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劝说的意味很明显,是带着恶意的,甚至是从江眠嘴里说出来,就更耐人寻味了。 所以孟策舟并不打算理他,手杖调转了另一个方向。 “孟总,就算去了,碰到林景年,他也不一定会,会心甘情愿选择你。”江眠脸色也很为难:“已经很多年了。” 咖啡店的鸡蛋花都连年开了三次,店铺老板换了一个又一个,咖啡早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也不再有林景年最爱的那种口味,孟氏员工也来了很多新面孔,他们敬畏这个顶头上司,崇拜孟氏响彻的威名,而听到“林景年”这个名字时,大多数新人都认为这只是从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 时间无时无刻不在冲淡曾经和这里的一切。每个人都在遗忘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很明显,江眠也没话再能说下去了。孟策舟背影沉默了少许,道:“这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 随后一头钻进那辆欧陆,头也不回的驶离这里。 三年来,他每一天都在度日如年,活在无穷无尽的深渊谷底里。在思念、病痛和残疾的三重折磨下,孟策舟连自己怎么扛过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论如何一定要撑下去!一定要以最完美的身体活下去! 有一个人被他放在心里,生根发芽,三年里他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早就融于血肉,占满了他的胸膛。 他无比思念这个人。 到了那栋既熟悉又陌生的公寓,孟策舟站着恍惚了好大一会儿。 夜色阒寂,星河倒悬。 小区里家家户户亮起了温馨的暖灯,一家三口坐在阳台吹着凉爽的夜风逗着孩子,路边偶尔经过一些老夫老妻和牵着手腻歪的热恋情侣。 唯独孟策舟立在昏暗的灯光地下,遥遥望向楼上那户在阳台装了玻璃房、灯光漆黑的住户。 那里的冷清和整个团员洋溢的氛围格格不入,尤其被月色铺上了一层寡淡的霜。 高毅倚着车门,站的腿都酸了,以为孟策舟继续这么呆下去,他还在纠结劝离的措辞时,孟策舟抬起手杖,一步一步,身影微跛的朝那一棵树靠近。 那是一颗早就枯死了的树干。
第57章 早上九点钟。 灰暗的天空犹如一张无形巨网,深深拢在了这座城市上方。 海绵白点海鸥连成一条线,林景年穿了一件浅色花衬衫,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沙滩。过了一会,车太田踩着沙子过来。 “要我说咱干脆定居到这得了,也别回什么昭安了。”车太田吸了口冰饮,喟叹一声:“不是说晚上跟那几个老外不见不散?怎么突然又回去了?” 林景年瞥他一眼,调了个方向:“是你跟他们不见不散。” “……差不多,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车太田跟上去,促狭的撞了撞他:“唉,我看那个叫威廉的,就红头发那外国佬,好像还挺喜欢你的。你都单身这么多年了,也该走出来了吧?” 林景年忽然顿住脚步,转身,非常严肃的看着他,“我记得你在穿越前有个妹妹,那你,是怎么放下亲人的?” “嘶——”话题一下子变正经,车太田酝酿了一会:“我当初为了回家曾试验过很多种方法,自杀过、顺应剧情、改变原主死亡节点……没仔细算,大概近千种,你是最后的方法,后来这几年也看开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终归也是要生活的嘛,你想啊,万一哪天他们也来了,看见我半死不活的样子,得多难过。” 车太田撞了撞他的肩膀,“相同的,你要是回去看见你外婆你妈为你哭瞎了眼,你心里也不好受。何况你这还没看见就这幅样了,对吧?” 因为太思念,所以总想见,因为见不到,所以总思念。经年累月,这种欲.望慢慢转化为执念,在心里生根发芽,就再也抹不去、拔不掉。 林景年红着眼睛沉默半晌,但还是竭力地把眼泪忍下去。 “行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车太田笑笑,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走啊,玩去!” “不行,江眠哥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孟策舟去找我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林景年推开他,下一秒车太田又嬉皮笑脸黏上来:“那你江眠哥就没告诉孟策舟你现在在外面旅游?再说了,你从这飞小镇得三四个小时,这等会就下雨了,哪家航空这么不要命了雷雨天还飞?” 说着,云堆深处传来一声闷雷。 想来也是。 林景年抽出手机,“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哎——” 号码没按下去车太田一把夺回来摁着关机,然后放到自己兜里一气呵成。搂着他慢悠悠地朝酒店方向去。 “饿了,吃饭。” 林景年:“他还在等我。”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飞过去吧?”车太田眼珠子一转,嘻嘻哈哈道:“他一个大活人脑子又没问题你担心个什么劲。走了走了,吃饭。” “……” 迪厅灯红酒绿,俊男靓女们聚在舞台遨游天堂。 林景年进了门脸一阵红一阵绿,被车太田扯着打了一圈招呼后,独自端着水杯坐在了角落靠窗的位置。 车太田玩了一圈被灌了不知道多少瓶酒,反正挤到林景年脸上时几乎神志不清了。 “福福~玻璃里灯怎么开了,嘿嘿,神经,居然在玻璃上边装灯泡~” 林景年有些郁卒:“那是月亮。” 车太田虎着脸:“月亮也不兴装玻璃上。” “……” 过了一会,车太田被几个侍者带走去楼上包厢休息,前脚刚走,后脚桌子前面落座另一个。 是一个金发碧眼的青年,在用着蹩脚的中文和他打招呼,也不等他回答,开始热情洋溢的介绍起了这边的历史。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出神的望向窗外。 憋了一天的云堆终于怒涌而下,暴躁的雨点似誓要拍碎玻璃般,铺天盖地袭来。 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那个外国青年都察觉到异常,他才呢喃了一句:“下雨了。” 不知为何,脑海里不知从哪里浮现起三年前的今天—— “三年一到我会立马出现在你住的地方等着你。” “如果你不来见我,我就一直等着你。” “……” 电光在他眼前闪过一道白。 真的在等吗? “嗯,这里经常多雨,有人很少拿带伞。”青年笑了一下,说着中文口齿不清:“不过,他们脑子很正常,下雨会躲在避雨的屋子不会一直淋。” 林景年心里难免失笑。 说得对,正常人下雨都知道躲起来的,孟策舟那种地位的人,就算找人临时盖一间房子避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含了一口杯子里的白开,心想自己不应该在这种事上纠结。 青年看他的眼神愣愣的,似乎被什么东西烧了一下,脸都红了:“您笑起来,很帅。” 林景年喝完水杯里的水,礼貌敷衍了两句就借口离开了这个让他浑身不舒服的地方。 到了二楼包厢,车太田还在洒满花瓣的情侣套房独自呼呼大睡,幸亏不是什么十家子弟,否则这里一张照片几乎就掐了他的命门。 看的林景年又气又无奈,忍着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扛着他回到他们的酒店。 第二天,他原本打算回去,可车太田好像是玩嗨了,拉着他的手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非要跟他定居在这里,还说什么山美水美宜人旺财什么的…… 多住几天还好,真要定居林景年第一个收拾包袱走人,见他态度如此决绝,车太田也不想一个人独自住在这,就好说歹说把人劝下来,说定晚上再走。 晚上九点多的票,到家了刚好还能睡一觉。 林景年算同意了。刚出门,那个外国青年开车带着他们沿城市兜了半圈,中午吃了顿海鲜大餐,下午依依不舍的和林景年道别。 他倒是不懂这个外国国内是什么风俗,只看到青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喊着把名片塞给他,又要了他的电话和联系方式,说以后一定要常联系,千万不能忘了他。 车太田勾着林景年的脖子,冲他一摆手:“没机会了,下次投胎早点排队。” 青年歪脑袋:“什么意思说的?” 车太田:“说你这辈子不可能了。” 为了交流零误差,他还用英文翻译了一遍,然后青年哭的更惨了。 机舱内。 车太田怼了一下他:“要不咱到机场也别回去了,直接坐车去昭安找江眠得了,他最近不是在休假吗?正好一起出去玩玩。” 林景年困得睁不开眼,但仍强撑着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很奇怪。” 车太田表情微僵,不过很快又打哈哈起来:“你睡迷糊了吧?我?全世界唯一小甜甜,我哪能有坏心思哈哈哈哈。” “感觉你不想让我回家好好睡觉,你好像很排斥小镇。” 林景年一戳破,车太田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随便两句搪塞回去,他的状态太奇怪,林景年本想追问下去,但困倦的眼皮上下打架,没一会枕着枕头睡过去了。 夜雨丝毫没有要停的痕迹,反而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好在时代在进步,科技在发展,车太田一滴未湿的到达了公寓。 “感谢国.家感谢党,阿门,阿弥陀佛。”他虔诚道。之后趴在林景年背上,扭扭捏捏的上了楼。 几乎倒头就睡在林景年的卧室里,林景年无语的瞥他一眼,出门给江眠发信息保平安,结果刚巧这会江眠还在加班没睡,顺便向他抱怨了一下自己老板当甩手掌柜,把一大堆活留给了他们财务部什么的。 林景年蹭了下玻璃因温差氤氲的一层水汽,忽地嘴角笑容一滞。 那岂不是说明孟策舟不在总部? 那他去了哪? 一颗心毫无征兆的猛揪起来,电话那头还在疑惑怎么没了声音,他失神摁断了通话。 鬼使神差的那句“我就一直等你”在无限重播扩大,此时他心里涌上一股很不祥的预感: 坏了! 他该不会真的在等吧! 林景年扔了手机,从玄关柜子里翻出雨伞一刻不停的奔向楼下。这会雨已经下暴了,打在皮肤跟抽了一鞭子似的。 雨太大了,他撑着伞也无济于事,棉质睡衣一会就跟水洗过似的。他借着幽暗的余光,蹚着雨水在两栋楼侧侧面过道的一个窗檐底下找到了人。 他摸出湿淋淋的手机,点了好几下才打开手电筒,确认似的照了一遍。 灯光似乎引起石墩上人的注意,高大的男人缓缓抬起被雨水打湿的脸,憔悴的眼底盖了两块乌青,眼底跟抽了血丝似的鲜红。 他太狼狈了,尤其是依靠手杖才能站立,身形不稳地朝他一步步走来时,那完全没有一个大反派、乃至呼风唤雨的掌权人的样子,更像他在电视上见过的那种脏兮兮、没人要的小流浪狗般,乞怜地摇着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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