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残破不堪的元神,像满是裂痕的瓷娃娃,林澹唯恐自己碰一下,便碎裂了。 林澹颤抖着双手,将对方的肩头拢进自己怀里,额头抵住对方额头,轻声说: “阿言,我们双修吧,我一定,一定治好你。” ......... 寒玉宫正殿内。 六大门派的高层,以及北斗大陆境界修为拔尖的修士们,原本齐聚一堂,正在庆贺混沌凶兽被彻底清除,同时感念孤月真君及其门下弟子为修真界的太平所做的贡献。 然而,场面话讲到一半,孤月真君突然离开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之后,他再不曾在正殿现身,甚至连一个分|身也不肯派遣过来。 六大门派的掌门宗主峰主长老们,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忍不住腹诽,孤月真君还是老样子,虽有救世之力,性格却还是那样,清冷孤高,不可一世。 最终右护法凌碣石站出来,领着一众寒玉门峰主长老们,将庆功宴继续筹办下去,这才安抚了一众修界大佬的情绪。 其实,哪怕这次剿灭混沌凶兽,几乎全靠孤月真君一人之力,但这场庆功宴,对于诸位高层修士而言,与其说是感谢孤月真君的倾力相助,倒不如说,是为了借机,摆脱掉这段漫长的黑历史的阴影,昭告天下,正式进入修界历史新篇章。 带着这样的目的,这场庆功宴,持续了七天七夜,丝竹管弦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龙舞凤鸣,紫气祥光笼罩在寒玉宫上空,十天半月,都不曾散去。 这庆功宴开了多久,林澹便在那偏殿的玉石床榻上,和靳言双修了多久,一刻不曾停歇。 正如怀珍长老所言,林澹的至阳道体,对于靳言来说,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 林澹用自己温热的躯体,包裹住靳言冰冷的身体,与他尽可能肌肤相亲、亲密接触。 他将至阳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靳言的奇经八脉,将靳言那支离破碎的经脉,一点点修复。 他把元神送入靳言的识海,同时与他神识双修,尽最大努力,去温暖,去治愈那满身伤痕的至阴元神。 没日没夜双修的这几天,林澹突然在心中庆幸——幸好,幸好他之前疯狂干饭,升到了元婴境。 如果他还是练气境或者筑基境,恐怕很难坚持这么久——当然这不是说有关男人雄风的那种持久。 是他的灵力,如果放在以前,这样持续输出这么多天,肯定很快就会枯竭。 哪怕靳言的元神受损严重,境界不稳,眼看就要从渡劫境跌落,可他仍旧是整个北斗大陆,修为最高的修士。 要修复那样强大的一具元神,对于林澹这样的境界来说,是十分吃力的。 他的至阳灵力倾注进靳言的丹田处,却像溪流汇入大海,短时间内根本看不到任何成效。 好在他已经步入元婴境。 他有自己的识海,自己的元神,自己的元婴小兽。 林澹的肉|体和元神,在和靳言缠绵悱恻,难舍难分地双修时,他就把自己的元婴——那只丑萌丑萌的羊角虎头四脚兽,丢到仙山上去,让它疯狂干饭。 如此一来,林澹丹田处的灵力,就像蓄水池里的水,林澹为靳言输送灵力、治愈伤痛时,他的元婴崽子就替他输入、帮他回蓝。 最终,林澹体内的灵力,维持在一个平衡状态。 如此过了七天七夜,他们的双修,终于看到了成效——靳言脱离了“危险期”。 林澹那通体漆黑的元神小人,躺在靳言的识海里,怀中紧紧抱着那冰冷白皙的元神小人。 感觉到那白色的元神四肢健全,每一处肌肤都重新变得细腻光滑,眼看就要恢复如初,林澹着实松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白皙小人,还是很虚弱,身体绵软,远没有之前那么凝实。 林澹轻轻捏了捏怀中小人纤瘦的小臂,以前这手臂摸起来,像上好的白玉石,如今这手臂的手感,却像棉花球,总觉得一阵风都能吹散了。 不过没关系,林澹不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么重的伤,肯定不可能一下好全的,反正最艰难的那几天都过去了,后面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这样想着,林澹将怀里的小人抱得更紧了,温热的唇用力亲在对方额头上。 怀里白皙的小人,眉心轻蹙,缓缓苏醒过来。 掀开眼皮,他定定地望向林澹。 “老婆,你醒了?还疼不疼?” 林澹在他耳边轻声问。 靳言很轻地摇了摇头,从林澹怀里挣脱出来,坐起身,一言不发,往前走。 林澹撑着手臂站起身,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靳言最终在自己识海尽头,停下脚步,在他面前,浮现出一个冰冷的寒潭,寒潭之上,高悬着一轮孤月。 是那冷月寒玉石里,幻化出的结界的景象。 靳言白皙的脚趾踩在那冰凉的水面上,一步一步,走入寒潭正中央,然后在那轮孤月的正下方,抱着双膝,坐下来。 林澹跟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这寒潭很冷,坐在水面上,像是坐在一个冰窟窿里,如果不是林澹有至阳道体,这么一会时间,可能已经冻伤了。 林澹哈了一口热气出来,在面前形成白色雾气,“这里太冷了,老婆,我们出去吧?” 靳言没动,仍旧定定地坐着。 林澹抬手,从靳言的膝盖上,把他的一只手握住,拉到自己怀里,用掌心揉搓着,想要帮他捂热,然而没有成功,那手像冰棍似的,根本捂不热。 林澹这时才感觉到异样,他看向身边人白皙的侧脸,“老婆,怎么了?” 靳言没有看林澹,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缓缓开口: “预言已破,混沌已死,我不再是极凶之兆,不再是天煞孤星。” “是,一切都过去了,老婆。” “一切……都过去了吗?” “当然了,都过去了。” 沉默片刻,靳言再次开口:“我若不是天煞孤星,那我……又是谁?” 林澹被问懵了,愣了许久,进而失笑。 怎么大病一场,还病出这种哲学思考题了? “还能是谁,你当然是我老——” 林澹的话讲到一半,再讲不下去。 他看到靳言终于转过头,双眼直直地看向他,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此刻,竟然,蒙上一层黑色的雾气。 林澹的心头一紧,呼吸都凝滞。 “老婆,你……那混沌凶兽……” 靳言重新垂下眼,抬起手,看向自己指尖。 修长的手指翻动着,在那指尖,有黑色的魔气,与极寒之气纠缠,黑白相间,像一张阴阳八卦似的。 靳言将那魔气碾在指尖,轻轻揉搓, “解脱剑斩入混沌神魂深处时,最后一刻,我将恩赐剑送出,留了混沌一缕残魂。 “如今,那一缕残魂,被我吸纳进神魂之中,成为我的附庸, “我继承了混沌的神通[空间撕裂]和[魔气侵袭]。” 在林澹惊诧的目光中,靳言抬起眼,一双笼罩着化不开的雾气的眸子,直直地望向林澹, “只要我想,翻手之间,我便能将这整片大陆,彻底倾覆。” ......... 寒玉宫正殿,长达七天七夜的庆功宴,终于进入尾声。 宾客们酒足饭饱,纷纷亮出法器,准备飞身离开之际—— 一道极寒之气,忽而笼罩整座宫殿。 原本热闹喧嚣的宫殿,顷刻之间被冰封住。紫气消散,祥光敛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肃杀寒意。 这股气息,与寒玉宫常年笼罩的那极寒之气,并不相同。 此时的冰霜寒气之内,裹挟着浓重的魔气。 “这是……怎么回事?” 境界修为相对低一些的修士,各个露出惊惧神色。 他们能感觉到这气息的强大与可怕,却不知为何混沌被剿灭了,正派地界,还能出现这样强的魔气。 而修为境界高的,六大门派掌门宗主,广成真人,还有寒玉门的一众护法和长老,都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问题—— “孤月真君,怕是有入魔的危险。” 境界修为低一些的修士们,闻言,顷刻间,脸色煞白, “啊?入魔?” “这这这,怎会如此啊?” “我等亲眼看到,孤月真君最终斩灭了混沌的,将那魔气打得溃散殆尽,再无侵袭神魂的可能,为何还会如此?” “是啊,混沌已死,魔气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六大门派的几位掌门宗主,还有广成真人,都答不上来。 唯有左护法关沧海,和右护法凌碣石,这时相互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这场魔域的大战,六大门派的一众修士,还有中原腹地那些小门小派的弟子,还有散修,去了不少人。 可是,真到了深入腹地剿灭混沌的关键时刻,其实只有靳掌门一人,孤身深入。 那时候,所有修士都驻守在外围,只有左右护法,为了护持掌门的剑意和阵法,立在那腹地边缘处,看到了掌门与混沌的那场厮杀。 “掌门他……终究还是吸纳了混沌的那一缕残魂。” 凌碣石向关沧海传音入密,接着叹息摇头。 关沧海冷哼一声,浑厚的声音在凌碣石脑海中响起: “吸纳一缕残魂,怎么了? “掌门凭本事,亲手干掉了混沌凶兽,他用这种方式,继承混沌的神通,这有什么不对? “这样划算的买卖,换我,我也做。” 凌碣石忧心忡忡,“混沌活着的时候,便极擅蛊惑人心,如今掌门吸纳它的一缕残魂,据为己有,它便勾出掌门心底最深处的邪念,逼他入魔。 “若是掌门最终没能战胜恶念,堕入魔道,我等,当如何应对?” 听到这里,就连一向脑袋缺根筋的关沧海,也陷入沉默。 混沌凶兽他也不在怕的,可是,如果掌门当真入魔……那整片北斗大陆,才真正要堕入永久的黑暗中。 ......... 靳言的识海中。 林澹听到对方的元神,用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凉语气,讲出那些话,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死死揪住。 他紧紧攥住靳言的手,想要将对方揽进怀里,然而下一刻,那白皙纤瘦的身影,倏然幻化成一团雾气,从他身前消散。 林澹茫然四顾,最终在寒潭边缘,看到那个身影,茕茕孑立于水面之上。 “阿言……” 林澹尽全力奔过去,那身影却在他手指快要触碰到时,再次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眼前。 下一刻,那身影出现在识海最边缘,冷冷看着林澹。 这是靳言的识海,一位渡劫境大佬,又刚刚继承了混沌的空间撕裂神通,如果他不想,就算林澹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在这里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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