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人冒雨而来,颇不讲究的撑了柄偏小的油纸伞,鬓发两肩都沾了些雨水。 方才大概是那人设了禁制的缘故,竟没发觉外头下雨了。 他敞门示意崔修平进屋避雨,崔修平却摇头:“不进屋,还有事没处理完,只是来看看你。” 眼前的小师弟一如既往的安静乖巧,崔修平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再来叮嘱两句:“看到你对面新住进来的客人了吗?虽然英才榜上未曾见过他的名讳,但我有直觉,此人绝不简单。他实力不明,来这一趟真实目的不明,眼下还是少接触为好。” 岑丹溪乖乖点头,随后跟崔修平打着手势问:“师兄觉得,会是坏人吗?” “这个啊……师兄不敢妄断。”崔修平摸摸他的头顶:“师兄只希望你平安,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 岑丹溪点头。 “我把你二师兄关在了思过台,但你也清楚,关不了他几日。他再不成器,也是大长老的独子,大长老总有理由为他开脱。”崔修平神色有些疲惫:“无事不要出门,出门要和师兄弟们结伴,不要再落单了,知道吗?” 岑丹溪不知道在想什么,难得没有立刻点头回应。 不过崔修平也没有注意到,岑丹溪一向温和懂事,他下意识觉得这孩子绝不会违背他的叮嘱。 “好了,回去吧。”他太忙了,交代完这几句便又匆匆离开了。 目送崔修平的身影离开,岑丹溪才慢慢关上门。 流云阁处在邕州,而邕州是修真界七大世家之一岑氏一族的领地。流云阁十位长老里,五位都姓岑。 而他的父亲岑寂,流云阁阁主,自然也是岑氏出身,据说还是嫡系。只是不知为何被从族内驱逐了出来,发配到了流云阁这个小门派。 其他几位长老都是原本就在阁内长大的岑氏旁支,原本这阁主的位置不出意外会从他们中选出,但坏就坏在半路杀出了个嫡系的岑寂,甫一来就被本家那边指为了阁主。 莫说是和谐相处,大长老一干人简直恨岑寂恨得牙痒痒,只盼他早点死了好腾地方。 恨屋及乌,岑丹溪也被连带着不受待见。崔修平在时还好,为了维护那副表面的和谐他们还会收敛一些。 但崔修平很忙,不可能永远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相比起被关在了思过台的那个二师兄,反而是崔修平交代他要一起结伴的那些师兄弟更危险。 正想着,手臂上的刺痛让他没忍住一颤。 低头去看,发现是那个叫阿弥的少年留下的鸟落在了他胳膊上,非常不巧的隔着衣服布料压在了他的伤口上。 小鸟拍着翅膀跳到了他肩上,岑丹溪挽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上的伤口血肉模糊,白骨隐约可见。 里衣是鲛绡纱所织,能温养身体且不透水,不至于让血水浸湿外衣,那样看起来太狼狈。 说起来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是他自己惹祸上身。几年前他用自己的血救活了一个濒死的同门,那人醒来后他再三叮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那人也答应了—— 然后一个时辰后他就被大长老的人“请”去喝茶了。 从那以后他身上的肉就没长全过。 今早之所以会被他那个二师兄单独遇上,也是因为他刚被削了肉扔回来,灵力消耗太多实在疲惫,于是想在树下稍作休息。 却不想碰上了不速之客。 这种程度的疼他像是早就习惯了,岑丹溪表情不变,开始从芥子空间里找合适的药。 现在他父亲还活着,所以大长老只是割他的肉放他的血,但暂时还不能让他这个人一下就消失。 等他父亲死了,那大概就是敲骨吸髓把他整个人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岑丹溪垂眸,安安静静给自己伤口换药。 现在的他还过分孱弱。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得想办法活下来。 他父亲常年闭关,岑丹溪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他了。据说他是遇上了越不过的心劫,走火入魔撑不了几年了。 而他的大师兄崔修平—— 崔修平是他父亲的首徒,他父亲与大长老关系不睦崔修平应该最清楚不过。 岑丹溪这几年隔几日就要被大长老请去“喝茶”的事,崔修平不可能不知道。 他知道,但他没法管。 或者说,他管不了。 崔修平可以规训门内弟子,但如果扯上了长老,那就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岑寂是他的恩师,岑丹溪作为他恩师的孩子是他该荫庇帮衬的对象。 但岑寂是会死的,崔修平还有自己的前程要争,现在的形势谁都看得清楚,大长老取代岑寂是早晚的事,为了岑丹溪去得罪大长老就相当于自断前程,不值当的。 想活下来,他就得想办法离开。 留在流云阁没人能保他。 正出神,门口的占风铎又摇动起来。 这占风铎说起来也是件小法器,以碎玉乌羽制成,是他幼时随父亲去某宗门拜访暂住时,一位伯父所赠。 彼时年岁尚小,具体经过已经模糊不清了。只隐约记得那位伯父对他很喜爱,将他抱在膝上逗弄,又对他说了什么,大概是想要他喊人,但可惜他并不能听见。 他父亲跟那位伯父抱歉的笑笑,估计是在解释他天生耳不能闻声。那位伯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怜惜,第二日就送了这个小玩意给他。 这法器小却精巧,能与主人互相感应。置于檐下闻风而动,若有来人岑丹溪便能及时察觉。 门口,殷云度正在跟看守的弟子交涉。 “在下备了薄礼想交给岑公子,绝无恶意。” “不能进去?没关系,我等在廊下便好。” 他敲了几下门,里面没有人应。守在门口的其中一人指了指耳朵:“住在里头的那位这里有点毛病,你敲门他听不见的。” 殷云度面上微微一怔,随即好脾气的笑起来:“无妨,岑公子总是会出门的,我可以等。” 守门的见劝不动他,索性不再多言。 而此时门内,门外的人每说一句话,占风铎便嗡鸣着浮现出一行字来。 岑丹溪静静看完,一挥手字迹便消失不见了。 他来到窗前站定,将窗子推开了些来看门外的人。 外头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修士,身着浅蓝色广袖云纹仙袍,眉眼清俊,双眸灿灿,言笑晏晏。 他手里捧了个样式精致的木盒,风斜斜的吹,沾湿了他的衣摆。 岑丹溪一瞬间就把崔修平嘱咐的“不要和对面走太近”抛之脑后了。 倒不是因为这人长得有多好…… 岑丹溪没忍住舔了舔唇。 旁人或许并没有嗅到什么,但岑丹溪不一样。 自这个人来到他门口后,浅淡却摄人心魄的味道便盈满了这一方小空间,这香味甚至让他脚步都轻飘飘的了。 这是什么味道呢。 雨后的草木,融雪后的新土…… 岑丹溪闭眼,鼻尖微动。 还有未熟透青橘的些微酸涩。 明明是再清淡不过的味道,他的目光却落在门外那人的脖颈上久久移不开视线。 他看着那人偏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好想咬一口尝尝啊。 他静静的想。
第09章 得找个机会告诉岑丹溪自己喜欢他 殷云度给岑丹溪送了个见面礼,是支浅碧色的发簪。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好在实用。”殷云度将东西交到岑丹溪手中:“此物是在下亲手雕琢制成,还望岑公子收下。” 岑丹溪全副精力都在殷云度脖颈间露出的皮肤上,显得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殷云度没有多留,送完东西就走了。 系统:[你真舍得就这么走了?] “我夫人看我的眼神那样专注,我若再不走他就要主动来对我投怀送抱了。”殷云度语气悠悠:“虽然我挺乐意的,但现在毕竟还有外人在。” 系统呵呵:[你还高兴上了,他那是馋你身子,字面意思的馋。] “阿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了啃我两口怎么了。”殷云度不以为意:“掉两块肉而已,又不会死。” 系统骂了句神经自己下线了。 殷云度撑着伞回头看了一眼。 岑丹溪仍站在门口,面上是他所熟悉的茫然神色。 殷云度知道,他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岑丹溪很少有什么表情,他几乎从不在意周围是否有人,就自顾自陷进自己的思绪里。他思考时眼神总是放空的,没有神采的眼睛会让人看起来不太聪明,再加上他现在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整个人就显得更呆了。 他总是这样,平静而茫然,从不在意任何人。 殷云度隔着雨幕看他。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神性吧。 晚间席宴,殷云度踏入正堂就发觉了不对。 他目光落在周遭奢靡的布置上,又看了眼桌面上的奇果珍馐,最后缓缓移开视线。 如果单是为了给他接风洗尘,那这排场未免太大了些。 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这些绝不是为他的到来准备的。 不远处岑丹溪站在阴影处,有人正跟他说着什么。 殷云度回忆了一下,那人是先前他在议事堂见过的某位长老。 不多时,岑丹溪被安排过来与他同坐。估计是被流云阁苛待坏了,现在岑丹溪看他的眼神就像饿久了的小狼看到了肉,就差扑上来啃了。 不管妖还是魔,半血在纯血眼里都是行走的十全大补丸,就是不知道神族是不是同理了。 殷云度一边拿起桌面上的一个橘子慢慢剥皮,一边思考怎么样才能找个机会给岑丹溪咬一口。 下一刻,系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般忽然精神起来,在殷云度脑子里循环播放:[警报!警报!违规物品出现!违规物品出现——请宿主尽快销毁处理——] 听见这声音,殷云度刚想调侃突然复活的系统两句,就见门口处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推了台轮椅进来。 轮椅上的人虽穿得颜色素淡,衣服样式却繁复华丽。哪怕是来赴宴也戴着帷帽,轻软的白纱垂在手背,半点看不出来人模样。 尚在别处与人寒暄的大长老看到来人后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堆着笑迎了上去。 轮椅上的人自始至终一动没动,他身后的小姑娘狡黠灵动的笑着跟大长老说了些什么,他们就在门口落座了。 那是个相当低调的位置,光线昏暗下基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里。 殷云度上辈子活的时间也不算短,活得久了见的人自然就多。 门口那少女可不是什么单纯无辜小姑娘,她是修真界四大宗门之首的东阙宗宗主之女,应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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