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问心冷笑道:“反正我已经输了。安无雪,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你可是要杀了我?” 安无雪回过头来,平静道:“你确实罪该万死,但你已经说了我想问的,接下来如何处置你,自有北冥城和落月司律峰定夺。” 他又看向曲忌之。 “曲小仙师,我对曲氏门庭不太熟悉,但我需要无情咒解咒之法……” 曲忌之颔首。 他只是刚才被曲问心提到之时愣了愣,此刻已经完全又是一副优哉游哉万事不过心的随意模样。 他说:“我会为首座取来。” 他也不耽搁,话音未落,人便已经走了。 裴千本就是因为和曲忌之连着那灵绳才跟来,此刻自然也跟着曲忌之离去。 牢狱之中只剩下安无雪和姜轻两人,还有那飘动的浮尘。 四方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曲问心失了所有的力气,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安无雪不再管她,无声的同姜轻一道走出密牢,这才说:“今日当真是劳烦姜道友了。” “明日酉时。”姜轻只笑着说。 安无雪作揖道:“必定赴约。” 两人相视而笑。 安无雪正想告辞,余光之中,却瞥见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来人也没想躲,就这么缓步走了过来。 分明是在城主府中,出寒仙尊居然拿着那令两界闻风丧胆的出寒剑。 远处看守密牢的弟子听不见这边的动静,却能瞧见仙尊身影,赶忙跪下。 谢折风只是挥出灵力将弟子们拦住,根本没有理会他们。 他望着安无雪,嗓音低沉地问:“师兄审完曲问心了?” 安无雪敛下笑意:“嗯……” 谢折风却面色一沉——刚才他远远看去,就瞧见师兄和姜轻有说有笑。 怎么他一来,师兄就不笑了呢? 他没忍住,问道:“师兄审问曲问心带上姜轻,是因为对姜轻有所疑虑吧?如今疑虑查清了?” 安无雪眸光一转。 他隐约觉着谢折风语气有些怪,但谢折风问的话并无问题,他说不出哪里怪。 他张口想答:“对——” “是的,”姜轻抢先道,“宿雪还特意查了我的丹田,看了我的识海,若是仙尊还要查别的什么,我也乐意配合。” 谢折风咬牙:“师兄也看了他的识海?” “我——”我并没有进入姜轻的识海,同看你识海是不一样的。 “嗯,”姜轻又即刻道,“不仅如此,我和宿雪交了底,我所隐瞒之事,其实是我曾经捡到过南鹤仙尊的传承,若要细算,我还是仙尊和宿雪的半个同门。” 他“哎呀”一声,惊喜道:“说起来,我是不是也可以叫宿雪一声师兄?” 安无雪一愣。 和他同宗的人有很多,落月峰上下都是他的同宗。 可若说是同门……他确实只认谢折风一人。 不论前因与后果,撇开情爱,他和谢折风确实是自年少便一同斩妖除魔,一起走过风雨飘摇的乱世的同门师兄弟。 这世间…… 无人能替。 他想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姜轻便已经看出来了,好意道:“宿雪只有仙尊一个师弟,我也喊你师兄,也许会惹仙尊生气。若是让你为难,那还是算了。”
第113章 安无雪确实有点为难。 但话都让姜轻给说了,对方刚刚还被他冒犯过,又帮了他,于情于理,他再多说什么都不好。 他只是一笑置之。 可谢折风脸色却更难看了。 出寒仙尊平时就不常笑,看守密牢的落月峰弟子远远见着谢折风身影,就一直脊背挺直地站着,生怕仙尊突然走过来——现在还不敢动弹。 谢折风这么沉下脸,那些弟子纷纷胆战心惊。 安无雪眉头一皱,赶忙对姜轻说:“姜道友,若有要事,你可以直接传音于我。我从曲问心那得知之事,还要同仙尊相商,先行一步。” 他和姜轻说传音的时候,谢折风双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可他下一句提到了要同谢折风离开,这人面色缓和了一些。 下一刻,谢折风直接挥起灵力,拉着他离开。 城主府占地广阔,但对于长生仙而言,不过片刻方寸。 安无雪甚至没来得及听清姜轻的告别之言,眨眼之间,满院梅花映入眼帘。 困困被他们的突然出现惊到,乍然起身“呜呜”地嚎叫了一声。 北冥深冬积雪直至入夏才会消融,满地厚雪全是困困的脚印。 天光微暗,院中花灯在风里摇晃,照出谢仙尊颇为阴郁的面容,竟像是晴天之下只此一朵的乌云。 安无雪分明已经站定,这人却还是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 他困惑多于不悦,因此没有立刻甩开这人。 他悠悠叹气,问道:“是我今日审曲问心时,哪里越了身份和规矩,让师弟不开心了?” 谢折风微愣。 他眸光晃了晃,阴郁之色瞬时褪去,急忙道:“师兄不生我的气我都很是喜乐,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是因为那姜轻——” 那姜轻什么? 谢折风不知如何说。 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憋闷与难受。 顽固的心魔已经寻着时机,在他的识海中猖狂地引诱着他。 他好不容易压下不该属于他的暴戾,理智归来,可他张了张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立场与资格置喙这些事情。 他先前怕安无雪让自己忘情,把自己推远。 现在怕安无雪漫漫人生中,挤入另一个人的影子——而那个人不是他。 但如果那人不是他……他能如何吗? 他是他的师弟。 也只是他的师弟。 就连同门之谊,都是千年晃眼而过,直至此刻才得来不易的关系。 谢折风没能说下去。 但他双眸愈发幽暗,抓着安无雪手腕的力道愈来愈大。 安无雪却更为茫然。 他一瞬间以为谢折风在委屈。 可谢折风怎么会委屈呢? 他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只好说:“我带姜轻一起去审曲问心,此事我昨夜是同你打过招呼的。” 身前之人稍稍垂眸,双目微红。 这时,困困几步来到了安无雪脚下,蹭了蹭他的脚踝。 安无雪甩开谢折风,弯下腰把这个飞起来都懒得的小东西从积雪中抱了起来,顺了顺困困的毛发。 他平静道:“师弟随我进屋吧,我确实有要事必须和你说。” 他就这样转身,打开房门,抱着困困走进屋。 一如当年。 没有合上的房门瞬间安抚了谢折风,一句“随我进屋”就把他识海中那和他争斗了八百年的心魔打趴下。 他双眸之中戾意尽消,就这么无声地跟着进了屋。 房门关上。 谢折风随手一挥,卧房四方便落下了温暖的火精。 火精光华伴随窗边倾泻而入的天光,洒在安无雪的侧脸上,将明光照进了谢折风心中。 他忍住了继续追问姜轻的冲动,说:“曲问心说了什么?” 安无雪本就想谈及此事,可开口之时,他还是滞了滞。 他该从何说起呢? 他一开始是想直接找曲问心问无情咒的事情的,结果在此之前又知道了南鹤仙尊入落月前的身份,最终得出的消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千头万绪,他干脆放弃梳理,转而反问谢折风:“今天在密牢中,姜轻和我说了不少事。刚才他在你面前粗略提了一嘴,你可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嗯?”安无雪洗耳恭听。 “师兄有心悦之人了?” “……?” 困困在茶几上翻了个身,肚皮朝上躺着,圆溜溜的眼睛先是转向左边的安无雪,再转向右边的谢折风。 “呜……” 什么乱七八糟的? 安无雪在谢折风的目光下,茫然而又生气道:“仙尊,我要与你说的,是两界大事。” 谢折风眼神轻闪。 “我……” 安无雪恍然。 从前满心满脑是眼前之人的是他。 他如今已经不愿再碰情爱之事,这人却成了当年的他。 天命当真是会讲笑话。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干脆不管这人,接着说:“你可还记得,除了如你这样登位的仙尊,落月峰弟子姓名,皆在弟子册。” 男人似是在打量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点头道:“是,我在弟子册上的名字是尊号和剑名。” ——出寒。 “姜轻几百年前在冥海深处,捡到了一个约莫一千多年前的灵囊,里面有着些许落月峰和阵道传承,还有一个碎裂的落月弟子玉牌。玉牌上的名字是——曲闻道。” 谢折风乍然回神,皱眉道:“弟子册上没有此名……姓曲?” 安无雪点头:“是,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曲闻道就是……师尊。而我从曲问心口中,问出了师尊身为曲闻道时,在北冥的过往。他……” “……” 天色越来越黑。 又是一阵轻风扫过,梅花院落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又是几盏花灯亮起。 清澈的嗓音隐隐从房门中娓娓冒出,却被结界拦在了数不清的梅花里,带着那些往事,深埋在彻骨冰雪中。 困困在屋内待得无聊,走到了安无雪床头挂着的和自己相似的花灯前,拨弄了一下又一下旁边的莲花灯。 不知过了多久。 安无雪将所有事情告知谢折风,唯独隐下了无情咒一事。 还未收到曲忌之来信,在无情咒解法未定之前,他并不打算让谢折风知道神魂中无情咒的存在,以免横生枝节。 谢折风一直听着。 他一开始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时不时旁敲侧击地提起姜轻,可之后他听到了断剑一事以及其中和曲氏千丝万缕的联系,神色也逐渐严肃。 安无雪说完后,问他:“登仙路毁,但背后那人在千年前就和曲问心说——你是个例外。” 谢折风确实是四方天柱崩毁之后唯一一个登仙之人。 “我记得你先前也同我说过,你杀我……” 他嗓音一顿。 谢折风也登时神色一紧。 他们其实已经谈过斩灭安无雪生机的那一剑。 可这说到底确实是永远无法在安无雪心尖拔除的刺,每每提起,总是有些伤心。 安无雪垂眸,默了片刻,镇定下来,用眼神止住谢折风想要开口的举动,接着说:“你说你杀我,是被心魔左右。我那时便想细问你,只是后来诸事纷杂,一时忘了。” “你既然在雷劫之时就有心魔,当时是如何登仙的?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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