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陆骘原本打算离开雍州,甚至酒楼见面那次,对方都还是这个打算,酒席最后说了“饯行”之类的话,但后来妻子私下跟对方谈了话,如今的情况又是他们不仅没走,还在贩私盐。 裴椹不知道这跟妻子那天和陆骘私下谈话有没有关系,但有件事可以肯定,妻子和陆骘这群人之间,有事情瞒着他。 不然那天的谈话,为何不能让他听?还有上次宣平给的钱,明显不是诊金,又为何要特意哄骗他? 但是—— 裴椹面上看不出情绪,握着缰绳的手却愈发用力。 他脑海不断浮现李禅秀的身影——帮他治伤时,专注认真的神情;帮他发现军中饭菜缺盐时,严肃凝重的神情;送他出征时,依依不舍的神情…… 对方明明聪慧灵秀,善良美好,应当……应当不知道陆骘他们在做的事才对。 裴椹下意识想,可妻子和宣平他们之间,又确实有事特意瞒他。 恢复记忆至今,他其实一直刻意避免去深想妻子身份的事,毕竟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们都已经成亲,这点不会改变,只是今天…… 过了许久,裴椹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平静,语气更听不出起伏:“我回去会问她。” 杨元羿心中“咯噔”一下,清楚他表面越平静,心中其实越在意。 只是……他想了想,还是又试探问:“那对宣平这些人……” 裴椹看他一眼,很快道:“先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说罢策马扬鞭,一个人疾驰而去。 杨元羿叹气,心想:但愿小嫂子完全不知情,跟宣平这些人做的事也没有牵扯吧。 说起来,去洛阳查小嫂子身份的人,是不是也该快回来了? 他摇摇头,赶紧追上。 …… 裴椹一路疾驰回到军营,下马后连陈将军都没去见,就先往药房方向去。 经过药庐时,正好遇到在和小阿云一起玩耍的胡圆儿。 对方见到他,忽然眼睛一亮,“噌”地跑过来道:“裴姐夫,你回来啦。” 裴椹“嗯”一声,刚想问“你沈姐姐在不在药房”,就听这小子脆生生道:“姐夫你快点去药房,沈姐姐家来亲戚来了。” 裴椹闻言一愣:“亲戚?” “对,沈姐姐的表哥来了。”胡圆儿用力点头,接着又小声神秘道,“听我爷爷说,是以前定过娃娃亲的表哥。” 裴椹:“…………” 他脸瞬间变黑,对这小屁孩说了声“谢”后,立刻快步往药房去。 . 药房门口,李禅秀正一脸无奈对面前锦衣男子道:“顾……表哥,既然这是你我年幼时,长辈们玩笑时定说的话,并无定亲信物,如今沈家败落,家中长辈都已不在,我又已经成亲,我想此事还是当没存在过吧。” 若是真正的沈秀还活着,李禅秀自然不好这么说。毕竟他借用人家身份,再帮人做决定,委实过分。 但不幸的是,真正的沈秀已经去世,而他要避免身份被戳破,更不能跟这位顾表哥多接触,果断撇清关系是最好的做法。 何况沈家出事时,沈秀在牢中病死之际,他用“沈秀”这个身份流放到边塞时,都没见这位顾表哥出现。甚至昨天见面时,对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沈秀长什么样,两家关系应该早就不亲近。 李禅秀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问题,面前这位顾表哥可能也只是出于道义良心,才来见一见他,叙叙旧,未必真想跟一个罪女有牵连。 所以他这么说,对方应该也会松一口气。 然而顾衡听完他的话,却轻叹一声,语带怜惜道:“表妹,我知你这段时日处境艰难,可你切莫自弃。虽然沈家已经不在,但你我兄妹情分仍在,我既找到了你,又怎能弃你于不顾?你放心,如今我在梁王世子那还算能说得上话,你罪籍的身份我会帮忙解决,至于你那夫君……” 说到这,他皱了皱眉,又道:“我听说他只是个寒酸军户,粗莽武夫,你嫁给他应是迫不得已。只要多给他些钱,应能赎你自由——” 李禅秀瞠目怔然,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忙打断道:“不,顾公子,你误会了。我夫君人很好,他样貌英俊,待人真诚,勇武过人,又善领兵,我嫁给他并非是被迫,他待我尊重有加,我对他亦一片真心,虽然我们日子过得清贫,但相敬相爱,相濡以沫,请你不要再说这些。” 说到最后,他语气甚至有些严肃。 这么说,自然不是他真爱上裴二了,他毕竟是男子。只是,他也听不惯面前这人诋毁裴二。 更重要的是,这人认识梁王世子,还想借梁王世子帮他脱籍、和离,带他离开,他疯了才会答应。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果断说自己和丈夫恩爱,对现状也满意,不需要帮助,应该能打消对方的念头。 然而,即便他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顾衡怔了怔后,却依旧勉强笑道:“表妹,你是不是因为当初沈家出事时,你给我写信,我没能相救,而怨我?” 李禅秀:“?” 他微微皱眉,还有这种事? “表妹,实不相瞒,当时我并未收到你和姨母的信,等我知道时,你已经被流放。”说到这,他叹息一声,似遗憾,又有些怜悯,“当初之事是我不对,可你不该赌一时之气,不顾自己前途,你那夫君实在配不上……” 李禅秀实在听不下去,皱眉道:“顾公子,我夫君几度领兵击退胡兵,悍不畏死,是难得一见的英雄,请你不要再诋毁他。还有,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还请先离开,不要耽误别人来拿药。” 说着,他抬手指向旁边,清冷目光也跟着手势转移,然后整个人忽然愣住—— 右边的木栅旁,裴二从药庐方向拐过来,正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看他。 甚至,对方见他终于看过来,忽然朝他露出一抹笑容。 李禅秀指向那个方向的手一僵,手指渐渐蜷缩,耳廓倏地通红,如白玉瞬间变成粉玉。 他慌忙放下手,藏进袖中紧紧攥着,心中慌乱想:裴二怎么忽然回来了?对方站在那听了多久?该不会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对方都听见了? 顾衡见他神色忽变,下意识朝他刚才指的方向看去。 裴椹此刻也大跨步朝这边走来,他臂间夹着头盔,步伐恣意,唇角抑制不住微扬着,眸光亮如星辰。 直到对上顾衡的视线,他笑意才瞬间消失,眼睛也幽深几分。 顾衡一眼注意到他身上的破旧甲衣,以及衣服上沾染的血迹,看起来风尘仆仆,皱了皱眉问:“你是……” 裴椹走过去,在李禅秀错愕目光中,直接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朝他笑笑后,才转头看向面前的顾衡,语气不咸不淡:“表哥是吧?幸会,我是她……” 他转头又看李禅秀一眼,才继续道:“……的夫君。” 顾衡:“……” 李禅秀:“……” “很抱歉,我寒酸粗莽,让你见笑了。”裴椹握着李禅秀的手紧了紧,又微笑补充道。 李禅秀:“……” 果然,对方都听见了。 李禅秀木着脸,恨不得立刻找个缝钻进去。
第79章 顾衡神情一僵, 他一直维持温文尔雅的形象,纵然之前确实瞧不上表妹的这位夫君,但背后说人不是, 还被当事人听见, 仍令他一阵尴尬。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面不改色道:“原来是妹夫,幸会。某姓顾,名衡, 字君直, 乃吴郡顾氏子弟, 是阿秀的表兄。” 他开口报了名姓,又说了出身, 让人知道他是世家子弟,最后才说是沈秀的表兄。 裴椹却像是只听到“阿秀”两字,忍不住磨了磨后牙。好在妻子未必真叫沈秀, 这假表哥喊了也白喊。 这般想着,他面色不动, 点头道:“原来表兄出身吴郡顾氏, 幸会幸会。” 顾衡心中有些不自然,他并非是吴郡顾氏主支出身,而是分支, 而且因为家道中落, 早已不被主支承认, 如今与寒门无异。 方才那么说,不过是想面上有光, 再唬一唬表妹的丈夫而已。可没想到此人完全不当回事,罢了, 想必是粗野之人,不懂这些。 他佯装云淡风轻,正欲再说什么,却被裴椹打断。 “对了,不知表兄是何时来的?我先前在外打仗,没能招待,实在失礼。”裴椹含笑道。 说着转头看一眼李禅秀,握着对方的手又紧了紧,才转回头,继续道:“这样吧,我娘子正忙,应当没空招待,不如我请表兄到附近镇上寻一家饭馆,先给你接风洗尘。” 顾衡微僵,心想:我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何况刚才还那么尴尬。 他很快淡然笑道:“多谢妹夫美意,不过我今日也还有事,就不多打搅了。” 裴椹当即点头:“那就不远送了。” 顾衡:“……” 他面色微僵,但到底曾是世家旁支出身,哪怕听出对方巴不得他赶紧走,面上仍能维持笑意,拱手客气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转头看向自裴椹来了后,就一直没再出声的李禅秀,笑容温润了几分,道:“等哪日有空,再来叨扰表妹和妹夫。”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禅秀微微点头,等他转身后,眼底一点笑意便转瞬消失。 顾君直?这个名字…… 正出神时,忽觉手被攥得一疼,他不由“嘶”一声,瞬间收回神思,转头不解看向裴椹。 裴椹这才察觉自己用力过甚,忙松开几分力道,可想到他刚才凝视顾衡背影时的神情,又微握紧几分,没有完全松手。 “你……”他凝视李禅秀白净秀丽的面容,迟疑开口,但想问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怎么了?”李禅秀眼中浮现困惑。 裴椹对上他清湛如水的眼睛,再度一怔。 这时,张虎忽然来报,说陈将军知道他回来了,请他过去一趟。 裴椹瞬间回神,皱了皱眉,道:“跟他说我没空。” 张虎闻言一愣,下意识想,校尉是不是最近战功多,开始轻视上级了?竟让他这么跟将军回话? 他犹豫一下,还是提醒道:“校尉,陈将军说是重要事情,关于审问吕公公的进展。” 裴椹再度皱眉,李禅秀几次想从他掌心抽回手,都没成功,这时也推推他道:“既然有正事,你就先去看看吧。” 裴椹叹气,抬手帮他理了理鬓边有些乱的碎发,低声道:“那等我回来再说。” 李禅秀不自然想避开,可裴椹很快就收回手,没给他机会。 对方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黑眸深邃望向他,似乎欲言又止,可最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禅秀目送他身影彻底走远,微不可察松一口气,随即想到那位顾表哥,又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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