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探亲刚回来,那天御书房的事你可有听说?” “什么事啊?” “大家都晓得,你竟然不知道!陛下要给楚将军赐婚,你猜楚将军向陛下求娶了谁?” “赐婚?谁,莫不是昭月公主?” “不是不是,他求的啊,是太傅大人!” “啊!这,他们两个……”两个宫娥对视一眼,随后同时捂嘴低声笑起来。 这两宫娥本以为四下无人,便越说越大声,她们的话悉数落入后面的谢兰辞耳中。 “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两个宫娥的嬉笑声被打断,她们转过身来,在看到谢兰辞脸的那一刻,心里冷不丁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行礼,“谢大人安。” “把你们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谢兰辞面色平静,嗓音依旧温和。 两个宫娥垂着脑袋,握紧手里的扫把,迟迟不敢开口,一番天人交战后,其中一位站了出来。 她有些害怕,低着头不敢直视谢兰辞,“奴婢,奴婢听人说,陛下要给楚将军和谢…谢大人您赐婚。” “荒唐至极!” 此番不是要给楚骁和安王之女赐婚吗?连赐婚诏书都是他亲自起草的,然而在这宫女口中,被赐婚的人怎么成了楚骁和他? 谢兰辞面露些许愠色,上前一步问那宫娥:“这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胡话?” 宫娥见谢兰辞脸色不好,立即跪下去,说话声音都在发抖,“奴婢是听御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说的,现在宫里都在说这个。” 谢兰辞只觉得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以为又是楚骁在恶作剧,打算先去面圣,而后再收拾始作俑者。 谢兰辞来到李舒瑜寝宫的偏殿,李舒瑜正撑头坐在一堆奏折的后面长吁短叹。 “陛下为何叹气?”谢兰辞走过去,指尖碰了碰桌案上的茶盏杯沿,随即吩咐一旁的宫女,“给陛下换壶热茶。” “诺。” “谢爱卿,”李舒瑜因为楚骁那事对谢兰辞心里苦恼,他知道谢兰辞最不喜与人牵连过多。明明好好的嘉奖功臣赐婚宣诏,怎么就给搞砸了。他抬头看了谢兰辞一眼,眼神躲闪,“朕,朕是看奏折看得乏了。” “陛下奏折都拿反了。”谢兰辞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假话,抬手欲将李舒瑜手里的奏折换了一个方向。目光触及到奏折上那让人眼疼的歪七扭八的字,一看就是出自楚骁之手。谢兰辞干脆抽出那份奏折,搁在一旁。 他问李舒瑜:“臣不在京中,陛下就是如此用功的吗?” 李舒瑜垂头丧气,片刻后道:“朕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谢兰辞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宫女端着茶盏推门进来,谢兰辞伸手接过,倒掉杯中温冷的茶水,给李舒瑜重新添了杯热茶,听李舒瑜讲那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 李舒瑜趴在桌案上,吐出一口气:“朕真没用,不仅把犒赏功臣一事搞砸,还连累了太傅你。” 对于宫中盛传楚骁心悦于他一事,谢兰辞心里也不大舒坦,毕竟他是真的不想和那位让人头疼的家伙牵扯太多。 谢兰辞颇为无奈:“陛下当时就应以抗旨不遵的罪名将楚骁拿下,天子赐婚,容不得他一个臣子拒绝。” 身为大梁皇帝,一言一行都得深思熟虑,顾全大局。李舒瑜心里也憋屈,他愁了好些天,不知道如何是好,“朕就想着,君子有成人之美,怎可棒打鸳鸯,把嘉奖变成伤了功臣的心,本打算让他一下子娶两个的,我话还没出口呢,他就抢着谢恩了,又怎知,他喜欢的是太傅你。” 谢兰辞纠正李舒瑜:“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烟花柳巷。” 谢兰辞的目光落在楚骁的奏折上,白纸上的字迹奔放撩草,毫无章法可言,还有涂涂抹抹的错别字,甚至纸面上还沾了滴油渍。 谢兰辞不禁皱眉,他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被写出来的,不过这作风倒是和字的主人胡作非为的形象非常符合。 谢兰辞收回目光,“他是拿我做借口而已,如此便不好再干涉他婚娶一事,让陛下为难,辱臣名声,他可真是打得好算盘。” 李舒瑜道:“那朕现在就下令,凡是议论太傅和楚骁赐婚一事的人,一律关押。” “不必,”谢兰辞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拿起墨块,给李舒瑜研磨,抬袖之间把碍眼的奏折从御案扫到了地上,眼不见为净。 李舒瑜不明白谢兰辞为何不同意将乱传消息之人拿下,他道:“只要抓上几个胡说八道的,也就没人敢妄议太傅了。” “法不责众,这事纯属无稽之谈,只有愚昧无知之人才会信,正常人都看得出这是楚骁的玩笑话而已,过几天便不会有多少人再提及,陛下到时再派人去将军府宣旨便是。” “希望如此,”李舒瑜点点头,而后又道,“对了,离国郡主接到了吗?” 谢兰辞挽袖,倒了点水进砚台,“接到了,安排在了谢府附近的客栈,明日便会进宫面圣。” 谢兰辞陪李舒瑜看了会儿奏折才离开,回到谢府天已渐黑。 谢钦等在门口迎他进去,“公子,楚将军说他……” 谢钦话还没说完,谢兰辞就应声道:“我都知道了,流言蜚语,不用管他,丢人自然会是他楚骁。” 谢兰辞还是想轻了臣民对大梁政治权力中心两位大人的关注和好奇,就这么几天,事实衍生出纷杂的谣言,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城中一热闹茶馆内,说书人拍了拍手中的惊堂木,“咱们上一回说到,士族公子益州游历,少年将军西南称霸,下面接着说这回了京城之后的故事。” 说书人喝了口茶,不紧不慢道:“这将军在益州与这位公子曾有过一面之缘,从此心中便埋下了情愫的种子,回到京城之后,朝堂相见,发现双方竟是政中之敌……” 一个时辰下来,这说书人越讲越悲伤,最后抹了抹眼角,站起来捂着心胸表情悲痛万分,给出了故事的结尾词:“将军穷追不舍终是心死,太傅深受其扰多年煎熬,这场不被世俗接纳的风花雪月,终究淡忘于历史的更迭之中,唯今日在下与诸位共喜优!” 堂下坐着的听客也跟着抹眼泪,被说书人的三言两语感动得一塌糊涂,开始往台上扔散碎银子。 说书人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面上仍旧保持忧伤,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恨不能讲个三天三夜,赚他个金钵满盆,凄美禁忌爱情在繁荣但民风并不开放的大梁非常有市场。 他眯缝着小眼睛,沉迷于一夜暴富的想象之中。 “我看,你说错了吧!” 后排一个舒朗的声音打破了说书人的美梦,说书人一愣,抬了抬下巴,台下众人也顿住扔钱的动作,反应过来后,纷纷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茶馆靠近门口的位置,一墨蓝色衣着的男子坐在八方桌边,手执一把桃花折扇,似笑非笑,风流肆意。 “我说,你谁呀?”说书人从台上走下来,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反驳他的人,楚骁遂合上手里的纸扇,站起身,任由说书人打量,神态狂傲不屑。 说书人头一次被人砸场子,他拍拍胸脯相当气愤,指着屋顶道:“我走南闯北说了半辈子的书,靠嘴皮子谋生,我哪点说得不好,有本事,你行你上啊!” 说书人越嚷嚷越激动,但他又能感觉到楚骁不是什么好惹的,便意图抬高声音虚张声势,找回场子。 “我是想上,可你们这小茶馆请不起。”楚骁抬了抬眉,边走边道,“我觉得你说得不对,是因为我看他们明明是彼此相爱,你为什么非说是将军苦恋太傅?” 楚骁眸间闪过一丝肃杀之气,他冷着脸命令说书人:“重讲!” 说书人被他吼得吓了一跳,心里害怕,红着脸梗着脖子道:“太傅大人知书懂礼,身份显赫,怎么可能因为难登大雅之堂的小情小爱便委身于人,这戏本子上便是如此排定的,不可以篡改。” “哦,是吗?”楚骁坐下来,朗声道,“我觉得谢兰辞明明高兴得很,不然他怎么会任由你们这些人随便编排他的私事。” 谢兰辞的名字被楚骁说出来,茶馆众人心里皆是一惧,说书人也安静下来,不吵不闹了。 所有人都清楚,当今太傅和骠骑将军的风流韵事从皇宫传入民间,普通老百姓只敢偷偷私底下谈论,说书的也只是用个官位代称,来编造些有的没的供大家娱乐。可面前这人竟然直接点出了故事的主角之一姓名,实在太过明目张胆!他都不怕被抓去吃牢饭吗? “来人,把这个胡说八道的说书人给我绑了。” 楚骁看这个说书人着实不顺眼,竟然会觉得他单恋谢兰辞,他像是那样的人吗?这戏本子他听着就心梗。 门外候着的侍从接到楚骁的命令,进来擒住说书人,把他五花大绑。 等被带到将军府前院,说书的才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竟然编故事编到了本人面前。 说书人没了之前和楚骁争执的底气,他佝偻着身体,四处张望高墙内的将军府,两腿打颤,担心自己出不去了,“将军饶命,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我胡说八道,我该死。”说书人说着就抬手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 “好了。”楚骁坐在躺椅上,神情悠闲,出声止住说书人自己打自己。 府里的婢女们把瓜子点心一一摆放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楚骁摆手让她们下去,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扔给面前的说书人。 “随便买的戏本子,开始吧,讲得好就放了你。”
第23章 初春时节,天气甚好。 谢府园子里的花争相绽放,连先前楚骁强送的那两株兰花也冒了新芽,谢兰辞安排人把它们挪到了书房长廊的边上。 闲来无事,谢兰辞打开书房最里面的木格,里面赫然放着满满一箱杂书,绝版的志怪奇谈、妖魔传说,以及当今大热的恋爱戏文,他都有收藏。 任谁都想不到,面上冷清自律的太傅大人最喜欢忙里偷闲吃甜糕,看话本子。 这些书大部分都是谢钦帮他买的,谢兰辞一一扫过,选了本封面好看的,他安逸地靠在长廊栏椅上,翻着书页晒太阳。 谢钦抱着一大摞书从外面回来,见谢兰辞还在府上,便问:“今日陛下设宴款待离国郡主,据说还有歌舞表演,公子怎么没去凑热闹?” “我忘了,”谢兰辞翻过一页,专注于书中的故事,语气平淡。 谢钦把怀里的书放在栏椅上,叉腰笑着道:“我看公子不是忘了,是压根儿就不想去吧。” 谢兰辞没回话,谢钦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谢钦比谢兰辞大个几岁,他从五岁就在谢府了,别人不了解谢兰辞,他可相当清楚他家公子的脾气秉性。谢兰辞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犯懒,近几年表现得尤为明显,也会烦恼于繁文缛节却困于身份不得不强迫自己去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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