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进来的人身穿月白长袍,头戴紫金玉冠,乌发雪肤,相貌俊俏,体态风流,大跨步进门之时,还“哗”的展开折扇,朝明灿挑起眉梢,站在第一个人身边,正是明灿见过的居浩渺。 第三个进来的人穿着书生的长袍,戴着文雅的布巾,容貌雌雄莫辩,唇角带着淡淡微笑,整个人如一株青松般颀长挺拔,格外斯文秀气,站在大殿右侧,眉宇间带着一丝温润之感,令人观之可亲。 第四个进来的人年纪已经很大了,相貌平平,微驼着背,蓬乱的黑发里掺杂银丝,脸上皱纹横生,右手的小拇指处光秃秃的,穿着件破烂却干净的衣衫,仿佛是个饱经风霜的老农,一进来就畏畏缩缩地立在右侧第三人身边,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 等他们各自站好,拜师仪式便开始了。 拜师礼序一般如下: 拜祖师、拜行业保护神。 行拜师礼。 师父训话,宣布门规及赐名。 比起民间一些讲究的大儒,圣教作为江湖门派,自然随意得多。 圣教之中,弥勒佛并非真正尊重的守护之神,因此便不需要拜神,略过了这一步,直接到了行拜师礼的时候。 明灿面对端坐在案几之后的姜慈,跪伏于地,朝姜慈叩首三次,献上束脩礼、投师帖。 姜慈收下投师帖,面容严肃而端庄:“日后你作为圣教中人、本座弟子,必须恪守忠贞之道,绝不背弃圣教。勤恳练武、努力进步。” 明灿大声道:“是!弟子谨记于心!” 姜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姜晞适时地端着一碗茶上前,明灿接过茶水,从跪拜的姿势起身站稳,上前两步,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递向姜慈。 “师父,请用茶!” 姜慈接过热茶,以茶盖拨开浮沫,轻抿一口。 ——拜师礼成。 明灿后退几步,姜慈也心情颇好地翘起唇角笑着:“人到齐了,日后要一起做事,几位各自介绍一番吧。” 姜慈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 第一个进来的人轻声细语,柔软如绵,叫人一听就筋骨酥软:“奴家名唤周娇娥,是圣教‘梅兰竹菊四大天王’中的‘梅’天王。” 第三个进来的书生打扮的人微笑着补充道:“梅天王在江湖上有‘媚骨天成’的雅号,因此取了‘梅’做同音字。”此人连说话声音都雌雄莫辩。 周娇娥吃吃地笑着:“妹妹惯会取笑奴家。” 听了周娇娥的话,明灿才意识到,这个雌雄莫辩的书生,原来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女人。 第四个进来的人声音很低,说话沉重而疲惫,但明灿却能清晰地听明白他的每一个字:“我是‘烂赌鬼’朱纵,多亏教主替我还上了赌债,我才能回来。我、我是‘兰’天王,忝居其位,实在害臊。” “烂赌鬼”?明灿的目光扫过他光秃秃的右手小拇指,难道这根手指是被砍去的吗? 姜慈哼笑一声:“我若不把你赎回来,怕是你就要大开杀戒了。那是圣教的地盘,出了血案,圣教也要查探。下一回,赌得远一些!” “是、是、是……”朱纵缩了缩脖子,露出拘谨而讨好的笑,眼睛望着地面,始终不敢抬眼看姜慈。 第三个书生打扮、雌雄莫辩的女人微笑着朝明灿拱手:“鄙人‘竹’天王,江湖人称‘竹中淑女,女中君子’,见过明姑娘。” 明灿连忙俯身回礼:“竹天王折煞我了。” 最后,居浩渺终于开口:“我是‘梅兰竹菊’中的‘菊’天王,平日里忙得很,没什么大事可别来找我。” 这话很不客气,但因居浩渺是教主的心腹,明灿也没有对此不满——在她心里,真要找人帮忙,还不如找姜晞呢! 四人介绍完毕,目光皆看向明灿。 “我是明灿,今年十四岁,圣教教主之徒,日后请各位天王多加指教,实在感激不尽!” 热情寒暄之后,众人也忙于自身要务,各自离去了。 唯有明灿与周娇娥留在了浮光楼。 姜慈先对明灿叮嘱:“你自去跃金殿看书,捡几样武功来学,什么不懂了,便来问我,喜欢什么便学什么。只是切记,拳脚刀剑轻功之类,贵精不贵多。” 明灿点头称是,兴高采烈地退去。 周娇娥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才俯身行礼,用柔婉的腔调禀告道:“教主,您叫我调查的‘百禄门’事宜,奴家已完成,请教主查看文书。” 她裹着手套的纤纤玉手,捧着一份薄薄的文书,递放于案几之上。 姜慈拿起文书翻看片刻,很快从头到尾阅览完毕,眉头微皱:“怎么只查出这么点?” 姜晞瞟了一眼,文书之上,写着百禄门从创立至今,约莫只有半年,但一经出世,便已十分惹人注目,江湖中人多是从青楼赌坊之类地界得知“百禄门”的消息。 据闻“百禄门”遍及天下各地,无论什么地方都找得到它,有时候它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脂粉铺子,有时候是路边的酒肆,有时候是浆洗衣物的河边小作坊,千奇百怪。 “百禄门”的人从不多嘴多舌,过问雇主的消息,也不在意雇主的要求。 他们不接任何杀人灭口的任务,其余的事物,无论是送东西到某个地方,还是当街跳舞乞讨,又或者每日在墙根下学猫叫……各样怪异而琐碎的事情,只要给钱,便会去做。 但它的背后究竟是谁?没有人知道。 哪怕是耳目遍天下的周娇娥,也找不出“百禄门”的真正靠山! 只知道,“百禄门”的标识,是三个聚集在一起,尖端彼此对准,组成一个扇形的三个正三角符号,若有什么铺子门店的招牌上刻着如此符号,就代表它是“百禄门”的一个据点。 姜慈微眯着眼,将文书搁在案几上。 能让周娇娥也摸不清的势力实在太少,姜慈的脑海中几乎瞬间想到了“紫霄阁”与“点霜阁”,但它们本是名门正派,要什么东西一句话的事情,何须作此惺惺之态? 更何况,“百禄门”实在太过亲民,势力又瞬间遍及天下,无论什么小事都肯干,只要找到地方,献上银钱,说出任务,事情便成了。 “百禄门”不会追究发布任务的人是正道大侠还是邪道妖魔,甚至全然不在乎对方是否装扮易容,这样宽阔的胸襟气度,是多少小门小派到死也学不到的? “百禄门”绝对不容小觑! “近些时日,我要研习《多情忘心大法》,实在脱不开身——调查百禄门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姜晞。” 姜慈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文书上一行行娟秀的字迹,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身侧沉默矗立的姜晞: “切记,自身安全为上。若实在调查不出,也不必硬钻牛角尖。限时半个月,最晚到八月上旬。那时候,无论你是否调查出什么,都要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第35章 七月末, 北方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但仍然带着酷暑末尾的炎热,尤其是大中午,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空中,晒得人面皮滚烫,眼都睁不开。 几个躲懒的闲汉缩在一个小小的酒铺子延伸而出的阴影里乘凉, 厚着脸皮面对旁人不屑而畏怯的目光。 偶尔望见年轻的女子经过,还涎皮赖脸地吆喝两嗓子, 故意要吸引女子的关注,哪怕得到的只是皱眉瞪视的一眼,也各自哈哈大笑, 乐开了花。 两人正自百无聊赖,琢磨着讨嫌弄些钱来花, 麻子脸闲汉突然拿肘子捣了脑袋秃一块的闲汉,朝远处努了努嘴: “瞧那小子,保准儿是外地来的肥羊!” 秃脑袋闲汉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朴素布袍的男人正一步步朝此处走来,他戴着头巾,年纪很轻, 相貌俊朗,眉眼漆黑分明,脸色却太白了些,好似大病初愈,又仿佛是刚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虽然他穿着不算很好, 却背着一个小小的鼓囔囔的包袱, 从那张好皮囊来看,绝非是土里刨食的穷困破落户。 “格老子的病痨鬼, 看大爷我在他身上刮出三两油水来!” 秃脑袋一看那张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的俊脸,顿时又羡慕又嫉妒,朝地上啐一口,眼冒凶光,脸上横肉挤出一个狞笑,跟麻子脸闲汉一起摩拳擦掌地起身,不怀好意地嘿笑着朝那人围拢过去。 等走得近了,这两人才微感不妙——病痨鬼似的惨白着一张脸的外地肥羊,眼神沉寂如水,个头居然比他们还要高出一大截,宽阔的肩膀撑起宽大廉价的服饰,看起来似乎并不很好招惹。 但来都来了,迎着身后酒铺里众人的目光,是非要把这面皮撑起来的,秃脑袋闲汉硬着头皮喝骂:“脸白傅粉兔儿爷似的小子,给老子站住了!” 出乎他们的预料,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男人,居然真的站定在原地了。 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银样镴枪头! 麻子脸喜出望外,本有些瑟缩的胆气登时壮了,指着男人的鼻子道:“不晓得我们哥俩儿的名头?我们可是‘蛇窝’的好汉,若想从此过,拿来买命钱!” 男人被指着鼻子,脸上的表情竟是一点波动也没有,别说难堪生气了,连畏怯紧张也无,只是淡淡问道:“你们要多少钱?” 秃脑袋闲汉胆气更壮,他素来是别人后退一步,自己便要前进三步的性子,瞅着男人的包裹,竖起三根手指,狮子大开口道:“老爷们看你这穷酸晦气样儿,也知道没甚么油水,今日便大发慈悲,只要你三两银子便罢了!” 酒铺里的老板娘正给唯一的客人倒酒,见那两个闲汉如此恬不知耻,不由呸一声,轻骂道:“臭水沟里的老鼠,尽搁这闹事,恶心!” 老板娘骂完闲汉,又不禁担心那个瞧着白净俊朗的男人,皱眉喃喃:“三两银子足够一家三口花好几个月了,可怜见儿的,刚来就挨了这一遭。” “那可不一定。”自顾自喝酒的客人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好似回应般嘿笑一声,伸手勾住酒杯,换了个趴着的姿势,将脸面向那正说话的三人。 被讹诈的男人缓缓点头,道:“可以。”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向两个闲汉展示一番。 秃脑袋闲汉看得眼睛都直了,本能伸手去拿,却见男人突然两指一合,喀的一响,像捏糖人似的,轻而易举地将银子捏断,拨弄着较小的那块银子,语气仍然很淡:“这下算是三两了。” 两个闲汉简直魂飞天外,他们平日里仗着粗浅的外家功夫欺侮百姓,却万万做不到只用手指如此轻松地捏断银两。 再看男人笔直地站在阳光下,虽然身穿颇为严实的长衫,惨白的皮肤上却一粒汗水也瞧不见,暑热不侵,一瞬间,他们骤然明白,今日是踢上铁板了! 面皮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小命,两个闲汉膝盖一软,噗通跪在男人面前,给他可劲儿地磕头,嘴里讨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把小的们当个屁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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