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人能无畏无惧。”陈明央笑意温和:“高处不胜寒,我觉得你说的那个人害怕的事多得很,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岑丹溪不置可否,只是追问道:“为什么不肯承认?” “想在长辈面前当个大人,或者……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怯?”陈明央垂眸:“这得去问他了,我可说不准。” 另一边,殷云度写信的手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他将信纸揉成一团又换了张新的,揉了揉眉心。 怎么什么事都给他往外抖落…… 叹了口气,他继续将在东阙的所见所闻详细写下来,折成灵鹤放飞出去,递往北茫。 让凌朔口述的两三句终归讲不清楚,还是得亲笔写下来给殷桓看,他才放心。 此外还有一件棘手的事,听跟来的变宗弟子说,在他昏迷不醒时应怜已经自行离开了。殷云度问知不知道去哪了,那小弟子只指了个模糊的方向。 好在他的分身在几刻钟前总算找到了人,这姑娘还不算傻,没直接回东阙宗,大概也是怕想抓她的人埋伏在半路等她回去。 她往仙盟去了,但越过了其他部门直接去了审判司,将收集到的证物呈交,要他们去把潜逃的莫悬抓起来。 说到仙盟的审判司,倒也有点意思。这是仙盟内部唯一一块还算清正的地方,审判司主理各处宗门呈报上来的宗门内无法解决的事务,活又重又累,若非真的心存正义想出一份力,也是难在这里坚持下来的。 除了灵石少事多,还有就是这审判司确实需要点真本事,不然出外派任务太容易死了,故而也确实没什么氏族会塞自家孩子进这鬼地方。 虽然这审判司似乎还算靠谱,但毕竟还是仙盟的地方,殷云度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马上去看一眼,然后在天亮之前赶回来,去见岑丹溪。 殷云度有些焦躁的盘了两把手里的扇子。 他想实话实说,但重生,时间回溯之类的说辞实在有些荒谬,太像是在扯谎骗人了,说不定岑丹溪会因为觉得他在糊弄自己而变得更生气。 得在天亮之前想好怎么解释才行…… 边想着,殷云度敲开了隔壁的门,走进去。 “长老。”那小弟子冲他见礼。 殷云度不可能整天待在变宗,故而现在在那边当宗主的是他的某个分身,而他本人当了个挂名长老。 “不必拘礼。”殷云度道:“那些姑娘安顿的怎么样了?” “愿意回宗门或者家族的已经遣弟子陪同将她们送回去了,不愿意回去的便留了下来,只等明日启程一起回扬州,将她们都录进弟子名册。”那小弟子有些犹豫:“宗内弟子越来越多,宗门开支……” “先把人安顿下再说,其他的我来想办法。”殷云度道:“这些姑娘为什么被掳来关起来,问清楚了吗?” “她们一直被关着,所知亦不多,只知道似乎和什么祭祀,献祭之类的邪术有关。” 殷云度点头:“辛苦你多留意,有什么新的发现立刻告诉我。” “长老言重了。” 这边交代完,殷云度御剑往仙盟去。 庆州地处偏远,与仙盟所在的虞州还是有些距离的。 半个时辰后他到了仙盟殿宇的云阶之下,却远远便望见里面灯火通明,不断有神色紧张的修士来往进出。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快步走进去,拦住一个来往的修士问道:“这位道友,不知发生何事了?” 那修士神色愁苦:“东阙宗的少宗主在审判司被人当着司务的面掳走了,若是找不到人可怎么跟东阙宗主交代!” 殷云度深吸一口气:“当着司务的面?审判司司务现在在哪儿?” 那修士警惕道:“你是什么人,这种时候找虞司务做什么?” “我是应怜的兄长。”殷云度扯扯嘴角:“我来帮忙找人。” 。 殷云度被人引着来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面前,那人长相只有二十来岁,额头却印着深深的川字纹,像是长期操劳过度所致。 他正忙着在器物上施展追踪术法,殷云度进门他眼皮也没抬,只道:“东阙宗主只一个女儿,你是她哪门子的兄长?” “表兄。”殷云度道:“家父北茫宗宗主殷桓。” 那人这才看他一眼,语气不耐:“我现在没有功夫接待客人,烦请公子自便。” 这人说话可真冲…… “没要你接待。”殷云度也懒得对他好声好气了:“大活人能从跟前看丢真是好大本事,哪来的脸面对我发脾气?你只需告诉我她被人劫持往哪个方向去了,不劳你费心,我自去找。” 虞渺然脸色更黑,他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就见追踪术有了反应,桌上的匕首飞起来,直直向外飞去。 他对身后的其他修士喊了句快跟上,便率先风一般追了出去。 殷云度见状也御剑追了上去。 由于速度太快,能跟上来的修士越来越少,最后只剩虞渺然和殷云度。 殷云度回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身后,又看了眼追在前面的人,却发现这人完全没察觉到后面的人已经全都追丢了。 好自我的人…… 不过他的追踪术确实厉害,应怜第一次失踪时他爹和岑寂都没法用追踪术把人找到,这人却能做到。 殷云度又觉得他的脾气臭一点也可以理解了。 人才嘛,有点脾气多正常,人就是得有个性才好。 要是能把这人挖到变宗来给他干活就更好了。 不知追了多久,殷云度抬头,见月亮快到夜空正中央了。 今夜子时,似乎就是应怜生辰了。 殷云度想起系统从前提醒过,要在应怜生辰前把人找到。 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他加快了速度。 追着那把匕首,前方隐隐有火光,还有古怪的低吟。 那声音暗哑,诡异,含糊不清,像是什么鬼魂在哀唱。 不过听了几句,殷云度便觉神思混乱几乎要从剑上掉下来。 察觉不对后他迅速封锁听觉稳住身形,前面的人也动手封了自己的穴位,继续往前去。 穿过葱郁树林,前方是一片空地,中间搭建祭台。应怜就躺在正中间,手腕被割开,血汩汩涌出流进身下祭台的凹槽里,汇成邪异的图案。 四个面带诡异面具人站在祭台四角,手持不知名的乐器,不知在唱什么。 十几个黑袍人守在周边,为首的赫然是先前逃走了的莫悬。 “你居然没死在阴阳鉴里。”莫悬见他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没死,也少不了脱层皮吧?不知道今晚你还能不能是我的对手了。” 他一挥手,黑袍人齐齐涌了上来。 虞渺然没有丝毫停顿,快速与黑袍人打斗起来。 若是平时,殷云度打这些人简直和切菜一样容易。可现在他刚受过伤,灵力气血都没有恢复,应对起来不免要多费一些力气。 “吭——” 殷云度被突然砍来的一剑逼退两步,虎口被震得发麻。 “和之前比,差得远了啊。”莫悬笑得有些兴奋:“你今晚是特意赶来给我的新剑开锋的吗?” 殷云度咬牙挡开一击,剑风刮破了莫悬的脸:“你高兴的太早了。” 莫悬与他缠斗在一起,全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虞渺然祭出了本命法器——一把古琴。 清越琴音响起,打断了正在祭台四边低吟的人。 吟唱声中止,莫悬终于发觉不对,骂了句该死,转而去攻虞渺然却被殷云度忽然袭来的一剑刺中左肩。 “真可惜。”殷云度暂得上风,剑法步步紧逼:“差一点就杀了你了。” 莫悬眼神全在祭台那边,甚至连殷云度的挑衅都不理会了。见虞渺然就要将祭台四角的人制住,他攻击忽而变得激烈凶悍,打法越发不要命起来。 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能豁出命打,可殷云度不能,下意识的闪躲间不经意就让他占了上风。 殷云度心道这样不行,至少要撑到虞渺然那边把应怜救下才行。 他在心中摒弃掉其他顾虑,只一心想着赢去和莫悬打。 鼻尖全是血腥气,胳膊上好像又落了一剑…… 至于为什么是好像又被砍了一剑,其实打架打红了眼被捅两刀当时是感觉不到疼的,看自己伤了哪儿也得有命看才行。 殷云度觉得莫悬很不对劲,被他捅了这么多剑,人都成筛子了,就算没被捅死血也该流干了,怎么还没死…… 忽而有人从后面径直对着莫悬脖子来了一刀,他脑袋掉到地上滚了两圈,终于安静了。 殷云度满身是血躺到地上喘气,虞渺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但还矜持的试图保持一点颜面没有和他一样随地就躺,而是扶着树脱力坐下。 两个血人一躺一坐,过了好久才缓过来一点。 “爹,爹你快来……来把你外甥女接走,你最好快一点,晚了血就流干了。”殷云度对着传讯的玉牌喃喃:“什么?你问我在哪里?我哪知道这是哪里……” 一旁的虞渺然道:“仙盟东北四千四百五十六丈。” 殷云度表情震撼看他一眼,然后对玉牌复述道:“仙盟东北四千四百五十六丈。” 殷云度走过去看了看被虞渺然拖到祭台一旁靠着的应怜,发现她的穴位已经被人封住,手腕也包扎起来,一时间不会再流太多血了。 他看向祭台上邪异的纹路:“这是什么东西……” “是两种献祭阵法的混合。”虞渺然忽然开口:“我曾见过一种,是能把人炼制成法器的邪术。” 殷云度惊愕于仙盟里居然有这样的全才:“那另一种呢?” 虞渺然摇头:“不曾见过。” 殷云度惜才之心顿起:“你这身本事待在仙盟当一个小小司务多屈才,来跟我干怎么样?宗主之下职位随便挑,当然,如果你实在想当宗主的话,也不是不能商量,咱们可以轮换着当……” 殷云度找过来说自己是某某宗主之子时,虞渺然本以为这又是哪家来找事的纨绔,但经过这一战,虞渺然对他大为改观,有了几分结交之心。 但虽然如此,他还是果断摇头:“道友说笑了,仙盟需要我。” “禁微则易,救末者难,你可想好了?”殷云度道:“你自己就是仙盟里的人,仙盟现在是什么样,想必你要比我清楚,这不是你一个人想救就能救起来的。” 虞渺然不为所动:“不试试怎么知道。” 殷云度看他一眼。 到底还是年轻……觉得全天下都能被自己一个人撼动。 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憋着这口不服气的固执劲儿,才算得上是少年人吧。 “也罢,人各有志,我不强求。”殷云度从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枚莲花状玉佩递给他:“别嫌我说的难听,你这样的人,哪怕你愿意忍欲负重,仙盟也是容不下你的。等哪天待不下去了就拿这玉佩去扬州变宗,我有个特别合适你的位置给你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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