好。” “我心甘情愿。”话语之中,充满虔诚。 师弟连看他都不敢看,不知何时竟闭上双眸,说完这番话便抓着他的手腕,将灵力气息灌入傀儡印中。 几息之后。 傀儡印发作被彻底压下,那种不可自抑地想要贴近谢折风的冲动缓缓淡去,可安无雪仍被谢折风抱在怀中。 师弟僵着身体,紧紧把着他的手,不舍放开。 这般姿势,他根本没办法落下无情咒。 没了傀儡印发作带来的影响,安无雪的心逐渐冷了回去。 他在静谧中思量了片刻。 “你说你为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安无雪叹了口气,复又自嘲一笑。 “有些话该出现在合适的时候。如今我生死一场,你才说这话,这不一定来自情爱,也许只是你第一次对于失去的东西无能为力,所以起了执念而已。” “我——” “师弟!” 他知谢折风必会反驳,却故意打断了对方。 趁着对方还在怔愣,他甩开谢折风的手,赶忙往后躲去,推开了这人的怀抱。 谢折风这时才缓缓睁眼,双眸之中满是绝望与落寞。 “师兄许久没有像刚才那样同我说话,”他喃喃道,“刚开始,我还以为……” 这样的欣喜不过几瞬,他就发现不过是他在痴心妄想。 安无雪正准备找准机会偷袭落咒。 见谢折风如此,他藏在袖中已经结印的手稍稍松开。 此咒来历不明,被封存的原因也不可知,若是能不下咒,自然……更好。 他最后一次问谢折风:“你我之事,我这个被杀之人都无计较之心,你权当我已经死了。我日后离去,绝不会碍仙尊的眼,跑得远远儿的,这样不好吗?” 谢折风急道:“你答应我留下的!我什么都听你的,绝无可能强迫你伤害你,留下并无坏处,师兄,别……” 又是差不多的回答。 看来无可转圜。 安无雪终是说:“好。既然你什么都可以听我的,我确实有一事,希望你为我做。” 他这几句话中转口得太快。谢折风先是一愣,随后面露喜色:“师兄尽管说。” 这人方才被情念影响,至今双眼还有些微红,此刻却又笑了。 安无雪说:“我不敢说。我怕你知晓我要做之事,会问罪于我。” “怎么可能!” “口说无凭,仙尊修为高绝,如果发怒要清算,不也是眨眼的事情?” 谢折风立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双指并拢凝出灵力,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身上几处经脉大穴之上点过。 “我封了自身灵力,也封了神识之能。”谢折风认真道,“我下的是死结,自己解不开,只有师兄能帮我解——这样师兄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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