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风记住了他们的脸。 段寻说:“出去吧。” 苏横微弯腰,脸上一个笑:“是。主上。” 木澄图不快地跟着说了一声。 苏横适应得倒快,滑不溜秋。面上示好,一旦松懈,必会被反咬一口。 段寻面色不变,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平淡道:“直接叫我名字。跟踪这么久,应该知道我姓名?” 苏横:“……是。” 两人退下了。 屋里还是一股血腥气,萧凌风推开窗户,放出神识仔仔细细又查探了一遍,等血腥气散去,他才关上窗户。 木桶里涌上热水,热气蒸腾。 段寻褪去衣物,泡在水里,把身上的血、汗通通洗去。 热水包裹皮肤,还有稀窣声、一丝丝草药的香味。 ——萧凌风趴在木桶边上,把一些草药放进了水里。 一泡,屋里一股药味,取代了之前的血腥味。 有手指插进他的发间,是萧凌风在为他梳理头发。 萧凌风不悦道:“好多血,头发里都是。” 段寻受伤的手臂也搭在木桶边上,萧凌风时不时会碰到一下。 他看着段寻手臂上、脖子上的伤口,心里未消的火气又涌上来了。 不是对于苏横两人,而是对于段寻。 这是不知道第几次,段寻又置自己于险境。 明知那两人非常危险,还要用他们。 并且每一次都不在乎受的伤,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 每一次都不改。 萧凌风张嘴,在段寻的肩膀上咬了一个牙印。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教训段寻。 段寻正闭目养神,冷不丁被咬了一下,一痛。 这个力度,萧凌风又生什么气? 他听见萧凌风说:“段寻,你又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 为这个啊。 段寻抬手,摸了摸萧凌风的脸,把他弄得湿漉漉。 段寻轻笑:“你怕我死了?” 他的手被捉住,萧凌风把脸埋进他的掌心,低声说:“怕。” 萧凌风抬起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以后不能这么做了。”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 段寻摩挲着萧凌风的脸,冷漠想。 漠视他人,也漠视自己。对别人冷酷,对自己也是。 他也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像萧凌风这样的人,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感情。 明明也受过不少的磨难,可是依然会几乎付出一切去相信别人。 相信段寻这样一个绝对不算好人的人。 比起怕段寻怎么死,萧凌风不如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人骗。 段寻可以说出一千句不重复的谎话,来欺骗萧凌风。 比如说“以后不会了”、“下次一定惜命”、“会保护好自己”……这些话。 但他没有说,以沉默来回答。 因为萧凌风从不骗他,在这样的大事上,段寻也不屑对他说谎。 或许还有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不忍。 屋里沉默着。 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萧凌风心头起火,怒气噌噌噌地上涨。 段寻这样的回答,比苏横他们更令他生气。 他怒极攻心。 段寻迟早把自己玩死! 萧凌风又想和段寻打架,把他揍一顿;又想到段寻刚刚受伤,他舍不得、会心疼。 诸多滋味交织在一起,憋得他想长吼一声。 他咬牙切齿,最后恨恨喊道:“段寻!” 然后手上一个用力,把木桶掰碎了一大块,水哗啦啦地流出来,湿了大片地板。 萧凌风从窗口跳了出去——吹吹风,一个人冷静一下。 他不想真的和段寻打起来。 他回头扫一眼在水中央的段寻,冷酷想到:那么爱找死,地上都是水,摔死你! 段寻面色冰冷,语气也冰冷。 “萧凌风!” 萧凌风听见了,这次没回头。 段寻站起来,手一挥,衣服飞过来,他随手披上。 他能感觉到,萧凌风没走远,在附近停下不动了。 空荡荡的窗户吹来冷风,地上满是水,滑溜溜。 木桶恢复如初,水流随着心意倒流回去,在木桶中轻轻晃荡,最后化为一潭平静的死水。 段寻来回摆动的心绪也平静下来。 在萧凌风跳窗而走的一瞬间,他的心乱跳得厉害。 段寻意识到了。 在萧凌风为他开心、为他难过、为他流泪的时候,他自己的心,也不知不觉地跟着萧凌风在走。 萧凌风改变了他的世界,还在改变他。 改变他的情感,也许还要改变更多东西。 萧凌风,竟让他觉得……痛苦。 段寻捂着乱跳的心,面色扭曲。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萧凌风,也不该和他结契。 段寻知道,自己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冷漠的态度、阴暗的心思、变态的占有欲,哪怕不是为这事,以后还会因为别的事情和萧凌风吵架。 或许有一天,萧凌风真的走了。 现在,还可以让一切回到正轨。 段寻坐回床上,拿出了小刀。 刀很锋利,他的手轻轻一碰,就流出血来。 他完全冷静下来了,把刀藏进袖子里,闭眼修炼。 走了? 走了就别回来了。 萧凌风坐在灰烬里。 他烧光了一排的树叶,并且为了锻炼自己,他烧的范围很准确。树叶都烧完了,枝干还是完好无损的。 有事情转移注意力,他就没那么气了。 最后一片叶子燃烧殆尽,萧凌风的火气也消完了。 诸多的滋味也烧完了,余下无奈和心疼。 段寻眼睛又不好,没入道之前,一定过得比现在辛苦千万倍。 段寻受了多重的伤,都极少表现出疼痛,总是无所谓的样子。 在萧凌风还没有认识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肯定受过很多很多的伤。 会饿肚子、会迷路、走路会摔倒、会被人欺负…… 所以段寻有一点不正常,他不怕疼,也不怕死。所以他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 萧凌风泄气:他和段寻生什么气呢? 大不了他厉害一点,提前为段寻解决所有危险,那样不就好了? 果然还是要努力修炼,还要让段寻开心一点,心里多装一点喜欢的东西。 这样段寻再冒险的时候,肯定会有所犹豫吧? 至于苏横和木澄图那两人,虽然立了血誓,萧凌风依旧不看好他们。 这两人太过于凶狠了,是亡命徒。 可段寻有仇人,而萧凌风无法保证自己时时刻刻在段寻的身边,也许一个不小心,段寻就被人害了。 萧凌风隐约起了念头,但还没理清。 他站起来,拍拍衣服,回去了。 萧凌风从窗户跳回去,见段寻在闭眼修炼,他也坐到段寻旁边,盘腿开始修炼。 段寻先开的口:“回来了。” 一句平淡的陈述,没透露任何情绪,和往常的语气一样。 萧凌风:“嗯。” 段寻伸手,摸他的头发,摸他的脸,摸他扑通扑通跳动的心,最终停在了胸腹之间。 这里是兽核所在。 段寻细细感受这份温暖,毕竟以后再也摸不到了。 萧凌风在凑近他,头上的小火苗跳得厉害。 萧凌风又在高兴什么? 段寻脸上一热,是萧凌风在蹭他的脸。 接着,他的衣领被扒开了,湿热的舌头在舔舐肩上咬出来的牙印,像一种无声的示好。 段寻微低头,眼眸像一潭幽深的水。水太深,遮住了底下潜藏的情感。 萧凌风仰头,他们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熟悉的、安全的巢穴。 萧凌风说:“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但是疼了要告诉我。” 段寻面无表情:“以后还走吗?” 萧凌风:“?” 他说:“我没走啊?” “我在旁边那栋房子后面烧树叶。” 萧凌风语气上扬,雀跃道:“你不想我走。” 别的不知道,但是段寻肯定挺喜欢他。 段寻重复问:“走不走?” 一天天的,高兴什么劲。 萧凌风大声回答他:“不走!” 段寻凝视着萧凌风。烛火与月光映在脸上,令他如一座刚刚烧铸成的瓷像。 良久,他收回手,冷漠的表情松动了,微笑起来。 他摸了摸萧凌风的脑袋。 萧凌风握住他的手,一顿。 手上微微刺痛,那里有小刀划出的伤口。 萧凌风默不作声,但离开了一会儿,在翻东西。 过一会,又回来了,给段寻包好划伤。 两个人排排坐,一起修炼到天亮。 系统都不敢吱声。 它感应到萧凌风有生命危险,马上回来了,并打算告知段寻上次的测算结果。 在原时间线上,“段寻”确实杀害了“萧凌风”。 不过说不说的,都不重要。 它只希望这两个人能好好的,就保持现在温馨美好的关系,一起修炼,一起变强,一起一统人兽两界,维护世界和平。 和平万岁。 今天似乎不太平。 段寻借着萧凌风的眼,看见了比平时更多的龙虎门弟子。 他们都穿黑红衣袍,有几个人,胸口的兽头明显更精致,应该是高级弟子。 他们声称,明日青峰鉴宝会开始,今日要搜查城内有无可疑人物。 弟子来去匆匆,时不时和几个领头的汇报,看那样子,确实在找人,或找别的什么。 上一次有这种排场吗? 而且,什么样的人算可疑人物? 段寻不由得想起昨天那个在客栈里,说出鉴宝会宝物,还放话龙虎门不过尔尔的那个人。 人多,就是热闹,风波不断。 希望别波及到他们身上。 虽然昨日的争吵以萧凌风的让步告终,可段寻未必如以前一般铁石心肠。 没有波及到他们身上,就没有危险。 段寻也不会用剑走偏锋的方式来解决危险了。 免得萧凌风又离家出走。
第32章 鉴宝会不在城内,而在山上。 山在青峰城的西北方,大约十几里。在青峰城的城墙上,可见青影缭绕,如在天边流淌的碧绿江流。 此山曾名青锋,城名青锋城,后因此地几经战乱、杀戮过多,改名为青峰,城也变成了青峰城。 带上龙虎门特制的兽头印章,段寻和萧凌风随意挑了条小路上山。 山间凉爽,空气清新,脚下泥土微湿,走在这里,神清气爽。 无需寻路,印章在幽暗的林间发光,一路向深处。 趟过溪流,踩过石头,惊了林间的小鹿,他们在瀑布前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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