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门外冲进来几名侍卫拦住了陆云朝的去路。 陆云朝此时已属强弩之末,未对上两招便被剑刺中腹部,情急之下,他拽住惊惶不已的世子,以金簪抵住他的脖子,威胁涌入屋内的守卫放他离去。 “放他离开,先救父王、先救父王……”世子抖着嗓子喊道。 表面上是陆云朝挟持住了世子,实际陆云朝大半的重量都靠世子撑着,两人跌跌撞撞地退出了王府。 陆云朝放开世子,转而死死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腹部,脸色苍白如纸。 世子在一旁扶住陆云朝,焦急道:“殿下,去医馆吧。”虽然陆云朝刺杀了他父王,但他明白是他父王反叛在前,他实在无法为此看着陆云朝死在他面前。 陆云朝知道,但凡庸平王一时未死便一定会派人出来追杀,而自己也几乎只剩一口气在,去医馆毫无意义。 两人来到小巷僻静之处,世子不知陆云朝要做什么,冬日里急出满头满脸的汗,不仅是为了陆云朝,他也非常担心庸平王的状况,“殿下……” “你走吧。” 世子惊愕地看着他,“这怎么行,您……” 陆云朝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时间听他说下去,打断道:“我杀了你父王,你不恨我吗?” “不、不……这是……”世子满面惊慌地解释起来。 “你可以对我表忠心,但我却不能信你,你明白了吗?”陆云朝一语道破二人的处境。 世子本也非愚钝之人,听他这样说,便明白他定然是有未尽之事,却万万不能托付于他,甚至不愿让他知道,这才会遣他离开。 “臣明白了,定然会尽力为您拖延些时间,万望保重。”世子在陆云朝面前跪地叩首后便迅速离开了。 确定世子真的没有再跟着他之后,陆云朝撑着残躯往前走,虽然是僻静的小路,但偶尔也有人路过他身边,那些人无一不惊恐着快速从他身边逃开。 以他现在的状况,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反叛的消息传递回京,以便皇帝能够及早应对。 可是,此事却也不好办,在他血尽而亡之前要如何找到一个可托付之人呢? 先前,他将蛊虫从身体里引出来,就是知道自己此番恐是要豁出性命去,有“血契”在,他死,江寒酥亦活不了。 主死从殉,本也合理,可真到了这生死关头,他才知道他无法平白无故地剥夺江寒酥的生命。 若这次江寒酥能活下来,那他就送他自由身。 他本就不该屈于宫门之下,他的身世恐再无机会得知,但陆云朝知道他是特别的,天下之大,何处皆可立身。 “血契”一事,皇帝是知道的,到时,他见了江寒酥一人活着,定能明白他的心意,他的遗愿,皇帝会满足。 江寒酥躺在地上,双耳之中皆淌下鲜血,他面目狰狞,脸上尽是虚汗,额角青筋暴露,唇色褪得干净。 陆云川在他面前气急败坏、神色夸张地怒吼着什么,可他一点也听不见。 他在难忍的痛苦之中不免又发自内心地笑出来,除了他自己,谁会时时记得听不见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他一边流泪一边笑,在陆云川看来简直就是极尽嘲讽,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对他造成影响了。 陆云川气愤地死死捂住江寒酥的口鼻,咬牙切齿道:“笑什么?死到临头还犯贱。” 他看着江寒酥在自己手下窒息到脸色涨红,眼中一片血色,眼泪不停往下淌,却仍用那种轻蔑、癫狂的眼神死盯着自己,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如今的这种状况十分诡异,陆云川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本以为如江寒酥这样的卑贱之躯一定会向他痛哭求饶,毕竟,他制服了他,他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地任他摆布,生死苦痛皆在他一念之间。 这样的形势并没有变,然而,陆云川却深深感到自己正处于铺天盖地的失控之中。 这甚至让他忘了自己的初衷,陆云朝在哪儿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必须要让眼前之人按照他的意愿,痛苦、不甘地死去,使他再不能用那种仿佛无比轻视的目光审判他,让一切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江寒酥在窒息的痛苦中感到眼前阵阵发黑,好像随时都可能沉入黑暗中,一睡不醒。 他不仅救不了陆云朝,也救不了自己。 重活一世,却原来什么都没变,上辈子被人打死,毫无反抗之力,如今倒是一身武艺,可还是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命在他人手中一点点消逝。 黑色幽默吗? 他真不想重蹈覆辙,连死都要死得一样可悲,这种失败一定会像钢印一样打在灵魂上,让他死不瞑目。 江寒酥拼命凭着记忆中的感觉想要运转内力,可就是怎么也动不了。 “唔……” 胸口处突然一阵绞痛,让他猝不及防地痛哼出声,这种感觉他在赫连遥真的地下室里体会过一次,是蛊虫有异动。 江寒酥意识到陆云朝出事了…… 陆云朝告诉过他,他在琉琼毒发的那个晚上,陆云朝曾试图把母蛊从身体里放出来,那便是他胸口绞痛的缘由。 这次的感觉更为强烈,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有些扭曲,脑海中好像有一条路吸引着他,让他很想去终点看一看。 他心急如焚地捂住胸口,忽然一惊,他竟然能动了。 他体内的蛊虫竟然如此霸道,暴动之时,压制住了他体内其他的毒。 江寒酥一把掀翻压在他身上的陆云川,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时就一个手刀将之劈晕了。 他拉过隐年,命令道:“给我找匹好马来,我要出山,要快。” 隐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很惊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寒酥说了些什么,又伸手指了指陆云川。 “我听不见,但你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杀了陆云川。” 隐年看着江寒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知道此时自己毫无办法,便冲他点了点头。 出去时,路过凭霄神树,那个传说在江寒酥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足下一点,飞跃过去,折下一节枝杈收入怀中。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陆云朝走在小巷中,依稀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读书声。 他顺着声音找过去,看到一间不大的私塾,透过半掩的窗户可以看到教书先生是一位年轻男子,相貌端正,穿着朴素。 陆云朝在路中间站了一会儿,观察着这位先生,只见他授课时言语温雅讲解细致,有学生向他提问时他也很有耐心,思路清晰,能一针见血地解决学生的问题。 课堂的氛围很和谐。 陆云朝皱着眉,内心摇摆不定,他失血过多,浑身发冷,头晕目眩,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他紧紧按着腹部的伤口,艰难地迈开脚步,决定离去。 “先生!”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稚气的惊呼,陆云朝转头看过去,靠窗的一名学生站了起来,手指向他。 教书先生走到窗边,看到陆云朝后面露惊讶之色。 这时,其他学生也都看到了,纷纷议论起来,甚至有胆小的孩子被吓哭了。 教书先生匆匆关上了窗户,对着学生们说了两句安抚的话,要他们继续读书,自己推门走了出来。 他关上门后,两步冲到陆云朝面前,想要伸手扶住陆云朝摇摇欲坠的身体。 陆云朝躲开了,“别、别沾了血。” 先生愣了一下,收回手,他见陆云朝十分眼生,又是以这样吓人的模样出现在这里,不由露出些警惕的神色,问道:“公子是哪里人?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 陆云朝想了想,答道:“我家在京城,有事来此地,不想遭人暗算。” 先生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竟然说得如此清楚明白,这反而比遮遮掩掩的更令人生疑。 “公子为何不就医或报官?”先生见陆云朝浑身是血,一副随时要昏过去的虚弱模样,有些怀疑他是做了什么不法之事,正在被缉捕,才不敢去医治,毕竟,看他的打扮,他绝不会是因为缺钱而无法去医治的。 “先生以为我是不法之徒?”陆云朝反问道。 先生被陆云朝猜中所想,索性直言道:“公子究竟想做什么?” “求先生借一步说话,我有事相托。”陆云朝眼睛看向不远处的路口,他方才看过,那条小路拐进去更隐蔽,虽然这私塾所在的地方本就远离闹市,但庸平王的人未必不会追查过来。 先生见他说话越来越艰难,嗓子抖得不成样子,真如要说临终遗言一般,且又十分诚恳,便点了点头。 他又想去扶陆云朝,可手还没碰到人,再次被拒绝了。 “请先生先走。” 两人进了小道,陆云朝靠在墙上,“冒犯先生,请问先生可去过乡试?” 这问题实在有些突兀,但先生明白此时陆云朝断然不会说废话,虽然不解其意,还是迅速答道:“去过。” “主考官是谁?” 先生迟疑了一下,神情更为凝重了,他预感陆云朝要说之事一定很不一般。 “是……翰林学士陈修老先生,你究竟……”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形象浮现在陆云朝脑海中,他点了点头,而后下定决心,道:“求先生务必十五日之内赶到京城,替我传个消息,就找陈老。” “这怎么可……” 陆云朝目光十分坚决,简直不像求人办事,像命令了,“皇四子陆云朝在庸平王府遇害。” 先生震惊地瞪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先生参加科举,想必也是心怀苍生,如今庸平有此变故,不日将累及整个国家,我知此行艰难,求先生舍身为国。”陆云朝说着便跪下朝先生一拜。 先生大惊,联想陆云朝先前言语,他的身份已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先生也赶紧跪下,慌道:“您快起来,草民定当肝脑涂地不负所托。” 陆云朝此时根本起不来,他直接坐在地上,解下腰间玉佩,“我没有东西可证明身份,只有这玉佩可做信物,你收好。” 陆云朝拿在手中,没有直接递给他,他明白过来,忙从衣服里掏出随身的手帕,捧在手上。 陆云朝手上全是血,他将玉佩放在积雪上蹭了蹭,才放到手帕上。 先生小心地叠起手帕。 “等等。”陆云朝把他身上的饰品全都摘了下来,一并递给先生,“这些做盘缠吧。” “不、不……”先生赶忙拒绝,不好意思领受。 “别推辞,我知道路上不好走,先生就先回去上课吧,今日宵禁之前出城即可。” “草民知道了,可是您怎么办?” “不用管我,快走,不要叫人看出异样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孩子们该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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