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力西斯戴上了医用手套,掀开沉明河的斗篷之后拉下了兰斯身上松垮垮的袍子露出他皮包骨头的身体上狰狞的伤口,“撕裂伤,神经末端坏死,我在书上看到过古代对犯有叛国罪的虫才用这种手段,行刑的目的更侧重威慑。双翼齐根撕裂后他还能够活着已经很幸运了,我收回之前说的话。” 沉明河拉高斗篷盖住了兰斯的伤口。 伊力西斯说:“他够雌虫,我自愧不如。” 她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后启动了医疗器,“尊贵的雄虫阁下,请先出去,我要给你的雌虫做全面检查,看看皮下是否有双翼残留组织,如果有残留且有足够的活性我可以提取出来进行组织培养,说不定能让他重新拥有双翼,只要有翅膀,一切都好说。我可是要抽血的哦,雄虫阁下看了怕怕。” 沉明河:“……麻烦你了。” 伊力西斯不雅地耸肩,对着诊疗床上的兰斯抱怨:“你看明尼斯特雄虫阁下多无趣啊,开个玩笑竟然回得一本正经,我怀疑他情绪稳定得可怕,是那种你当着他面绿他,他当场都不会暴跳如雷的虫。” 回应她的是沉明河拉开帘子走出去的声音。 伊力西斯低声笑了笑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戴起了眼镜开始给兰斯做着检查,论专业素养她是不会差的。 诊疗床上的兰斯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灰蒙蒙的瞳孔里没法反映出他心中的任何情绪,唯有紧握住沉明河斗篷的手泄漏了分毫,斗篷上有沉明河的味道,干净清爽,是不是如他本人一般? 从诊疗室里出来沉明河径直走进了旁边的厨房,看到料理台上一个植物的根茎,他朝着诊疗室的方向说:“伊力西斯,桌子上那个粉薯我吃了。” “行。” 伊力西斯的回应。 粉薯长得有点像木薯,但不是硬质的皮,刮掉薄薄的外皮后内囊是漂亮的粉色,只有在医生这里沉明河才蹭到点新鲜植物吃,虽然没什么水分,粉渣渣的像是在啃粉笔,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植物,不是制作原料不明的营养膏。 割了指头长一块捏在指尖,沉明河走出了厨房,豁然见到诊疗室的帘子拉开了,直接就看到伊力西斯用锋利的手术刀刃破开了兰斯后背的伤疤,从他的视角只能够看到伊力西斯用镊子在伤口里不断搅动。 沉明河秀挺的眉动都没动,安静地看着伊力西斯动作,等雌虫医生干完了,他才出声问:“你上麻药了吗?” 伊力西斯累得够呛,闻言翻了个白眼,“你竟然不关心关心我?” “呃。”沉明河没有半点解风情的意思,再问,“麻药用了吧?” “用了用了,不然他就要叫了好吧。”伊力西斯郁卒,“上次我给莱德缝伤口,你怎么说来着,雌虫的承受能力强,用了麻药会有钝感影响肢体反应,最好不用。” 伊力西斯啧啧不断,“你就说,是不是你说的?” 沉明河摸摸鼻子。 伊力西斯小心翼翼地托起了一个载玻片,“你就祈祷这里面有吧。” 她诊疗床上放了一管创面喷雾,“我去看看,你家雌虫的伤口你自己处理吧。还真是自己的才知道心疼。” 沉明河握住了喷雾剂,视线垂落到兰斯的脸上,因为这个小手术他脸上仅有的血色尽退,苍白如纸。
第07章 007 对于虫族来说,不,应该是对于雌虫来说,双翼是身体中不亚于大脑和心脏的重要器官。翅膀里遍布毛细血管,不管是鳞翅的蝶族、娥族,还是膜翅的蜂族、螳族,亦或者翅膀退化的甲虫族,翅膀的触感都近似于皮肤,和沉明河在地球上见到的昆虫截然不同,这也更加加深了他穿越成虫族雄性的思维认知。 猴子能够变成人,另外一个造物空间里虫子变成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雌虫的翅膀又叫做骨翼,根部神经密集,这个部位敏感又脆弱,哪怕上了麻药,手术的过程中兰斯依旧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 细碎压抑的呻|吟被他含在口中,下唇已经咬得血肉模糊。 “你的这个雌虫非常能忍。”背对着沉明河用显微镜观察着提取组织的伊力西斯说:“佩服佩服,是我见到的第二个能忍的虫。” “还有一个谁?”居家机器人滚了过来,它一路都在打扫,现在已经贴着沉明河的脚,他走一步它擦一步,不仅能够深度清洁,还能够在没人搭理主人的时候做个优秀的捧哏。 “夏利特老爹啊。” “夏利特老爹是个牛掰的雌虫。”机器人木得感情的电子音进行夸奖。 机器人的捧哏少了人情味,挠不到伊力西斯的心里面去,她不爽地嘀咕,好无趣雄虫啊,为什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瞅瞅这无趣的雄虫在做什么。 伊力西斯扭头看向身后,当即忍不住咋舌,觉得自己真是多嘴当电灯泡了,雄虫阁下的情趣不针对她而已,她还是闭嘴吧。 诊疗床上,沉明河半抱着兰斯给他上药,鸭嘴似的扁平喷嘴喷出细密的药雾覆盖在可怖的伤口上,药雾接触到空气很快凝结,变成了一层仿生皮。沉明河做的细致小心,但药雾接触到皮肉外翻的伤口时兰斯依旧疼得瑟缩,在沉明河的怀中控制不住的战栗。 沉明河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从背脊上的伤口移走落在了兰斯紧咬的嘴唇上,拇指轻轻在血肉模糊的下唇上磨搓,他的眼神幽暗晦涩,深潭静水的表面下有着难言的疯狂……兰斯抑制不住的细细呻吟唤回了沉明河的理智,他翘起大拇指看到上面沾染的血水,平静地扯了一张纸擦拭干净,机器人丝滑流畅地滚到了脚边,沉明河一言不发地把沾着血液的纸扔给了它。 机器人木得感情地感谢。 沉明河拿起沾满消毒液的棉布轻柔地擦拭兰斯下唇上的伤口,看着伤口上的血液被擦干净,细碎额发挡住的眼终露出满意,刹那便冲淡了晦涩之下难以言说的恶意,那只乖张的凶兽似被套上了锁链懒洋洋地蛰伏到心底深处最黑暗的角落。 抬起头时,沉明河的眼神温柔恬静,按下喷雾给兰斯伤口蒙上一层仿生皮肤。 他无奈地说:“你傻不傻啊,不吭声怎么博得我的同情?” 兰斯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是黏腻的冷汗,几绺银色发丝贴在面颊上显得格外脆弱,他虚弱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自嘲,却依旧伪装着顺从,“习惯了,觉得叫出来没有意义。” “谁说没有意义。” 兰斯睁开眼睛,蒙着灰翳的眼睛没有焦距却能够准确看向沉明河,他神情柔顺,眼角眉梢流露出信赖,唯有银色的长睫似不甘不愿的轻颤。 “可以转移注意力,可以发泄内心的痛苦。”沉明河俯身,情不自禁地在兰斯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还可以博得我的同情怜悯,给你更多的信任和自由,银色的雌虫我更喜欢你顺从的外表下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厌恶、倔强和不甘,好好养病吧。” 额头上轻柔的触感出现得猝不及防,兰斯藏在斗篷下的手猛地收紧。 胸腔内心脏砰砰砰跳动,没什么比伪装被轻易揭穿更加令他惊惧,他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却被雄虫漫不经心地戳穿。 脑海中描绘的画像再次推翻。 好色无耻?残暴疯狂? 还是战斗素质优秀、洞察能力敏锐且温柔克制的,才是他? “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有的是时间好好琢磨我。” 沉明河眼中闪着兴味的光,哪怕兰斯看不见他依旧能够感受到沉明河没有掩饰的目光,他觉得自己被野兽盯住了,而他只是野兽眼中破破烂烂尚且能够把玩的洋娃娃。 兰斯在心里,在描绘的画像上狠狠画上了一笔——充满恶趣味的雄虫。 夏利特老爹说得对,一个安静的疯子。 沉明河整理着斗篷,手却准确无误地按在了兰斯紧握的拳头上,隔着斗篷他慢慢掰开了那只紧握的手,“睡吧。” 兰斯劝自己闭上眼睛,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我给他推注的药物里有镇静安眠的作用,大概能睡一个小时。” “好看吗?” “挺好看的,很精彩,雄虫阁下真是棒棒哒。”看了全场的伊力西斯意犹未尽地坐了回去,她把培养皿放进了培养箱里,调节了湿度和温度,做这些的时候不忘说,“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要不是医生,我肯定打你。” 沉明河走到伊力西斯旁边看她操作,培养箱里放了五个培养皿,都有数字标注。 “不准医闹啊。”伊力西斯摘掉了眼镜,揉着酸乏的眼眶说:“果然是无趣的雄虫。好消息,你的小雌虫很幸运,我在他的伤口那找到了翅膀的组织残留。坏消息,残留的组织活性不够,能不能培养成功,我不知道,也不敢作任何保证,更不敢跟你说有多少成把握。” 沉明河闻言,眉头微蹙。 “B·216只有局域网,没办法上星网,不然找找我老师应该能……” 伊力西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估计找我老师也没有用,他的伤太重了,伤害他的人用盐水冲洗过他的伤口,尽量破坏组织,能够找到零星已经是天之大幸喽。” 红发的螳螂族雌虫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修长笔直的双腿向前迈出两步后又收了回来,她看向明河·明尼斯特,罕见的发现明尼斯特面露担忧,真是稀奇啊,认识他两年多了,头一次见他表现出关心谁。迈出的步子站稳,伊力西斯看向了睡着的雌虫,心中竟然涌现出了羡慕和嫉妒,曾几何时她也如此被雄虫关心过…… 螳螂雌虫恼怒地抬起手驱赶内心烦躁的情绪,向后退了一步不由分说地拉过了沉明河,“走了走了,咱喝一杯。” ··· 看着桌子上的空气酒,沉明河是拒绝喝一杯的。 B·216液体昂贵,纯净水稀少、酒更少,能够让雌虫沉浸在醉生梦死中的是酒精气体,沉明河前面就是这样一杯灰白色涌动的气体,哪怕不一饮而尽,气体也正一点一点挥发在空气中,厨房渐渐充盈了酒气。 伊力西斯正一杯一杯往喉咙里灌浓缩的酒精气体,这位螳螂族雌虫据说是因为爱情才选择了自我放逐,自愿困守在流放之地。 “我妈说得对,雌虫就应该专心搞事业,螳螂族搞爱情是没有好下场的。” 过来人的说教,沉明河沉默以对。 伊力西斯抬起眼,被酒精熏红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沉明河,她们螳螂族对雄虫的渴望是繁衍杂糅着贪婪的食欲,是根植在基因中的原始编码。 螳螂族的追求之于雄虫来说是裹着蜜糖的毒药。 沉明河默默把酒杯推给了伊力西斯,“没喝过,再放就散在空气里了。” 伊力西斯拿起酒杯,盯着沉明河一口一口喝掉了酒精气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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