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黎明组部能集中火力,应该不是难事。”虞归说。 早早怀疑道:“真这么轻松吗?” “摧毁所有主机不代表宙斯就不存在了,”闻奚想起关键的一点,“深域系统的覆盖面太广,它也可能存在于信号经过的硬件设施。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水晶棱体会不会和陆博士提到的Plan B有关。” 陆知渔封存的铁皮盒子里也留下了一枚灰色的花瓣水晶,加上闻奚手上的四枚,一共五枚。 还剩一枚没有找到。 陆见深对此物的用途也没有任何线索。或许只有完整的棱体才能还原真相。 一直沉默的贺迦忽然开口,僧人的目光如炬:“我知道在哪里。” 所有人看向他。 “不用说出名字。”闻奚提醒道,为了防止任何被窃听的可能。 贺迦说:“我也在等待他们的消息,至少还要一个月。” “你怎么知道?”早早不由自主地质疑。 闻奚倒是松懈下来,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各位,看来还能再睡一个月。” 仿生人送来饭菜时,闻奚差点饿得晕倒了。他细细一看,却发现只有特别简单的素食。 ……更饿了。 除了陆见深很平静地接受以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意见。贺迦解释道:“黑天地区在人类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为了减少碳排放大力推行素食,因此也传承至今。” 他顿了顿,补充道:“附近冰层中也有少量鱼类,下次天黑时各位可以自取。” 闻奚扭过头,发现那些仿生人也在旁边的长桌挨个坐下了。他们什么也不吃,只是安静地对坐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正要奇怪,贺迦双手合十:“食不言。” …… 结束沉默的一餐后,闻奚又开始犯困。他顺着长廊走到房间门口,突然停下,叫住陆见深。 回到房间后,闻奚解开绷带趴在床上。他身上不仅有割伤,还有穿刺伤。拨开绷带的身体几乎没法看,尤其是后背,消毒软巾每经过一寸伤口边缘他都会呼吸骤紧。 “这地方的麻醉怎么只管两天啊,嘶——”闻奚咬住自己的手。 陆见深的手一顿:“表皮麻醉不能当止痛药,幸好没有污染素注入。” 闻奚哼道:“你倒是挺熟练的,以前在天问学院的时候也经常帮人上药吗?” “偶尔,”陆见深瞟了一眼吃痛的人,开口道,“那几年,我认识的人不多。” 闻奚说:“你是瞒得挺久,连周维是你同学都没说过。” “我没有隐瞒。周维他……” 陆见深突然的停顿让闻奚意识到:“你已经知道了?” “嗯。” “抱歉,失去认识的人一定很难过。” “……不,保护雨泽基地是他的愿望,他做到了,不再有遗憾。” 那是作为生命存在的意义。 闻奚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保护人类。” “那也包括我?” 冰凉的手指蘸上消毒水,缓缓经过闻奚后背那些新添的或是经年已久的伤疤。在那些细微的颤栗和起伏的呼吸中,闻奚的痛觉好像被缓慢分解了。 “保护你,是另一个愿望。” 闻奚一僵,耳朵突然不听使唤,烫得发疼。心脏的位置也烫,只不过是又痒又闷,隔着薄薄一层皮肤怎么也挠不到。 突然的挣扎或许被身后的人理解为难以忍受的痛楚,于是五根手指温柔而不容置喙地按住他的脊骨,上药的手指却越发轻柔。 ……舒服得有些过头了。闻奚想。 否则他怎么恍惚间觉得有人俯身亲吻他侧腰的旧伤疤。
第088章 第十夜 02 在这个漫长的养病期,闻奚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或许是因为身体上的伤痛,之前几次共感累积的头疼也突然泄洪似的报复而来,让他不得不暂时躺在床上。 雪原有一些特别的药物,据贺迦说是黑天本地流传的配方,让闻奚可以恢复得稍快一些。 那些药物极其难闻,他捏着鼻子也喝不下去。通常等陆见深走了,他就把药倒向窗外——有一次全部倒在陆见深头顶。 直接结果就是他会被要求当面喝完全部。 闻奚当然不服气:“你喝我才喝。” 陆见深面不改色地喝了。 闻奚又开始岔开话题:“你以前也喝过这些吗?” 看陆见深神色不解,闻奚放低声音:“我有点羡慕周维。他认识你那么早,所以才知道你哪次考试不及格,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爱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喜欢在哪儿哭鼻子——” 陆见深沉默几秒,答道:“2135年7月,学期考核后的打赌,我输了。” “所以才告诉他的?” “他们有两个人。” 闻奚“唰”一下站起来,伤口差点撕裂:“嚯,怎么还合伙欺负人呢,另一个在哪儿,咱们去找麻烦,嘶——” 陆见深扶着他坐回去,轻声道:“2134年秋第一学期天体物理学考试,因为突发任务我没有交卷。” ——唯一一次考试不合格。 闻奚挑眉:“还有呢?” “那是明天的答案。” 闻奚盯着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闭着眼睛一股脑儿地灌完一杯药。抿着陆见深递来的汽水糖,酸甜味道压住反胃的冲动,他才开始琢磨起这个买卖是不是有点亏。 于是闻奚第二天要求他回答两个问题。 “我对梁喻几乎没有印象。” “黑色。” 第三天陆见深没有准时出现。一个仿生人把密封好的药袋送到门口,还有一盘蒸热的食物——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冷冻蔬菜。 闻奚吃过饭又眯了一会儿,睡精神了的脑子和虚弱的身体开始抗争。他坐在床上发呆,然后准备撑起身体四处走走。 好像人睡得越久,身体就越难以从惰性中苏醒,惬意得让他有些不习惯。 终年积雪仍停留于山脉间,让日光更加明亮。光线穿过落地窗后却变得暗淡温柔,铺满深长的走廊。 闻奚慢悠悠地转过两次拐角,随着声音进入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训练场。 陆见深正在教一些仿生人近战训练。李昂和萧南枝也在,和仿生人一起蹲马步。 蛋卷悠哉悠哉地在垫子上打滚,偶尔看一眼计时器。陆见深瞥它一眼,它立刻不情愿地蹲下,细长的机械肢举到与肩齐平。 闻奚找了个角落的垫子坐下,认真观摩起陆见深的动作。他和一个仿生人对练时再次示范了反侧左手刀。 这是闻奚第一次认真地琢磨他的动作。在光线昏暗里,那些极其迅速的动作变得缓慢,他能看清楚每一次手腕的抬起弧度,只在跳跃时与他自己的习惯有轻微不同。 闻奚拿出匕首,慢慢转动手腕,调整到与陆见深一模一样的位置。他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觉得不如自己习惯的顺手。 刀风传入耳朵,撞上冰凉的耳机。那枚小圆片已经很久没有传出过声音了。 不远处的训练场上,有一个仿生人格外笨拙,怎么也模仿不了迅速的反应。连萧南枝都已经重复得不耐烦了,陆见深却耐心地又演示了一遍。如此几遍之后,那个仿生人仍然学不会。 陆见深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平静地要求对方再尽力尝试。 闻奚看得眼皮子不停打架:“该不是反应元件出问题了吧。” “不是,Young是个笨蛋。”他身旁的一个声音答道。 那是个成年男性样貌的仿生人,看样子文质彬彬,像个过去的学者。但说出来的话确实毫无风度。 闻奚颇为欣赏:“你叫什么?” 仿生人指着自己的胸牌:“风度。” 闻奚:“……” 风度的机械眼珠上下转动,审视着闻奚:“检测到目前欠款39876个单位黑天货币。” 闻奚:“?” “医疗费18384,医疗费住宿费每晚599,餐食一日100,清洁费1200,环境建设费每日50,飞行器检修费8888,能源损耗603……” 闻奚不可思议地瞪眼:“你是疯了吗?” 风度:“检测到不文明用语,请撤回。” 闻奚和他四目相对了几秒,一根木棍从天而降,刚好砸在了风度的脑门儿。那个叫Young的仿生人走过来捡起木棍,视若无睹地走了。 风度:“笨蛋,没有礼貌。” Young:“什么是礼貌?” 风度:“笨蛋,要说对不起。” Young:“我的语言里没有对不起。” 来回争执几句后,风度的机械脑袋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缕青烟从它的鼻孔冒出。 Young:“小气鬼,再见。” 闻奚戳了戳风度又方又硬的脑袋:“笨蛋仿生人也会生气?” “情绪模拟。”陆见深摁住风度的肩膀,将他从闻奚好奇的手指尖拉开。 “程序训练出来的反应也能这么复杂?” 陆见深微微颔首:“在以前的黑天,仿生人在提供日常服务之外也被设计满足部分人的情感需求。他们偶尔会有信息连接程度较低的初始意识萌生。” “比如蛋卷那种家政机器人?” 不远处的小机器人正在糊弄训练,顺便严格监督他人。 “蛋卷是女娲系统的产物,它的模拟神经构造可能有所改变。” 闻奚慢吞吞地思考道:“在过去几十年间,宙斯大面积消除仿生人和机器人,就是因为厌恶他们发展程度不够高的自我意识。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深域的信息池接给这些家伙,让他们也得到一些‘洗礼’?” 陆见深摇了摇头,在他身旁坐下。 昏暗的光线途径闻奚的眉眼,只见他惬意地眯起眼睛,晃了晃空空如也的药杯,展示了自己今天的成果。 陆见深顿了顿。 “小时候在自己的房间书桌下面。” “这是第四个问题。” 那么平静又一本正经的回答让闻奚忍俊不禁,发笑之际又有些心疼:“书桌?” “梁喻说我是怪物,也没有错。” “那你真的哭了吗?” 陆见深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陆见深说话就像他的刀,简洁了当。锋刃是平铺直叙,只陈述不含感情的事实。 闻奚扭过头注意到他翘起的一缕头发,连凌乱都很平静。他好奇地想要碰一碰那一缕,但被陆见深及时识破,捉住手腕按在垫子上。 闻奚不满地撇嘴:“按照宙斯的逻辑,仿生人只有模拟出来的情感,那你呢?陆博士说,你的喜怒哀乐会被系统理性压制,你其实也能感觉到,对吗?” “我不知道。” 闻奚想了想,问道:“你上一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 陆见深答道:“五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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