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悬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觉得双腿一软,胸腔内脏要融化一般的灼痛,他不受控制跌倒在姜意绪面前,不停的咳嗽。 姜意绪蹲在他面前,平视他:“痛不痛?” 莫悬望着他的眼,摇头。 “我也觉得,你这种人,这种程度怎么会觉得痛呢……”姜意绪喃喃自语,然后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划破了他的脖颈。血喷涌而出,溅了姜意绪一身。他继续问:“现在呢?” 莫悬依旧摇头,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艰难的出声道:“如果你能消气……” “消气,然后和从前一样,把你的脑袋缝好,让你复活?”姜意绪站起身,低声道:“别做梦了,你的永生,到此为止了。” “不,不会……”莫悬抓住他的衣摆:“你只是嘴上生气,你亲口承认过,你爱我……” 姜意绪躲开他的手:“虚与委蛇这种事,你不懂吗?” 莫悬的眼神终于慌乱起来,他再次伸手去抓,姜意绪轻轻松松后退一步躲开。 他向前,姜意绪就后退,他再向前,姜意绪继续退…… 他的血从地上拉开一条红绸子般的路,直到他一点力气也耗尽了,姜意绪才再次蹲下身,看着他。捧起他的脸,温温柔柔笑起来。 这样柔软的笑意给了他希望,然而姜意绪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我恨你。”姜意绪用最温柔的表情对他道:“我恨死你了。” 片刻后,姜意绪从房内出来,站在阳光下,仔细擦干净手,这才从芥子空间中取出四枚银铃,认真在腰间挂好。朝某个方向走去。 他来到若木下的庙宇中时,岑丹溪显然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 “久等了。”姜意绪匆忙上前:“我师尊……” “已经在里面了,你去照看他吧。”岑丹溪道:“我回去帮忙。” 姜意绪点头:“好。” 岑丹溪重新回到阁楼前时,殷云度稍落于下风,身上已经添了几处伤,岑丹溪也唤出佩剑加入战局。 同样是秩序之外的存在,二对一应如是显然毫无胜算。在两人合力将其斩于剑下时,远处若木之上忽然升起一道柔和的辉光,自天穹而下,光耀四方。 来不及多做犹豫,殷云度想要拖着地上那人的尸体赶往城边庙宇时,却发现地上的尸骨已经变成了一颗弯曲的树苗。 殷云度将树苗带上,与岑丹溪一同御剑朝若木之下赶去。 来到庙宇中时,本该在轮椅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同样变成了一棵弯曲的树苗。 “姜前辈……”殷云度看向姜意绪:“这是怎么回事?” “历来东阙宗宗主都有以若木通神之能……”姜意绪忍着眼泪:“我师尊……拼着最后一点灵力,请了上界神明来救这乱世……” 他话音方落,一手持柳鞭的绿袍仙君自光影间踏出,缓缓睁眼:“真是许久不曾来人间了……” “事情吾已然知晓,扶桑唤吾时,已经将所有事都告知吾了。”句芒伸出手,两棵树苗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们的两个神魂,吾会妥善处置。” 殷云度开口问道:“如何算妥善?像如今这般转世轮回后四处为恶,就算妥善吗?” “啊,是你啊,来历劫的小仙君。”句芒叹气:“你说话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你要带走他们?”殷云度继续发问:“扶桑树没了,北界怎么办?继续留着这个大窟窿让修行者拿命填吗?” “怎么会呢,这种事上界绝不会坐视不理。”句芒道:“吾会留下新的扶桑树苗,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神树的长成需要时间,也需要神力滋养,不然难以成活。”句芒微笑,看向他和岑丹溪:“现在长久滞留在下界能提供神力的神祇,似乎只有你们两位了。你们愿意暂时放弃飞升,留在下界养护神树幼苗吗?” 殷云度问:“要多久?” 句芒道:“需二十年。” “小事。”殷云度道:“树苗养大,种到北界就行了?” 句芒点头,又摇头:“届时你们就功德圆满可以飞升了,但神树一时之间还不能起到镇守北界的作用。” 殷云度有些愤怒了:“为什么?” “小仙君何必动怒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句芒微微一笑:“最初的两棵扶桑树被毁,凤凰一族被灭,全系人族一己私欲所致。他们种下的因,苦果自然要他们自己来尝。是他们自己不要这太平。” “凤凰一族世代镇守北界,至死方休,直到现在凤凰一族的魂魄还在因为执念而游荡在北界,不得解脱。若要说人族无辜,那凤凰一族又做错了什么呢?” 句芒轻轻摇头:“每多一个为镇守北界而死的人族,就多一个代替凤凰一族镇守北界的魂灵。什么时候把凤凰一族的魂魄全部解放出来,什么时候才算把这份因果还清,北界才能稳固。” 殷云度无言半晌,又问:“那原本的那两棵扶桑树的神魂……” “一个作恶太多,为免他再掀风浪,流放异界。另一个……”句芒停顿了下:“没做过什么坏事,重新入轮回投胎转世,下一世是什么根骨天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句芒说完,对他微微一笑:“小仙君,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殷云度沉默,摇头。 “那吾便回上界复命了。”句芒将两株新的幼苗分别交到殷云度和岑丹溪手中后,温声道:“二十年后再见就是同僚了,二位仙君。” 他身形渐渐淡去,不一会儿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姜意绪怔怔道:“也就是说,师尊会有转世的,对吗?” 岑丹溪点头:“嗯。” 他神情看上去有些痛苦,但又夹杂着两分庆幸:“我会等……我可以等的。” 殷云度想劝慰两句,但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他一动又扯到了身上的伤,登时疼得呲牙咧嘴。 岑丹溪看他一眼,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替他说道:“应宗主是好人,来世一定顺遂如意,康健安乐。” 姜意绪点头:“一定会的……” 。 几月后,北茫宗。 早会议完事后,凌朔往后一瘫,嘀嘀咕咕的念叨:“凤弥才回来待过几日?这都在别处待了有月余了也不见他回来看看,北茫就这么留不住他吗。” “他想走那就放他走嘛,年轻人爱玩多正常的事,让他和道侣四处去玩玩怎么了。”殷桓倒是没什么意见,笑了笑:“怎么?只许马儿跑,不许马儿吃口草?” 凌朔不高兴:“这是什么话,他是英雄,人人捧着供着都来不及,谁会让他干活……师尊你若开口,他定是会留下的。” 殷桓淡淡道:“可是他不喜欢。” “什么?” “我说,他不喜欢。”殷桓垂下眸子:“亲缘一场已是累世的缘分,父母生他不是为了拿生恩去胁他做什么的,他本就自由,来去都该随他。” “唉。”凌朔重重叹了口气:“师尊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见隐出来替他解释道:“阿朔的意思是阿弥在人间总共也就只能待这么几年了,一家人不常在一起,有些可惜,对吧?” 凌朔觉得肉麻,但又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他硬着头皮点头:“差不多吧……” 远在扬州正教岑丹溪做饭的人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殷云度揉了揉鼻子,啧了声:“谁啊一个劲骂我……唉唉唉老婆不对不对,你又把白糖当盐撒了。” 岑丹溪啊了声,仰头看他:“我想吃甜口的,不可以吗?” 殷云度被他看得心软:“可以,行,没问题!” 然后当晚岑丹溪就吃了两口,殷云度泪流满面一个人扒了所有的菜。 殷云度觉得这个家里自己一个人会做饭就够了,于是尝试跟岑丹溪商量:“那个,老婆啊,咱们打个商量呗……” “什么?”岑丹溪乖乖的蹭过来,坐到他怀里,亲昵的将脑袋靠在他胸前:“你说。” 这完全说不出口啊……一点都舍不得打消岑丹溪的积极性。 殷云度咬牙,狠了狠心道:“我觉得吧……” 岑丹溪问:“觉得什么?” “我觉得白菜就应该清蒸捣烂了配鸡蛋羹!萝卜条和姜丝那简直是绝配……” “是吗?”岑丹溪眼睛亮亮的:“我也这么觉得!” 殷云度因为良心受到谴责而心如刀绞,于是只能狠狠亲了岑丹溪一下。 岑丹溪被他亲得一晃,推了推他问:“快到入夏了,我们要不要去北边待一段时间?” “好。”殷云度也考虑起来:“北茫寒冷,正好解暑热。等秋天我们就去兖州待几天,看看那边的红叶,冬日再回扬州来。” 岑丹溪又问:“那春天呢?” “春天啊……”殷云度道:“我想想……” “春天就去凡人界看看吧,想来也挺有意思的……” 一年又去一年来,逢春叹匆匆。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 唯有当时明月,照人依旧。
65 首页 上一页 63 64 6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