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寿点点头。 事不宜迟,谢兰辞和刘寿当即便进了宫。 皇帝寝殿掩着门,李舒瑜的近侍站在门外,在看到谢兰辞和刘寿后,笑着迎上来。 小太监恭恭敬敬向二人问安,“谢大人,刘大人。” “陛下在吗?”谢兰辞对小太监道,“我们有事要见陛下。” “在的,”小太监暼了暼身后,“奴才这就去通传。” 小太监说罢,转身推开殿门,小跑着进去,朝里大声喊道:“陛下,谢大人和刘大人来了!” 谢兰辞看着在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心头起了一丝怪异——以前他来李舒瑜寝殿从来不需要通传,都是直接进去。 谢兰辞随后又想,以前李舒瑜年幼,他需要经常出入李舒瑜寝殿照顾李舒瑜,就免去了通传。而如今,李舒瑜已经亲政,他毕竟只是臣子,通传一下也是应该的。 谢兰辞和刘寿进去的时候,李舒瑜正在整理御案上被茶水打湿的奏折,神色有些许慌乱。 “怎么这般不小心?”谢兰辞上前帮李舒瑜收拾。 李舒瑜无辜地笑了笑,朗声道:“朕的袖子长了,一不小心就甩到茶杯了。” 谢兰辞把沾了水的奏折拿给小太监,“去找个地方把奏折晾干。” “是,”小太监带着奏折出去,将门合上。 李舒瑜用丝巾擦干手,问谢兰辞:“太傅和刘大人找朕有事吗?” 谢兰辞将刘寿在发现来路不明官银一事告诉李舒瑜。 “竟有这种事!”李舒瑜听了后很震怒,拍案而起,“这些人连官银也敢贪污,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刘寿道:“暂不清楚那二人包袱里的官银属于何地,或许不止一地有这种情况,臣以为——” “陛下认为此事该当如何解决?” 谢兰辞出声打断刘寿的话,他看着李舒瑜,等李舒瑜给出解答。 他不是故意不愿听刘寿的对策,而是李舒瑜已经亲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由着臣子去想去做,李舒瑜应有自己的判断和衡量。 李舒瑜深思片刻,给出自己的想法,“太傅,朕认为应至上而下清查各地官银数目,不过,朕不打算暗地里进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而是大张旗鼓地查。” “陛下,万万不可!”刘寿急道,“若是让各地官员提前知道要核查官银数目,只怕最后的结果会是一分不差。” “刘寿,朕话还没说完呢。”李舒瑜道,“朕就是要给时间让他们把缺失的官银补上,免得像之前临安知府蔡邈那样,宁死也不愿老实交代,不仅什么也问不出来,官银也没能找回,给朝廷造成一大笔损失。朕这次是要敲山震虎,同时让那些人知道,是朕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再有下回,绝不轻饶!” “臣也是这么想的,”谢兰辞道,“之前蔡邈府上缺失的那批官银,现在也没能查到他到底花哪儿去了,那么大的数额,他自尽得蹊跷,背后定是有人在指使他,用这些银子干危害大梁根基的事。” 李舒瑜道:“这就需要太傅和刘大人继续去调查那两个携带官银的妇人,此次务必要查清楚丢失官银的流向,那些官银到底被用于何处,若有消息立即向朕报告。” “臣领旨。” 话音刚落,殿内的屏风后突兀的传来细小响动,像是踩到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谢兰辞看了过去。
第114章 李舒瑜和刘寿自然也注意到了屏风后的动静。 李舒瑜脸色微变,站起身解释道:“御膳房养的猫跑过来了,许是在殿里乱窜呢。” 李舒瑜这话说得有些欲盖弥彰,谢兰辞能感觉到,不是猫,而是有个人躲在屏风后面。 皇帝说谎,他做臣子的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拆穿。 谢兰辞收回目光,对李舒瑜道:“天色不早,臣和刘大人就先退下了。” 听到谢兰辞告退,李舒瑜明显松了口气,慢慢坐下来,“好,太傅和刘大人退下吧。” 谢兰辞转身离开,在跨过寝殿门槛时,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屏风处。 只这一眼,便令谢兰辞瞳孔骤缩。 屏风下露出了一截衣摆,好巧不巧,和谢钦今日穿的那身衣裳的料子竟然是一模一样! 难道里面的人,是谢钦? 谢兰辞走出寝殿,如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回过神。 楚骁走之前就曾提醒过他,谢钦单独去见过李舒瑜。 这是他从没想过会发生的局面,他最信任的人,和他所效忠之人似乎背着他结成了某种关系,防备于他。 念及此,谢兰辞思绪乱成一团糟,耳畔模模糊糊听到身旁的刘寿在小声嘀咕。 “奇了怪了,御膳房什么时候养猫了?” 谢兰辞没有搭话,只一步一步往前走,他心乱如麻,步伐沉重。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上轿子回到府里的,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回了府后,谢兰辞去了谢钦的院子,在谢钦的屋里坐下来等谢钦。 他想听谢钦的解释。 在谢兰辞心中,谁都可能背叛他,但谢钦不会。 他想,说不定是巧合,是那人刚好穿了和谢钦一样的衣裳。 可这借口,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巧到谢钦刚好进了宫,巧到一样的衣裳,巧到李舒瑜听到动静后会心虚。 他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把谢钦当做家人,对谢钦没有保留,让谢钦涉及谢家所能接触到的方方面面。从他十多岁进入朝堂,一直都是以李舒瑜和大梁为先,甚至把李氏江山看得远比他自己和楚骁都要重要。难道他错了吗? 心口传来一阵阵钝痛,谢兰辞手撑在桌案上,咬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强忍下身体的难受。 天快黑时,谢钦回来了。 谢钦从外推开房门,在看到谢兰辞后,脸上有了一丝意外,但很快被寻常的神情所掩盖。 “公子怎么过来了?”谢钦抬脚走进来。 谢兰辞没说话,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谢钦。 谢钦在桌边倒了一杯水,放在谢兰辞身旁,问道:“公子是有事要吩咐我去做吗?” 谢兰辞没有喝谢钦倒的水,他看着眼前熟悉的衣摆,更是心灰意冷,浑身提不起劲来,两度张口才发出声音,“今日我进了宫,就在你走之后。” 谢钦微顿,而后在谢兰辞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口道:“公子也进宫了,是有事要禀报陛下吗?” “是,”谢兰辞抬眼看着谢钦的眼睛,开门见山道,“我看到陛下寝殿里躲了一个人,那个人躲藏得不够好,露出了衣摆的一角,和你今日所穿一模一样。” 谢兰辞语气平静,看着谢钦的目光淡淡,像是再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谢钦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而后他松开手,低下了头,久久没有回话。 谢兰辞同样没有继续说下去,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屋外呼呼作响的风声。 谢兰辞没有责难和质问,也没有表露出丝毫怒意。可谢钦却知道,谢兰辞此刻已是非常生气和失望。 谢钦不是旁人,他待在谢兰辞身边二十余载,他清楚谢兰辞的脾气秉性,明白他家公子在极力压制着不好的情绪。 谢钦站起身,来到谢兰辞面前,而后跪了下来,心如死灰承认道:“那个人是我。” “谢钦!”谢兰辞吼出声。他撑了多时,早已几近崩溃。 谢兰辞闭了闭眼,神色痛苦又哀伤,对谢钦道:“其实,哪怕你撒个谎说不是你,我都会信。” “对不起公子,属下辜负了你的信任。”谢钦将头垂得很低,无颜再面对谢兰辞。 “为什么?”谢兰辞双眼微红,嗓音哽咽,他怎么也想不通谢钦会背叛自己,他问谢钦,“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我哪里疏忽了,对你不够好吗?” 谢钦摇头,“公子待谢钦如亲人,只是我身上承着别人的恩情,有万般不得已。” “恩情?”谢兰辞缓缓站起来。 谢钦道:“五岁那年,我流落街头,差点就被冻死了,是先帝路过救了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让我想办法进入谢府,做他的眼线。” “先帝?原来那么早就……”谢兰辞承受着心口处撕裂般疼痛的折磨,谢钦的每一句话都是扎向他心上的一把刀,寒冷又锋利。 原来他一直以来视为亲人的人,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带着目的,是别人的耳目,原来先帝也不曾信任过谢家。 谢兰辞深吸一口气,回忆了过往出现过的蹊跷之事,道:“当初先帝知道李舒珩下毒,也是你告的密吧?” “是我,“谢钦说完,又急切补充道,”可是我只告诉先帝下毒的人是李舒珩,没有提及公子半点。” 谢兰辞不禁仰面苦笑,“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谢钦自知自己无法被谢兰辞原谅,但还是想解释一番,“公子,救命之恩属下不能不报,可这么多年,不管是对先帝还是陛下,我从来没有说过任何对公子不利的话。”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便是谢钦背叛他的苦衷? 尽管如此,谢兰辞可以理解谢钦背负着救命之恩的无可奈何,但仍然没办法谅解谢钦欺骗他二十来年的事实。 “先帝去世后,你和陛下又是怎么联系上的?” 谢钦抬起头看着谢兰辞,回答道:“两年前,不过陛下他似乎一直就知道我是先帝的线人,只是之前未曾联系过我。” 谢钦的背叛,和李舒瑜的不信任,交织在一起,让谢兰辞痛苦万分,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微微躬身,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在衣裳上。 随后,他看见谢钦惊恐万分的表情,听到谢钦朝外大喊唤人过来。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谢兰辞的眼睛渐渐不够清明,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好疼好疼,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倒了下去。 他的心被人一刀刀挖出血肉,而他多年最亲近之人就是那执刀者,冷酷无情且狠心。 这一刻,他明白了谢迁为何会放弃官职离开京城,是真心错负,是失望至极。
第115章 谢兰辞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夜里,他依然头脑昏沉,身体沉重,模模糊糊间看到床边坐了个人。 房内的烛火亮得有些刺眼,谢兰辞缓了片刻,视野才慢慢清晰起来。 床边坐着的,竟是李舒瑜。 李舒瑜察觉到他醒了,弯腰靠进了些,欣喜道:“太傅终于醒了,要喝水吗,还是想先吃东西?” 谢兰辞刚醒还没有精神,加之内心痛苦,他不想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舒瑜。 这么多年他费尽心血去引导李舒瑜做一个合格的帝王,然而他好像今日才第一次真正认识李舒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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