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底下士兵纷纷握拳高喝,被这番话鼓舞得神情激昂。 本来他们就都是军户甚至穷苦百姓出身,讲那些打仗是为了效忠皇帝之类的话,他们不会理解,反倒不如这些吃饱穿暖挣银钱的话来得实在。 如此,借着裴二的话,陈将军反倒收拢一把军心,这是蒋和那种有个好出身的人不具备的优势。 陈将军大为高兴,又当场将裴二提拔为百夫长,既是惜才,也是让士兵们看看,有能力就会被提拔。 实际上,他更想将裴二提拔成千夫长。以他的眼光看,裴二的能力绝不止此。 但一来,直接提到千夫长,他担心刺激到蒋和。 眼下蒋和得势,他们不和归不和,但也不好闹太过,影响到守边大事。毕竟他又没法把蒋和调走,甚至蒋和一直想把他踢走。 二来,裴二只是拿到大比头名,就直接提拔成千夫长,也难以服众。不如等他立些战功,再提拔。 哪知即便这样,蒋和仍不满开口:“裴二未立寸功,且还有之前押送粮草的过失,怎能提拔为百夫长?” 陈将军此刻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摆手道:“此次大比本就是为选拔人才,且只是提成百夫长,你弟弟当初不也是这么提拔的?至于押送粮草时,他只是个普通士兵,听命而已。何况他浴血奋战,满身是血地被抬回来,已是尽力。” 言下之意,粮草之事,是当时负责押送的军官的过失,不是底下小兵。当然,现在事情没查清,也不好细论。 蒋和还想再开口,陈将军又抬手打断:“对了,你弟弟刚才摔下山坡,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别是出什么事了。” 蒋和一怔,这才忘了争论,赶忙派人去寻。 陈将军之后又提拔数名在大比中表现不错的士兵,多是提为伍长、什长,也有不少被赏了银钱的。 奖赏完毕,裴二与众人一同跪谢。等起身退下,他便迫不及待往校场外李禅秀的方向走。 陈将军笑吟吟捋了捋短须,问胡郎中:“那位就是沈姑娘?” 胡郎中往校场外看一眼,忙点头说“是”。 陈将军感叹:“还真是郎才女貌。” 其实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裴二每次一比完,就迫不及待往那个小女郎方向走。 “这个沈姑娘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擅长给伤兵缝合伤口的人。”胡郎中赶紧趁机夸道。 “哦?”陈将军顿时提起兴趣。 校场外,裴二疾步走向李禅秀,但真站到对方面前,雀跃的心却渐渐变得紧张。 他不安地摸向心口位置,蒋百夫长那一刀力道不小,佛珠肯定被扎坏了,他有些不敢拿出来。 李禅秀不知他忐忑,见他走来,忍不住上前,笑着要说恭喜,却忽然一阵刺骨寒风吹来,从袖口领口灌入。 他瞬间冷得打颤,许是在校场吹了一天寒风的缘故,加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整个人松懈下来,他上前一步时忽然有些失力,被冷风一吹,更感到骨缝里渗出一阵寒意,像要将骨头血管都冰封。 天际夕阳已坠下山头,留下最后一抹冰冷余晖。 李禅秀一时冷得蜷紧身体,下意识抱紧双臂,很快发颤到说不出话,就像寒毒发作时那样。 裴二立刻发觉他异常,顾不得再想佛珠的事,急忙一把扶住他。 “沈姑娘,你怎么了?”他语气紧张急切。 李禅秀被他扶住时,便支撑不住似的,依靠着他蹲下,将自己抱紧蜷缩,打着颤道:“冷……” 冷? 裴二一愣,忙想脱下衣服给他披上,可一看自己身上的甲衣,实在不是能保暖的衣物。 倒是徐阿婶赶紧解下一件外袍,披在李禅秀身上,焦急问:“哎,这是怎的了?风寒又加重了?” 她试图将人扶起来,赶紧搀回去,却发现李禅秀在不住打颤,眼睛也紧闭,根本扶不起来。 “这、这……”徐阿婶一时被难住。 忽然,裴二弯腰,将正在发抖的李禅秀横抄进怀里,起身疾步往药房走。
第19章 冷,彻骨的寒冷! 恍惚间,李禅秀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潜意识的警惕令他本能地不安,强迫自己撑开眼皮。 空茫视线渐渐聚焦,落在上方人清晰坚冷的下颌。对方似乎察觉他的视线,忽然低下头,安抚他:“再忍忍,很快就不冷了。” 原来是裴二…… 李禅秀恍惚想,心知这样被对方抱着不好,但还以下意识放松的警惕。 这一松懈,似乎更冷了。 傍晚的冷风本就比下午凛冽,李禅秀止不住发抖,下意识靠向裴二,借对方的身体挡住寒风。 另一边,见裴二忽然抱起李禅秀,步履如飞地离开,没弄清状况的陈青一时愣住:“他不是腿上有伤吗?怎么忽然能走这么快?” “欸,他这样抱走沈姑娘,是不是不太妥?”二子在他身旁伸长脖子张望,“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 “别瞎说。”陈青忙打断,板着脸训斥,“他们都快成亲了,有什么不妥?刚才陈将军还说要给他们主婚,你没听见?” 徐阿婶也觉不妥,虽说快成亲了,可这不是还没成?何况这么多人看着。 她急忙拉着女儿追上去,对裴二道:“还是我来背吧。” 裴二一言不发,神情紧绷,一路疾走,将李禅秀抱到药房。 今天大比,士兵们都在校场,胡圆儿也去看热闹了,药房里一片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炭盆也熄着。 裴二一路将李禅秀抱到里间床上,一把扯过被子给他裹上。 李禅秀立刻裹紧被子,却仍冷得发抖,像大冬天落了水的人,脸色白得像雪,整个人仿佛都要结冰。 裴二忙去给炭盆生火,又请随后赶来的徐阿婶去请胡郎中。 “好好,我这就去,你先给女郎喝些热水,暖暖身子。”徐阿婶边往外走边叮嘱。 裴二焦心如焚,很快生好火,将炭盆端进里间,却见李禅秀的情况比他离开时还差,唇已经青白,眼睛紧闭,仍不住打着冷颤。 裴二手一抖,慌忙又去烧热水。 不多时,他小心扶起李禅秀,将一碗刚好有些烫热水送到对方唇边,哑声哄:“沈姑娘,你先喝些水,暖和暖和,胡郎中马上就来。” 李禅秀费力睁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勉强说:“多、多谢……” 他声音仍在发抖,并未因喝了热水就暖和多少。 裴二忙哄:“再多喝些,刚才那个阿婶说要多喝热水……” 李禅秀却知,自己这情况,喝热水没什么用。他应是昨日寒毒刚发作过,今日没好好休息,就去外面吹冷风,又一直绷着精神,致使二次发作了。 每月寒毒发作后,身体会虚弱两三天,这两三天里依旧畏寒,只是没寒毒发作时那么严重。但若这期间没休息好,又不注意保暖,就有可能引起第二次发作。 这种情况在梦里也发生过,就是他流落西羌时。好在第二次发作没第一次严重,痛苦程度至多是第一次的一半。但没有压制的解药,还是会分外难熬。 李禅秀裹紧衾被,与彻骨的寒冷抗争。他勉力想扯出笑,宽慰裴二,却实在做不到,身体不住颤抖。 裴二忙将炭盆拉近些,见他坐在床上,隔得还是有些远,忽然连衾被一起,将他抱到炭盆前的一方矮凳上。这样离得近,能烤得更暖一些。 胡郎中很快赶回来,看过情况,开了一剂治风寒的方子。 裴二忙去煎药。 药煎好后端来,李禅秀心知没什么用,但还是一口全喝下,苦得眉头紧皱,然后颤着声,勉强安慰众人:“我、我没事……就是风寒……还没好,睡、睡一觉……就好了……” 他说得艰难,说完便咬紧牙关。 只要熬过去就好了,没有药也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发作,只要熬过去,明天就会没事。 他不断在心中安慰自己,恍惚间,下意识想如果还在父亲身边,一定不会这么冷。 父亲会抱紧他,帮他取暖。还会在他喝了苦药后,给他一颗蜜枣。要是还在父亲身边就好了…… 李禅秀冷到意识模糊,下意识循着暖意靠向火盆。 眼看他要栽向火盆,裴二眼疾手快,急忙扶住,心中一阵后怕。接着抬手覆在他前额,只感到一片冰凉。 裴二皱眉:“这真是风寒?怎么喝了药也不见好?” 胡郎中也奇怪,但从症状来看,确实是。而且李禅秀自己也说是风寒…… “才刚喝过药,哪能那么快就见好?”他捋了捋胡须,略一思忖,又道,“这样,你到床上抱紧她,给她取暖。她现在正是风冷的时候,等风冷过去,把汗发出来就好了。” 裴二闻言愣住。 徐阿婶也结巴:“这、这……女郎和他还没成亲。” 胡郎中一想,也确实是这个事,又道:“那你坐在炭盆前,隔着被子抱,防止进风。” 说完他就拉着徐阿婶,赶紧离开了。总不能这不行,那也不行吧。虽然还没成亲,但不是快了? 裴二一时愣住,但见李禅秀双目紧闭,神情痛苦,终究咬牙,脱去冷冰的甲衣,隔着被子,将人轻轻抱进怀中。 他起初动作小心,手臂僵硬,只敢虚虚拢着。等见李禅秀情况并没好转,再想起胡郎中说要抱紧,防止进风,不由又收拢手臂。 怀中人很清瘦,隔着衾被好像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单薄,骨头一拢就没了。 裴二小心翼翼换个姿势,将对方整个抱坐在自己怀中,并仔细掖好可能进风的位置。 做完这些,他立时又僵住,面上看着与平常无异,心跳却一下快过一下,血液在脉中奔流。 李禅秀恍惚间,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对方将他抱在炭盆旁,掖紧每一处会钻进寒意的地方,又抱紧他,让被炭盆烘烤到温暖的衾被与他紧贴。 是父亲吗?他本能地想,但潜意识告诉他不可能,他还在西北边镇,在军中…… 他费劲睁开眼,纤浓的睫羽轻颤,看向上方那张被炭盆烘得微红,但依旧好看的脸。 “裴二……” 他轻声呢喃,然后便疲倦靠在对方颈窝,闭上眼,好似睡去。 裴二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便紧张屏住了呼吸。他喉咙艰涩,刚想解释,但还没开口,肩上忽然轻轻压下一片重量。 裴二僵住,感受到怀中人靠向自己颈窝,乌黑发丝贴着他被炭盆烘热的皮肤,如丝缎般凉滑,清浅的呼吸也轻拂过他下颌。 他不觉喉结滚动,身体却僵得更厉害,一动不敢动,生怕惊动怀中人。 旁边炭盆映着幽幽红光,烘得裴二侧脸滚烫。即便穿的不多,他也渐渐感到身体发热,额上甚至开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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