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你说出来,娘不是那种无理之人,只是想打探一下他人品如何。” 程老夫人搁在案几上的手已经捏成拳头,压制住胸口的难受,努力扯动脸上皮肤,想给程慈摆出一个温和的表情,却失败了。 “是……是新科状元,谢惓。”程慈小声道。 “谁?!” 猛地拔高的声量差点刺破程慈耳膜,他揉着耳朵,茫然望着脸色五彩缤纷、从软塌上弹跳起来的程老夫人。 “怎……怎么了?”程慈小声问。 “怎么会是他呢?阿卿,这事娘也兜不住,得等你爹回来再说,你喜欢谁不好,怎么会喜欢他。” 程老夫人在屋内走了几圈,最后苦笑一下,什么暴躁,什么怒气,此时都化为无奈了。 谢惓,三元及第,刚踏入仕途,与四皇子交好,和丞相府走近,现在程慈又和他纠缠在一起。 程老夫人越想心越抖,连忙招呼在门外候着的嬷嬷,让她去门口看看程老爷回来了没有,若是他回来,让他赶紧来自己这屋一趟。 程慈也感受到他娘的焦躁,坐在软塌上不敢说话,只剩满眼茫然。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住进谢惓新买的宅子。 …… 程老爷下任回来,刚下马车,就见门口立着一个人。 “晚辈拜见程大人,” 谢惓听见说话声,转头就见程老爷从马车上下来,他连忙走近行礼,程老爷不仅品级比他高,还是程慈父亲,谢惓态度很是恭敬。 “谢编修怎么立在我府门口?”程老爷一摸胡须,好奇问。 谢惓授予编修一职,早在朝中传遍了,程老爷子知晓他和程慈是好朋友,还专门打听过。 “额…来给程小郎君送东西。” 谢惓垂着的宽袖遮住手里的东西,面对程老爷的询问,他难得有些羞赧。 “哦,那站在门口干什么,进去坐啊,一起喝杯茶,我命人将阿卿唤来,你们聊聊。” 程老爷子什么都看得淡,唯独对读书一事看得重,他自己就是寒门出贵子,鲤鱼跃龙门,吃尽苦头才走到现在,对会读书的人难掩好感,尤其谢惓不仅会读书,还三元及第,还是自己儿子好朋友,这一想,程老爷子心都热了。 若是谢惓多和阿卿多亲近亲近,阿卿受他影响,想开了,好好读书,来年一参加科考,也给他考个状元回来,那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程老爷子光想想,都觉得死而无憾了。 程老爷子手都摆开了,谢惓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虽然不知道为何程老爷子这么热情,但谢惓想要讨好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两人你让我、我让你的进了程府。 程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刚走到半道,就听见程老爷标志性的哈哈大笑,他心情很不错。 “也不知道你怎么和我那儿子玩起来的,他脑子一天不用在正处,别哪天把你带坏了。” 谢惓落后程老爷一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没搭程老爷后面那句话。 开玩笑,一个是他喜欢的人的爹,一个是他喜欢的人,他能说什么,什么也不敢说,安静听着吧。 “老爷……” 张嬷嬷走近,发现程老爷身边还跟着一位青年,风姿绰约,端正方雅,弯起的嘴角带着和煦笑意,和程老爷聊得愉快,只是面容有些熟悉,张嬷嬷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没想起来…… 张嬷嬷停下脚步,这不是今日下午和少爷在柳树下……的那个青年吗?怎么都到家里来了。 张嬷嬷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身子一抖,哪里还敢再凑到程老爷面前说什么,转身往程老夫人院子快步而去。 “谢编修见解深远、学识广博,又是阿卿好友,平日若是有时间,多来府上坐坐。” 张嬷嬷听到最后一句话,两脚相绊,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而谢惓也没比他好多少,原本就提心吊胆,程老爷越夸他,他就越心虚,此时听到程姥爷的话,他只能陪笑。 “程大人谬赞了,晚辈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谢惓连忙拱手打断程大人的话,“时辰也不早了,晚辈该回去了,他日有时间,晚辈再上门拜访。” 程老爷望望天色,确实不早了,只能惋惜让管事送谢惓离开。至于刚才说的让人将程慈找来的话,两个人都忘了。 “夫人,” 张嬷嬷匆匆走进屋内,程慈已经不在,只有程老夫人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外面。 “嗯?老爷还没回来吗?”程老夫人转身,拧眉问。 “……回来了,只是……只是老爷带了人回来,两人正在前厅聊天。” “这么晚了,是谁啊?”程老夫人不在意问。 张嬷嬷神色却有些为难,她提起一口气,才嗡嗡道,“是新科状元,谢郎君。” “谁?” 程老夫人没听清,见张嬷嬷说得为难,还以为又是上门求老爷办事的人。 “今天下午和少爷见面的那位。” 张嬷嬷闭眼快速说完,垂首站在一侧,等老夫人回神。 “新科状元谢惓?!” “嗯。” “……他有脸上门,我倒是要去瞧瞧。” …… 程慈正在自己院子里观天望月,他爹身边的小厮远远跑来。 “少爷,老爷让您去前厅。” 来了,要完蛋了。 程慈脑子闪过这句话,摸了摸膝盖上绑着的软垫,眼睛一闭,壮士赴死般往前厅去。 “老爷觉得这新科状元如何?” 刚走到前厅连廊拐角,程慈就听到他娘在小心试探他爹,他脚步一顿,立在原地。 “学识高深,见解独到,前途无限,长得也不错,若是我们家有小娘子,我都想与他结个姻亲。”程老爷夸赞。 站在墙角的程慈嘴角翘起,当然了,他看上的人能差吗? 程老夫人被这话堵堵得难受,对程老爷的赞扬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 “夫人匆匆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程老爷刚才和谢惓聊了会,心情敞亮,说话时脸上都带着笑意,程老夫人犹豫一会,摇头,“无事,只是你今日下任比较晚,我出来看看。” “出都察院时和几位同僚聊了会,耽搁了些时辰,劳夫人忧心了。” 程老爷笑呵呵解释,程老夫人忧心忡忡,却还要摆出理解开心的表情。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程慈跑进正厅,打断正厅里程老爷一个人的欢欣。 “没说什么,你来得正好,我刚才回府时,在门口遇到谢郎君了,他说给你送东西,都在这儿,你拿回去吧。” 程老爷指着一侧茶桌上几个小玩意,琉璃做的灯罩,木头刻的栩栩如生的马,几个巴掌大的彩瓷,程慈看了眼桌上东西,又瞅瞅他娘神情。 想拿不敢拿。 “怎么了,不是你的?” 程老爷见他不拿,一拽胡须,抬眼问。 “是……是我的,但是……我能拿吗?”程慈小心翼翼地问, “能拿啊,你这些破烂小玩意,还有人稀罕不成,也就状元郎好心,还给你送回来了,” 程老爷子随意地挥了挥手,没好气道。 程老夫人坐在一侧,听到程老爷的话,深深看了他几眼,希望以后他知道真相时,也能这么豁达。 …… 谢惓入翰林院,授七品编修。 而七品以上官员,皆需每日上朝。 五日已过,谢惓正式踏入大魏朝权力圈层,开始他未知的前途。 “陛下驾到——” 又是熟悉的尖细声,谢惓随着前面官员躬身行礼,然后就是听前面几位穿着紫袍的老臣和皇上议事。 “下个月就是千岁节,不知今年要如何准备。” 议完政事,话题跳到千岁节上。 千岁节,也就是皇后生辰。 皇后今年三十有五岁,身为一国之母,每年生辰都是大事。 “这事就交给大皇子吧,他是皇后孩子,了解皇后喜好。”今上和皇后情感淡薄,轻飘飘一句话就定下, 大臣面面相觑,这又不是家宴,到时候其他国家也会派人来祝贺,大皇子一个人是不是有些随意了。 皇上恐怕也察觉大臣躁动,随后又点了几人相助,想了想又道:“翰林院编修谢惓、李云承也从旁协助吧。” 乾平帝一句话定下,谢惓和李云承连忙走出来应答。 下了朝,谢惓和李云承相携出宫。 “刚入朝就领差事,感觉压力好大,我只想当个七品小官,在翰林院抄抄文书,翻翻卷宗,混吃等死。” 李云承胳膊支在谢惓肩上,懒洋洋的,两人走在一起,像一棵挺拔的树拖着一个麻袋。 “你家马车来了,” 谢惓推开李云承,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要是待会阿卿父亲看见误会了怎么办。 “走了,下午见。” 两人住的地方都离翰林院不远,各自回去用午膳,下午还要去翰林院当差。 傍晚,云霞漫天,橙橘色光笼罩着街市巷尾,谢惓穿着青色官袍走出翰林院,望着街道上一派热闹喧嚣,眉眼都柔和了些许。 “走了,谢兄。” 李云承像是被鬼魂吸了气血似的,躬身驼背语气嘶鸣地飘上自家马车,哒哒哒走了。 谢惓先去明月楼买了几包糕点,又打包了些糖水,往程府走去。 “娘,我抄书要抄到什么时候啊?”
第75章 “抄完这些, 那里还有一堆。” 程老夫人下巴往两边一点,程慈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书案上, 垒着七八本书, 每本有拇指厚,对面,她娘桌上, 还有一摞,程慈数了数, 约莫十本, 每一本大概有他两个指节厚。 “娘,我要抄完这些才能出去吗?” 程慈手一抖,宣纸上落下硕大一个墨点,但是他无暇顾及, 只难以置信盯着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微微一笑,在程慈逐渐安心的神情里, 缓缓点头。 “是的。” 程慈瞪大眼睛, “娘…, 可是…可是这些我抄一辈子,都抄不完啊~” 程慈伸出手指, 指着不远书案上的书, 说到最后, 或许是想起自己几十年被困在书房抄书的的场景, 嗓音一颤, 都拉出波浪线了。 “嗯, 若是你抄快些,一两年就抄完了。” 程老夫人好心瞥了眼他桌上宣纸, 慢悠悠道。 程慈眼睫一颤,泪水啪嗒啪嗒滴落。 “娘……” “喊娘没用,什么时候抄完再说,我先走了,晚上回来检查你抄的成果,少了,明天再给你多加几本。” 程老夫人和善一笑,招来婢女抱着账本走了,她今日约了几家铺子的掌柜对账,没时间耗在这里。 程慈只能愣愣望着最疼爱他的娘飘然而去,独留下他和满室灿烂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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