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疑惑写在了脸上,徐诚摸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在各地有很多商号,又经常剿匪。嗯……他偶尔也会当土匪水匪的,以前专门劫几个皇子的货,也抢过某些贪官的家财。” 皇子和贪官们会因此愤怒,找由头上奏,要剿匪。林庚通常会主动请命。 从前的皇帝,不介意他把缴获的银子都留在兜里。盼着他留银子,跟其他皇子斗,尤其是跟太子斗。 这些银子,林庚多半都拿去做生意,用钱来生钱。少数还之于民。 多了的话,就到不了百姓手里了。 林庚有养兵,但兵在明面上还是朝廷的兵,朝廷必须发放军饷。他出的银子是少数。 从前只为自保,这方面投入不多。近些年各类物资囤积,银子流水似的花,开始捉襟见肘了。不过谢星珩又给了琉璃烧制的法子,再有珍珠养殖,这两样都能卖贵价,缓和了些财政压力。 特别是早年谢星珩说的炼铁法子,铁矿的利用率高,这里省了很多银子。否则皮料这块儿,就要赊账了。 江知与:?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林庚的行为,憋了会儿,只好转移话题。 “那我不能久留,要早点回去了。” 徐诚舍不得他。 好友不常见,这回分开,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一场硬仗要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成为最后赢家。 徐诚还是那句话:“你们多保重。” 无需太顾念旧情。 关键时刻不落井下石,就是全了情义。 江知与看着他,在徐诚脸上已经找不到半分稚嫩,可眼里的情绪真诚坦然。 江知与想抱抱他,徐诚说着难为情,但主动起身,张开手臂,跟他重重拥抱。 他在津口县只留了五天,走的时候跟江承海一起,往嘉源省绕了绕,去孟府,拜见孟培德。 谢星珩去了京城,跟孟培德往来少了。 信件写几封,都要被孟培德骂。骂谢星珩不懂事。 孝敬在心里就够了,哪用得上外物去堆砌? 但江知与既然来了,不上门就说不过去。 孟培德近几年不务政事,在家里读书、编书,做一些从前想做,但一直没时间做的事,精神反比从前更好。 他的小儿子孟笃行在丰州县学了些本事,回乡以后表现不错。门户能撑起来。 江知与这回过来,孟培德留他们父子在府上歇脚。 饭间闲聊,三两句不离谢星珩在京城的情况,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江知与如实说了,孟培德听闻几年过去,沈钦言对谢星珩还是那般好,眉头皱了下,过会儿舒展开,轻轻叹息。 “我这师弟,也是苦命人。” 沈钦言年轻时恃才而骄,傲气凛然。慢慢的沉到官场里,再也爬不出来了。 一辈子到头,竟会惜才了。 江知与对沈钦言有疑虑,犹豫再三,将江、沈两家的恩怨说了,不知沈钦言可信不可信。 孟培德点头:“沈家是借着他的光起来的,后辈没几个出息人,与他往来多是奉承讨好,他早年有儿有女,能对侄儿有几分真心?再说,这又不是你们动的手。” 沈钦言年轻时便傲,做官做到这份上,狂都狂得,不会无能到找细枝末节的人去报复。 说白了,江知与跟谢星珩不冒犯到他头上,沈钦言眼里就没有这件事。 江知与听了,心里放松了些。 此次南地之行,在孟府结束。一路北上,回到丰州县里,江知与才得以休息。 他从二月初开始赶路,连月奔波,到现在三月下旬,他累得不行,到家倒头就睡,睡得天昏地暗。 他的小宝贝岚哥儿来找他,他也只是把孩子捞过来抱着,嘴巴张合,只有几个模糊不清的词。 江岚在丰州县待了一阵,跟着几个师叔伯学武艺,又跟着爷爷学养花草。 他扭捏着,心里别扭,不愿意去学做糕点、做衣服鞋袜,但别的小哥儿都会,他也好强,支支吾吾的让宋明晖教他。 宋明晖教他,也开导他。 这些东西,小哥儿小姐儿学得多,不代表他们必须要学,必须会做。 他喜欢就学。但管家的本事,他要学好。 宋明晖为此忙了一阵,带着他看看一个家里的主君都需要做什么。 “你学得好,也能跟你爹爹一样,出去做一番事业。” 江岚爱听这个,他要学这个。 等江知与睡醒了,他往江知与怀里扑,挨着他蹭蹭抱抱,撒起娇来。 他想知道爹爹的事业是什么,要做什么。 江知与看他心情好转,又有了动力,高兴得不行。 “那爹爹带你去糖铺看看?” 江岚去过糖铺,这是头一次知道糖铺的运营这么麻烦。 从铺货到出货,从售卖货品的伙计到后面送货的人,都有一套管理的方式。 江岚看不懂,但感觉爹爹游刃有余的样子很吸引人。 江知与借着这机会,把逛小集、几个工厂都看了,又开了几次会议。 开会是方便问题集中处理。家里事务两个爹都照看得很好,没什么需要他来做的,但他过来,合伙人、合作商,都信心大增,很有干劲。 江岚也很有干劲。 他觉得这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小哥儿不能读书,但小哥儿可以管理一帮汉子们! 江知与带他看了几天,他就总结出这么一个道理。 家里人都被他逗笑了,但确实是这样。 这回比较遗憾的一点是,江岚早没习武,底子太差,驯服烈马的日子要延迟,等回京里,再做安排。 这回离别,江岚表现不错。 他长大了些,对日程有了确切感知。 京城和丰州县相隔不远,他知道有很多商队会两地往返,到时他可以跟着回来看看爷爷们。 他这样说,江承海跟宋明晖的心窝窝都被他戳得酸酸的。 谢川跟他们同行返京,谢根和陈冬送他们出城来,给他递了个大包袱。 里头有些银票,是夫夫俩攒的。 京城什么都贵,孩子在二弟家里吃喝读书,都是花销。他们跟谢星珩不用客气,也知道江知与是大方人,不会区别对待谢川。 这银子是给谢川花的,让他手里有闲钱,能时不时给两个弟弟买点东西,哪怕是些零嘴,兄弟情分也好些。 返京是走陆路,不过府城。因徐诚的提醒,江知与有意避嫌,哪怕只是经过府城,他都怕天子多疑。 京城里,谢星珩自认把孩子带得很好,吃喝不愁,营养均衡。功课盯梢,学问日益增长,功课的评分都漂亮了。 当然,他也没忽略亲子互动,每天都会跟孩子玩一会儿。 只是江庭不识好歹,不理解老父亲的苦处,谢星珩又是上班又是带娃,他还不满意,竟然还让谢星珩发现他写了诉苦信,让人送到丰州县。 谢星珩无情拦截,当着他的面拆开。里头好大几个字:我爹虐待我! 谢星珩:? 你有事吗。 谢星珩知道,一般家长逼着孩子学习,孩子会讨厌家长。 但他也陪着孩子玩了啊,像他这么开明的家长,已经很少见了。 满京城转一转,哪家上学的孩子能天天玩耍? 但孩子都要找爷爷们救命了,谢星珩也得重视这件事,他找江庭谈谈心,问缘由。 江庭不跟他说,拒绝沟通。 谢星珩自有法子,他先找顾慎行,通过顾慎行找上顾思勉,让顾思勉去打听。 这番辗转问询之下,谢星珩才得出一个“孩子累”的答案。 江庭从前会见缝插针的偷懒,现在被谢星珩盯着,功课一个字都没少过。他感觉很累了。 这便算了,累成这样,还要陪谢星珩玩。 谢星珩:? 谁陪谁玩? 顾慎行无情嘲笑他:“哈哈哈哈!我家思勉让我劝劝你,不要逼孩子陪你玩,哈哈哈!!” 谢星珩:“……” 不孝子。 你让你爹丢尽了脸面。 江知与带着两孩子回家时,面对的就是父子俩冷战的情形。 当然,做爹的谢星珩没骨气。还得冷着脸照顾娃,又是吃又是喝,晚上还要悄悄看看孩子有没有盖好被子。 见到江知与,他委屈坏了。 江庭还比他先告状,虽跑得没谢星珩快,但哭声先来了,喊一声“爹爹”,树上的叶子都给他震得颤了颤。 江知与回家第一件事,处理父子矛盾。 谢川识趣的不听,先回房收拾行李。 岚哥儿要听,他想知道弟弟跟父亲怎么了。 江知与先听谢星珩说,谢星珩说的时候,江庭小表情可丰富了。让谢星珩手痒痒,很想给他完整童年。 这孩子以前没这么气人啊。 江知与听完,不做评价,让江庭说。 江庭欲语泪先流,要江知与抱抱他、哄哄他,才能说。 江知与照做了。自家孩子,哭成这样,哪有不依的? 江庭说:“我每天要做那么多功课,写得手都疼了,爹都不管我,还要我陪他玩。” 他性子懒一些,不爱争,做什么都慢悠悠的。 江知与跟他讲道理:“功课是不是要做的?你爹让你好好写功课,错了吗?” 再是玩的事。 “你们自小都这样玩过来的,要是我跟你哥哥出去一趟,你爹就不带你玩了,你开心吗?” 都跟以前一样,但以前不会紧盯着他写功课。江庭不开心。 谢星珩说:“他这样偷懒,写字速度没练出来,一篇文章抄都要抄半个时辰,偷懒也得技术成熟再偷啊。” 江庭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谢星珩:“……” 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他这样想着,江岚给弟弟手臂上呼了一巴掌。 “爹跟你说话,你哭什么?” 谢星珩老怀甚慰。 还好,还好,他还有个小宝贝。 “岚哥儿,来,过来,让爹抱抱!” 江庭的哭声更大了。 “爹只会喊我大名,都不肯叫我庭哥儿!呜呜呜!” 谢星珩:??? 这也是错? 江知与顺毛哄。 嘴里喊着庭哥儿,再又说都是谢星珩的错。 谢星珩:“……”心里苦。 哄好了孩子,家里摆桌吃饭,这个团圆才像样。 江知与原想在津口县多留一阵子,因徐诚的话,他都没歇息,回京时才四月中旬,还没到水果软糖的生产季节。 因此,他没有带回软糖。 江庭惦记着,吃过饭还没收到礼物。 临睡前,他暗示过哥哥,岚哥儿忘记了。 他又去找江知与,江知与临时想起来,给他别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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