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与他无关,他可真是冤枉至极。 客栈门前,落月弟子们领命散开,剑光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照水城主不知何时也找来了。 “不忘!”照水城主面露焦急,“照水剑这是怎么了?落月既然插手,我自是听从贵派调遣,有什么我能做的?” 宋不忘板着脸说:“城中可有其余渡劫?” “本来有一位北冥来的修士,可是几个时辰前北冥突然发来急信,似是有要事,人现在怕是已经在回北冥的路上了……” 这说的明显是姜轻。 安无雪眉头一皱。 姜轻赶回北冥了,在谢折风醒来之前,整个照水城只有秦微一个渡劫期…… 宋不忘道:“城主尽量让照水城民远离剑阵方圆之外,树立结界,莫要靠近照水剑!法阵若当真有事,我等大成期无力回天,需确保凡人安危。其余仙修若有空闲,请于城中寻可疑之人或是魔修。照水剑阵多半被有心人动了手脚,此阵来之不易,我与师父必定不会让照水重蹈当年之危。” 安无雪见这两人交谈,一来一回十分熟稔,显然是认识。 宋不忘和照水城有旧? 远处,直入云天的照水剑震颤得愈发厉害,照水城上方的万里晴空倏地阴云密布,哪怕众人还未靠近照水剑,都已然感受到隐隐之中似有浊气于阵中激荡。 弟子们与照水城主尽皆四散,宋不忘回身,利落掐出法诀,御剑而起,拽着安无雪上了灵剑,只说:“宿公子,得罪。” 两人逆着灵力风流离照水剑越来越近,巨剑晃动的阴影笼罩目所能及之处,宋不忘稳稳当当地落下,反手持剑,讶道:“我急着赶来相助师父,御剑晃得很,宿公子只有辟谷期,居然如此稳当。” 安无雪颔首不言。 疾风吹得他发梢凌乱,衣袍猎猎作响。 他站在照水剑下,看着前方熟悉的阵纹网住混乱的灵气,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的浊气隐没其中,似有增多之象。 近处凡人屋舍已坍成一片,飞沙卷石,但秦微反应及时,周围已无人烟。 他想起当年旧事旧人,看着眼前少年持剑抱拳,那股熟悉之感再度冒出。 他蓦地明白过来。 姓宋。难道…… 宋不忘是…… 倏地——! 前方一声爆响。 只见秦微凌空后撤,照水剑阵落下数不清的剑影,剑影竟不似过往那般清澈凛冽,反倒裹着丝丝黑气。 秦微冷着脸,挥剑而出,渡劫巅峰威压倾盆而下,雄厚灵力撞上万千剑影。 灵力相撞,带着浊气的剑影被猛地截断,秦微被冲得往后而去,一个翻飞落地,单膝着地,剑尖刺入地面。 狂风不止,宋不忘顾不上安无雪,登时借力而起,出手拦住那些漏网之鱼般的细碎剑影。 这分明是照水剑阵的剑光,此刻却浸染浊气。 安无雪被狂风吹得险些往后一跌,他快步冲至秦微身侧,拿出普通灵剑,注入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剑尖插入地面,稳住身形。 “秦微,”他喘着气,“此地几处阵眼被人灌入浊气,浊气已入阵心——” “果然有人要在背后祸乱照水城……阵中居然当真有浊气,”秦微转过头来看他,嗓音低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剑阵是当年我们一起耗费数月时间布下,照水城大魔尽皆陨落,哪里多出来的半步登仙的妖魔!?” “安无雪。” 安无雪一怔。 他醒来之后,人人都喊他宿雪,安无雪这个名字从来只出现在他人的茶余饭后中,甚至只会是“那个首座”。 照水剑下,他听到秦微这般喊他,久违的酸楚感浮上心间。 他赶忙低下头,不想让秦微发现自己红了眼眶。 秦微问他:“你当年究竟瞒了我什么!?” 他避而不答,倏地问道:“宋不忘是水鸣的孩子?” “你倒是眼尖——” “你让他走,”安无雪斩钉截铁,“他绝对不能看到剑阵下镇压的东西。我留在这,你不善阵,我告诉你剑阵玄奥。” “我已经信你一次了。” 安无雪沉声道:“让他走!!!” 他一时情急,握剑的手一松,剑阵灵力震荡之下,辟谷期的灵力不堪一击。 他被带着灵力的狂风吹得五脏六腑都在震荡一般,猛吐一口鲜血。 秦微下意识想扶,刚伸出手,却又神情一抽,马上收手。 这时,宋不忘挡住了那些细碎的剑影,正待过来。 安无雪紧握剑柄,嗓音发哑:“让他走。” 秦微盯着他看了一会。 在宋不忘靠近的那一刻,他咬牙,还是说:“东南方浊气最浓,恐有意外。不忘,你去那边守着。” “可是师父,这位宿公子只有辟谷期,留在这会不会很危险?而且照水剑……” “去!” “……是。” 少年凌空御剑的身影消失在东南方,狂风愈发骇人。 整个照水剑上空阴云密布,剑阵范围内,无数剑光闪动,剑阵战栗! 一道浊气冲天而起! 浊气之中,似有一红衣女子身影若隐若现。 那红衣女子不似活人,而是一道神魂。 魂魄淡淡的,仿若踏于浮空,婀娜身影自浊气中缓步而出。 每一步都震开了秦微方才在近处施放的结界术法。 ——半步登仙的大魔! 她本体似是仍然被镇压在剑阵之下,可神魂已能调动周围浊气为自己所用。 天地震荡。 安无雪对此已有预料。 他叹了口气。 秦微猛地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神色又惊又怔。 红衣女子几步走近,容貌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与宋不忘有六分相似的眉眼。 安无雪垂眸,看着那些被吹过自己脚边的沙石,如同看到了千年长河里的细碎流沙。 幸好。 幸好秦微愿意最后信他一次,驱散照水剑四方的凡人和普通修士,支开宋不忘。 他身旁,秦微目视前方,望着那女子容颜,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楼夫人……” - 约莫一千一百年前。 照水城。 层层结界笼罩着整个城,结界上灵气飘荡,模糊了阴暗的天穹。 城主府外,灵阵运转,修士掠步而过。 安无雪坐于院中石桌前,随手拿着小石子,在石桌上画着阵法纹路。 四海万剑阵还只是一个构想,用万剑代替损毁的天柱是先人从未有过的尝试,古籍书卷翻不到任何可以照搬的法阵,他要在照水城落下第一把剑,已经研习阵法多时。 他低着头,琢磨着,听到有人的脚步声靠近。 他无需抬头便知来人,问秦微:“水鸣呢?” 秦微吊儿郎当坐下,说:“咱们楼城主那青梅竹马的师妹师成下山,他啊,接美人去咯。” 话音未落,院中又来了一男一女。 男子身量修长,一身素灰法袍,剑眉星目,面中带笑。 他身后跟着一个红衣女子,张扬明艳,同样在笑着。 “首座,秦兄。” 楼水鸣将人引至石桌旁,侧开身,将那女子推至安无雪和秦微眼前。 “这是我的师妹,宋芜。” 宋芜盈盈一笑:“安首座,秦峰主。” 安无雪眉头一皱。
第31章 他很快敛下自己的神色,转而轻笑一声:“宋姑娘,东沧海天柱崩毁,千万年来的浊气无镇物压制,四海临城是如今最乱的地方。照水城作为四海临城之一,内忧外患,剑阵一日未成,此地一日不宁。姑娘若是久居山门,不适此地,还请三思。” 竟然开口便是送客。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面上笑容尽皆一顿。 秦微回过头来朝他挤眉弄眼。 安无雪手中握着阵法典籍,笑容不减,笑意却不深。 他缓缓合上书册,故意没有理会秦微的“提醒”。 师弟忙着四方封魔,他协理两界和落月,虽在外人面前狠厉,却不怎么对身边人冷脸。 但如今照水城需要落下的剑阵是重中之重,他分得清公私,故而言辞直白了些。 楼水鸣稍稍上前,将宋芜拉至身后。 “首座……” “水鸣,”他打断了对方,“你我算熟识,我这才和你直言。我没有恶意,宋姑娘若是有意除魔,不若先去四方封魔驱浊,压压心气。” 宋芜怔愣之后,似是略有不服。 她眉梢微动,竟是推开挡在中间的楼水鸣,一步上前,不解道:“我自小是师门里天赋最高的,若论修行,虽不及首座玲珑玉骨,但好歹是个渡劫期,心气高有何不可?我相助照水,即便说不上雪中送炭,总能算是锦上添花吧?” “我来照水城的路上,还听到有人说安首座不仅杀魔修,落月山门前连仙修都斩,杀伐过重,无心无情,独断专行。可师兄和我说那是外人以讹传讹,首座君子端方,为人磊落——我如今怎么觉着外人说的没错……” 这回连秦微都皱眉了。 他不悦道:“宋姑娘,阿雪是为两界筹谋,你说他坏话就算了,怎么还当着面说啊?” 安无雪:“……” 他知秦微这句是用以缓和气氛的故意的玩笑话,只能无奈一笑。 楼水鸣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师妹,首座既说了不是针对你,也不曾对你言辞激烈,你不该如此说话。” 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又对安无雪说:“师妹她在仙祸刚起之时被师父护在山门内,不曾见过世间险恶,心性简单了些,她此番下山,也是因为修成渡劫,想助我一臂之力,还请首座莫要往心里去。” 宋芜“哼”了一声,把头撇到一旁。 楼水鸣又说:“师妹良善,我也会教她世事,首座可否让她留下?” 安无雪思忖了片刻。 楼水鸣和秦微都等着他开口。 他叹了口气:“我知宋姑娘一片好心,只是担心宋姑娘涉世不深……罢了。” 他嗓音一停,觉得自己这般强硬确实没有什么说得上来的缘由。 “确实是我有些果断了,方才所言,见谅。” 他复又挂上笑容,对宋芜说:“宋姑娘是水鸣的师妹,往后在照水,还请凡事与水鸣商量商量。”算是松口同意了。 宋芜高高兴兴地来,却被安无雪浇了盆冷水,没了寒暄的兴致。 她嘀咕了一声:“莫名其妙的……” 转身便走了。 “师妹!” 楼水鸣看着人跑走,又回头看了一眼安无雪:“首座,我……” 楼城主是照水城每个修士都赞不绝口的款款君子,鲜少遇到这般突如其来的为难之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地左右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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